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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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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历四月十五,萨噶达瓦节,前往林廓路转经的队伍络绎不绝。
向晚跟多吉约好今天要去纳金山挂经幡。
这是民宿自己组织的活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挑个好日子把写有客人心愿的经幡挂去纳金山,以此祈福。正好这天向晚没有别的安排,就一起跟着去了。
临出门那会,阿新碰见周煜就顺口问了一嘴,看他去不去,周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说去。
趁他回房间收拾那会,阿新已经把车停在门口。向晚帮着多吉把经幡搬去后备箱放好,然后开门坐进后排,多吉转身进屋捎上隆达坐进副驾。见阿新迟迟不发车,便催他:“走啊,一会堵城里出不去了。”
今天会有很多人进城转经,他们特意早点出发就是怕被堵在城里出不去。
阿新:“再等一下,周煜还没下来。”
话音刚落,周煜就出来了。他拉开车门,看到坐在后座的向晚时动作明显停顿。他没想到她也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煜的错觉,天台那天之后,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他给她发消息,她要么就是不回,要么就是隔很久才回,有时即便回了也是硬邦邦一两个字。他隐约觉得应该是跟那天有关,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点让她在对他的态度上出现如此明显的改变。
而向晚也没想到他要去,她这几天都刻意避着不见他。那天听到他的回答,向晚多少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她原本以为,她对他的那些观察足以够她判断,他不仅仅把她当陌生人。但是,真正听到答案时,心还是微微刺痛一下。他的那些好是出自他的教养,并不因为她向晚,他对别人也会是这样。
这让她有一点难过,也有一点愤怒。但她不是在气周煜,而是在气自己,气自己不该要求别人坦诚相待。
她有一个瞬间几乎想跟多吉说她不去了,但是搅人局让人难堪的事她到底做不出,只好往左边坐给他挪位置。
路上果然堵,走走停停快一个把小时才出城。一路上阿新时不时跟他聊天,多吉偶尔也加入他们的对话,但向晚没怎么开口,只有点到她的时候,她才说几句。
周煜也注意到她可能不太愿意跟他说话,所以也就没主动找她。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位置,车里没人说话的时候,两人就各自望着窗外,没什么交流。
还好阿新和多吉什么也没问,不然又免不得一轮解释。
出城之后,又开半个小时,终于到达纳金山经幡悬挂处。
经幡悬挂在垭口之上,风吹幡动,足以抚平人心中的一切杂念。挂经幡对于游客来说是一种体验和祈福,但是对当地藏族人而言却是一种精神寄托,是世世代代的信仰传承,经幡在希望就在,信徒的祈愿神佛都看得见。
红蓝白绿黄五种颜色分别对应着太阳、蓝天、白云、草木和大地,向晚真的时常被这种敬畏自然,尊重生命的态度所打动。特别的醇朴,敬畏什么就把什么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最艰苦的地方,总是开出了最圣洁的花。这可能是很多人慕名来这最重要的原因。
百米长的经幡要从一座山头牵至另一座山头,垭口风大,扯着经幡的牵引力也就大。固定到第一座山头还好,不用费什么力气,地形也还好,向晚没费太多力气就爬上去了。阿新和周煜在固定经幡,多吉和向晚在山头撒下隆达。
另一座山头要更陡峭一些,风大,即便是两个男生扯着经幡也很吃力,多吉和向晚爬上去帮他们。
多吉来过很多次,很快就爬上去了。向晚这边有点困难,她手脚并用,但还是在爬到某个位置时,不上不下使不上力。
周煜一直分出注意力看她,发现她趴在那不上不下,实在担心她掉下去摔着,也顾不上她还跟他闹变扭了,一手抓住经幡缠绕几圈握住,一手捞起她胳膊往上提。
被周煜这么一带,向晚很容易就上来了。
多吉和阿新在更上面的地方扯着经幡。她跟他面对面站着,他在上,她在下。
大风把经幡吹成一把巨型的弓,向晚在风里快要站不住,只好先拽着周煜腰侧的衣服。周煜见状,微微下蹲,右手从她背后穿过抓紧经幡缠绕几圈,就着这个姿势将她虚抱在怀里,以她为定点,转身,同时松开左手的缠绕。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几秒,向晚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完成了他们位置上的对调。
随后,他右手拽着经幡,左手打开护在她身后以防她跌倒。
风太大,经幡有挣断的风险,他们得尽快将它固定住,以免挣断的时候被带倒摔下山。
向晚也顾不得别扭不别扭了,赶紧把经幡固定住再说。四个人扯了十几分钟才把经幡扯到顶,向晚不知道要是她和周煜没有来的话,靠多吉和阿新两个人要怎么才能把这个经幡挂好。
到山顶,依旧是两个男生负责固定,她和多吉在旁边撒隆达纸。
这一路消耗太大了,向晚都怀疑她要低血糖了,怪不得早上出门多吉叮嘱她一定要吃早餐,不过也还好她叮嘱了。
多吉拉着阿新去拍民宿的宣传物料。向晚找了块石头坐着休息。
周煜隔她一个身位,就在她后面,大风带着身上好闻的味道灌进她鼻子里肺里,她有点不爽但也没挪位置,只是把鼻子埋进衣领里。但周煜可能以为是她冷,就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挡去一半的风。
两个人并排坐着没人先开口说话。向晚时不时摊开手,风将她手里的隆达纸卷起,带到天上去。
过了好久,周煜终于开口问她:“你生我气了吗?”
向晚淡淡回到:“没有。”
“那就是有。”周煜立刻说。
女生说没有那就是有,尤其是在她生气的时候。
他紧接看向向晚,很认真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如果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地方,我道歉。”
向晚一下子被他这股真诚劲头弄得有点愧疚。她其实也清楚,周煜根本没做错什么,是她心里对他以及他们的关系有预期,她因为这份“预期”而降罪于他。
但这不是周煜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周煜还不知道他们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
向晚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的道歉那样真诚,她无法敷衍。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就让它过去吧。”
周煜说:“好。”
又过了一会,他问:“你说带我去吃的四川火锅还去吗?”
向晚无语,合着都给她记着呢。
“去,带你去,一会就去!”
这回他终于开心了,眼睛笑得弯弯的。
向晚没理他,继续摊开手撒隆达,周煜盯着她,目光也不藏着。
“刚刚挂经幡的时候,你许了什么心愿?”向晚开口问他。
“什么都没许。”
周煜是真的什么都没许,他有吃有穿,无病无……这灾吧,虽然刚经历过不久,但他还能站在这里,他就已经很满足、很感恩了。
“你都没有什么愿望吗?”
周煜笑:“嗯,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他又抬起下巴指指经幡:“这里的经幡这么多,估计神佛都要忙不过来了。”
向晚嗤他:“你人还怪好的。”
“那你呢?许了什么愿?”周煜转而问她。
深蓝色天空里一架飞机正从他们头上滑过,擦出两条笔直的航迹云,连发动机和机翼都看得清清楚楚。
向晚看得出神,某一刻她指着那架飞机说:“就希望它起落平安吧。”
说完她向前一步,朝着空中用力抛出手里的隆达。风裹着彩色隆达到处乱飞,飞出她的指尖,飞过山尖,也飞过周煜的心间。
他看着站在风里的向晚,眼睛蓦地一下就湿润了,内心有些东西好像被她牵动着,再也无法平息。他渴望打开那扇紧紧关闭的门,希望有人能够看到里面的样子,希望有人知道,其实他并不是像表面那样的平静。
他刚刚没有许愿,但佛一定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
向晚转过身,毫无防备对上他的眼睛。却听见他说:
“对不起,我说慌了。”
“我来拉萨不是来玩的。”
我是来找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