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逾期》一一野

3、番外二 —玻璃罐里的金鱼

　　——二十岁的筱令，像一条被投进大海的金鱼，自由且脆弱。
　　打印机的绿灯亮起，吐出一沓还带着温度的纸。
　　筱令蹲下来，一张一张整理，指尖被纸边划出细小的红痕，这是她今天跑的第十二份文件。
　　行政部的李姐跷着指甲交代：“筱令啊，这份要彩打，领导开会用。”
　　她抱起那摞纸，走向会议室。玻璃门映出她的倒影——白衬衫、黑裙子，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像所有刚毕业的年轻人一样，眼睛里还亮着光。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笑声。
　　“……所以说，这次转正名额肯定给小程。”
　　“凭什么？他连周报都写不明白。”
　　“人家舅舅是总部财务总监，你比得了？”
　　筱令的手指僵在门把上。
　　“对了，那个实习生……叫什么来着？挺勤快那个。”
　　“曾筱令？哈，傻乎乎的，让她干嘛就干嘛。”
　　“听说她爸出轨，爸妈离婚后她妈疯了似的换男朋友……”
　　“难怪，缺爱呗。”
　　纸边又一次划破她的指尖，这次渗出了一点血珠。
　　她轻轻放下文件，转身走了。
　　第二天，茶水间的金鱼突然死了。那条橘红色的小鱼，是筱令入职第一天买的。她每天喂食，换水，有时候加班到深夜，就偷偷对着鱼缸说说话。
　　现在它肚皮朝上浮在水面，眼睛像两颗灰蒙蒙的玻璃珠。
　　“哎呀，谁把这玩意儿放公司的？”人事部的张姐捏着鼻子“筱令，快扔掉！”
　　筱令用纸巾包住小金鱼，触感冰凉滑腻。她想起小时候住院，隔壁床的萱萱也这样突然没了呼吸。大人们迅速拉上帘子，但筱令还是看见了。萱萱的小手从床沿垂下来，腕上还戴着她们前一天一起编的塑料手链。
　　“筱令？发什么呆呢？”张姐敲了敲桌子，“对了，下午帮我去幼儿园接一下孩子，我老公出差了。”
　　“……好。”
　　她把金鱼埋在公司楼下的花坛里，土坑挖得很深，深到像要埋掉别的什么东西。
　　转正名单公布那天，筱令正在帮市场部校对宣传册。
　　"……恭喜程磊同志按期转正！"
　　办公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小程站起来鞠躬，西装革履像个真正的大人。筱令低头继续核对错别字，发现前途无量被印成了前途无亮。
　　她突然笑出了声。
　　“筱令”，主管搓搓手，走过来，“你实习期表现不错，但公司觉得你还需磨炼……”
　　“我辞职。”
　　“什么？”
　　她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六个月来第一次，她感觉到心脏在抗议——那种熟悉的、被钢丝缠紧般的疼痛。
　　“我说，我辞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没转正，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太脏了。”
　　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她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办公桌上那盆蔫头耷脑的多肉，和抽屉里半瓶速效救心丸。
　　回家路上经过一家旅行社，橱窗贴着丽江古城的海报。
　　阳光，石板路，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
　　筱令摸出手机，订了最早的一班机票。
　　当晚她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当金鱼决定游向大海」
　　配图是空荡荡的鱼缸。
　　母亲突然打来电话：“令令，你那个工作太累就别干了，妈最近在帮你物色男朋友，明天……”
　　“妈”她打断道，“我已经辞职了，明天要去丽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和谁？男朋友？”
　　“和我自己。”
　　挂断电话后，她开始收拾行李。行李箱最底层，她放了一本《相约星期二》——那是萱萱去世后，医院心理医生送给她的，这本书陪伴了筱令的成长，给了她很多力量。
　　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她十岁时歪歪扭扭的字迹：
　　「要活到很老很老，替萱萱看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