《与你的朝朝暮暮》叙月迟

15、第 15 章

　　在老师傅不苟言笑的注目下，两小姑娘内心有些紧张，面上却假装不知道一般，仍然走上前去甜甜地跟师傅问了声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甭管在哪，脸皮厚点，态度好点，总是没错的，更何况现在她俩还要指着老师傅带。

　　果然，赵老师傅的脸色缓了缓，终究是点了点头。

　　“识字不？”

　　年美和黎葭齐齐点头。

　　“读到几年级了？”

　　“初二。”

　　赵师傅面色再一缓，嗯了一声：“那你们把这些都清点清点，然后记在那边的小本本上，尽量不要出错。”

　　年美和黎葭回答了声是，开始遵照指示干活。

　　工地很多活计离不开工具，这些工具每隔几天就要清点整理一次，有坏的要及时报修或者补买，因此必须定时清点整理，而且每天都有人要来领取工具，所以上班时间就要比其他人早些，等到下午收工时，又要比别人晚些结束，中间也不能闲着，得时刻做好配合调配送工具的准备。

　　大概等了四五天后，两人终于被通知可以搬进新的住处，新住处是一间小小的移动板房，大概几个平米，很狭小，但东西很齐全，看起来也比三姐的工棚干净很多，是李春来给她俩安排的。

　　过去的几天，李春来去巡查过两三次，也跟赵师傅了解过情况，赵师傅从一开始的皱着眉头绷着脸，到后面隐约却看出了笑意，这主要是因为两小姑娘做事积极踏实，而且极其细心有条理。

　　黎葭是个整理规整的高手，仿佛与生俱来的本事一般，几天时间，她就将工具库房打扫清理得规规整整，每样工具都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起，比之前规整清楚多了，拿起来也方便。

　　赵师傅很高兴，李春来也很高兴，忍不住感叹，这会读书的就是不一样，做事都很有一套规程。

　　两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搬进新房间，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年美却因为怀里空落落的感觉而有些不习惯起来。

　　“你怎么了？睡不着？”在一遍遍感受到下床的人翻身后，黎葭只以为是因为年美到了新地方，还没适应过来。

　　“嗯，我比较认床。”年美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是因为没得人抱着睡了才这样的，她听到黎葭在上床轻笑了一声。

　　“年美，你年后换个地方打工吧。”沉默了小半晌后，黎葭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年美不如她缺钱，她不想好朋友一直跟着自己吃苦。

　　“为啥？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工资又高。”

　　“这里除了工资高，也没啥优点了，你又不缺钱，可以找个轻松点的……”

　　“你不会嫌弃我拖后腿了吧？”

　　等了一会儿后，黎葭就听到下面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带着点委屈道。

　　“没有没有，你想啥呢？我就是觉得这里太辛苦了，不适合女孩子，也不太安全，不想你跟着我吃苦啊。”黎葭赶紧解释，哎呦她的姑奶奶哎，这误会也太大了。

　　“那我不要，你在哪我就在哪。”

　　黎葭只得无奈叹口气，内心里却又涌起丝丝的温暖。

　　在人生至暗的时刻，有人陪伴在侧，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着下面传来规律的呼吸声，黎葭也跟着沉沉睡去。梦里，她梦到自己赚了很多很多钱，父亲的病也恢复如初，她又回到了学校，年美还是她的同桌……

　　新的打工生活开启半个多月后，黎葭就碰到了新烦恼，这工作的时间有点长，她每天下班后属于自己的时间被压缩了不少，光靠业余时间自学实在不太够，于是在征得老赵同意后，她开始将课本带去现场。

　　年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那些需要外出的紧急事务，能包揽的她都包揽了。

　　转眼，来到工地的日子也有一个多月，工地发薪资不像饮料厂那种地方，这边都是集中时间发放，一般是半年一发或者一年，也有的要等整个项目完成才有钱拿，需要用钱是可以提前预支的，在此期间，年美和黎葭偷偷跟其他工友们打听过，工地会不会到了年底不发工资，毕竟每年农民工讨薪的事情都会上新闻，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哪怕作为学生，她们也都有所耳闻。

　　结果得到的答案比较让人安心，这个工地比较良心，一般每半年发一次，她们目前所在的这个项目是年初开工的，半年前已经发过一次，年底还会发一次。

　　果然临近十二月底时，就已经开始统计留下来的人数和回家人数，郑叔说，大概率过年回家的人会少，因为上面有要求，希望大家能加把劲尽快把这个项目做完，提前做完，薪资还能再加点。

　　过年不回家，能拿三倍工资，可能还有几百的过年红包，因此一番统计下来，回家的人寥寥无几，这样一来，春节期间也能正常开工了，也有像郑叔这样的提前回了家，过年就不回了。

　　黎葭有些两难，她想回家看看，但是又很眼馋三倍的薪资和过年的红包，最后在一番挣扎之下，她选择留下来。

　　年美是不可能再回那个家的，自然也选择留下来。

　　于是在距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的时候，黎葭将拿到手的工资全汇回了家，还给家里修了一封书信，连带着买的补品和春节过年物品都寄回了家。

　　年美则忙着策划过年需要置办的年货，这是她第一次脱离那个糟糕的家庭，单独在外过年，花着自己赚的钱买年货，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快乐，更何况和她一起过年的，还是好友黎葭。

　　以前每年过年，家里大部分活都落在了她的肩上，累死累活，好吃好穿的，却不会第一个轮到她，有客人来，她也不能上桌，只能吃些残汤剩饭，每每这时，年美就会盼着自己快些长大。

　　现在，也算是实现了这个梦想。

　　“黎葭，你会写春联吗？”晚上，年美在小本本上比划着，一边问黎葭。

　　“会，但咱也没有纸和笔啊。”

　　“我上次去街上看过了，买纸和笔的钱比直接□□联便宜一半，OK，你会写的话，那我们就自己写吧。”年美喜滋滋地在春联一栏打上勾，然后继续拟着年夜饭菜单。

　　“黎葭，年夜饭咱把郑叔叫过来一起吧？”年美又问。

　　“OK，你决定就好。”

　　年美又规划着菜单，过程中但凡问什么，黎葭都是“你决定就好”，这让她的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为了安慰她的“操劳”，黎葭在过年的那天大清早，给她送了个礼物—一只很大的抱抱熊。为了起到惊喜的效果，这熊她特意放在三姐那边好几天了。

　　看到熊的那一刻，年美高兴地跳起来，但随即又冷静下来，问黎葭：“这熊多少钱？”

　　黎葭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

　　年美忍不住撞了一下她：“去你的，演戏都不会演。”年美将熊塞回黎葭手里，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熊你还回去吧，别浪费钱。”

　　黎葭将熊放回床上，认真道：“年美，谢谢你这段日子的陪伴，我真心的，这熊你就收下吧，我生活的钱还是够的。”

　　黎葭买这熊，也是因为她发现年美睡觉总是喜欢抱着点什么，正好年关将近，她也想给她买点礼物，于是就买了只正好能抱的熊，感谢她在至暗的时刻，愿意一直陪着她。

　　年美见她这么正儿八经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再纠结，收下了。

　　由于大年三十这天，工地不开工，一大早，留下来过年的人们都在准备着过年，郑叔之前就提前打过招呼，他要和其他几个熟识的工友一起搭伙过年，本也想把两小姑娘也带过去，但都被年美和黎葭拒绝了，期间三姐来过一次，也是邀请俩小姑娘过去一起，均都被拒绝了。

　　“这第一道菜，就是红烧肉，寓意红红火火，做好了，给师傅端一份去。”年美捧着自己写的菜单，弯着月牙似的眼睛说道，她嘴里的师傅，自然是带她们干活也是她俩上司的赵老师傅。

　　黎葭斜她：“你还真看得起我的厨艺。”

　　“你可得好好做，让赵师傅开心了，以后你自学不是更加方便了嘛。”年美为自己的好友打着小算盘嘿嘿笑道。

　　黎葭内心一阵感动，遂撸起袖子准备开搞。

　　洗菜切菜配菜，忙活大半天下来，两个人还真的做出了一桌子看起来不错的饭菜，有红烧肉，清蒸鲈鱼，豆腐蛋花汤等等，都是寓意很好的菜式，以至于最后三姐放心不下跑过来看他俩的时候，看见摆好的一桌子菜都忍不住夸赞起来：“哟，你们这手艺可以啊！三姐还担心你们不行哩，看来我瞎担心了。”

　　她笑呵呵地在门口道。

　　“三姨？快进来坐。”年美瞅见了，立马就要让路，三姐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过来看一眼，你们这没问题就行，我也得回去哩，你俺们家那口子还在家等着呢。”

　　三姐说完摆摆手，走了。

　　“三姨还怪好的呢。”年美不禁感慨，她将烧好的肉菜每样都盛了一碗出来，准备给那位赵师傅送去。

　　“你给师傅送过去吧？我在这守着。”年美对黎葭道。

　　“咱俩一起送过去吧，这门锁上就行，怕啥。”黎葭不想一个人抢了功劳，她本来都没想到这一茬的。

　　于是两人提着做好的菜寻到赵师傅的住处，这位老赵师傅性格比较孤僻，脾气也不大好，似乎不太喜欢凑热闹，所以这年也是一个人过。

　　“哟，老赵，你这俩徒弟可真孝顺啊，来给你送吃的了。”有住老赵旁边的工友看见年美和黎葭提着菜过来，不由得打趣道。

　　老赵吸着自制的旱烟袋，抬头看去，没说啥。

　　年美和黎葭走近了，将装着菜的篮子递过去，齐齐给师傅问了个好，再把菜端出来，里面还有特意准备的下酒菜，看得远处的工友啧啧称赞，羡慕不已。

　　“女娃儿就是贴心！”

　　“老赵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收了俩这么好的徒弟。”

　　“你羡慕啥，你不是有闺女吗？赶紧把你那闺女喊过来不就行了，多少也能搭把手。”

　　“去去，你懂个屁，干这个哪有什么前途，还是学习重要。”

　　“切，女娃儿上什么学，将来还不是得嫁人……”

　　“……”听到上学二字，年美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黎葭，好在对方神色如常，仿佛没听见这些话一般，她即刻松了口气。

　　哪知一只手却搭上她的肩膀，手的主人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心情很好，黎葭转过头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道：“走吧，该咱们回去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