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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一 · 雷声沉入深海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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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雷宇,就像骤雨前的雷声,延绵深闷。
雷宇,十年前的他刚满十八,在一所三流大学读大二。
学校旁蓝瑟酒吧的鼓点震得地板发颤。
雷宇靠在吧台边,指间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烟雾在霓虹灯下泛着蓝紫色。舞台上的鼓手是个扎着脏辫的疯子,每一次敲击都像是要把鼓面砸穿。
“再来一杯威士忌,加冰。”他敲了敲台面,声音淹没在噪声里。
酒保瞥了他一眼:“你姐说了,再喝就打断你的腿。”
雷宇嗤笑一声,仰头把剩下的酒灌进喉咙。酒精烧过食道,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头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他讨厌这种失控感。
就像三年前那个夏天,他明明抓住了林嘉的手,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水流把人卷走。就像父母葬礼那天,姐姐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可他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雷宇!”鼓手在台上冲他吼,“来一段?”
他没说话,碾灭烟头跳上舞台。接过鼓槌的瞬间,整个酒吧的灯光似乎都暗了下来。
咚——
第一声重击让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啸叫。
咚咚——
节奏越来越快,像是要把心脏从胸腔里砸出来。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下,左眉尾那道疤隐隐发烫——那是他为了拉住林嘉,被礁石划开的伤口。每到雨天,伤疤就会隐隐作痛,也是那个时候他学会了吸烟,因为听说烟能止痛。
台下有人尖叫,有人吹口哨,但雷宇只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直到鼓槌咔嚓一声断裂。
凌晨三点,雷宇蹲在酒吧后巷呕吐。
“你就这点出息?”雷雯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他抬头,看见姐姐裹着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我没事。”他抹了把嘴,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雷雯没扶他,只是冷冷地问:“下个月GRE模考,还记得吗?”
雷宇盯着地上的一摊污水,水洼里映出破碎的月亮:“考不考有什么区别?反正……”
“反正什么?”雷雯突然拽住他的衣领,“反正爸妈不在了,你就可以烂在酒吧里?”她的手指在发抖。
雷宇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掰开姐姐的手:“我回去看书。”
回程的出租车上,雷雯靠着窗户睡着了。雷宇望着窗外飞逝的街灯,忽然想起林嘉说过的话——“雷子,下次教我打鼓啊。”
他闭上湿润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模考那天一结束,雷宇就去了游泳馆。
自从林嘉出事,他就再没碰过水。但今天,他鬼使神差地买了票,站在池边,盯着淡蓝色的水面发呆。
“喂,你到底下不下水?”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促。
雷宇没动。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全是幻听般的水流声。三年前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林嘉挣扎的手臂,自己徒劳的抓握,还有那冰冷刺骨的河水……
“让一让。”
他转身离开,却在更衣室门口撞上人。
“对不起——”一张陌生的脸,“你脸色好差,需要帮忙吗?”
雷宇摇头,径直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小声地嘀咕:“怪人……”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是啊,他就是个怪人。
一个连水都不敢碰的废物。
一周后,雷雯把一张车票拍在桌上:“暑假去丽江帮我看店。”
雷宇头也不抬地刷题,模考的成绩并不理想:“不去。”
“民宿有个客人需要向导,你带她玩三天。”
“我说了不——”
“她心脏不好。”雷雯打断他“刚从大公司辞职,想散散心。”
雷宇笔尖一顿。
“所以呢?”
“所以……”雷雯叹了口气,“她让我想起你。看起来好好的,其实里面全碎了。”雷宇终于抬起头。
窗外阳光正好,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头看着他们。
“行。”他最终说,“但就三天。”
雷雯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被他嫌弃地躲开。
“对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那姑娘叫曾筱令。”
雷宇没应声,低头继续做题。
笔尖在纸上洇开了一小片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