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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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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生病了,高烧。
回房间之后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反反复复的做梦,时而梦到飞机失事那天,客舱里的尖叫声仿佛能刺穿她的耳膜,梦到周煜从驾驶室冲出来捂住她的耳朵;时而又梦到那个路口,争执、失控、碰撞,然后是警车、消防车、救护车,还有躺在地上的傅筱筱和被抬上救护车的傅川……画面一转又梦到傅川坐在轮椅上,一会对着她笑,一会对着她叫,笑的时候眼里似乎能开出花,而冲她叫的时候,那眼神好像要将她吃掉;还梦到了傅筱筱扑上来掐她脖子,那力道真实到她真的要窒息。
向晚逼迫着自己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过来,冷汗发了一身,打湿了她的睡衣。向晚摸着自己的额头,意识到自己是发烧了,白天的症状不是高反,而是感冒。
向晚借着月光爬起来,捞过床头的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她在考虑要不要去医院挂急诊。如果是在内地,她说不定会熬一晚,白天再去医院,但这是在高原地区,高反加上感冒,很有可能会发展成肺水肿,她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冒险,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她滑开手机,已经是快凌晨两点,但她还是打算去医院。
下床时手指不小心蹭到周煜的头像,他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身体好点了没,还不舒服吗?」
「晚上想吃什么,带你去吃还是我买回来?」
「外面要下雨了,天台有衣服要收吗?」
「我能来找你吗?」
「晚安。」
他每隔几个小时就给她发条消息,最新的一条停在晚上十点多。
向晚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愧疚感,她真的有点后悔昨天晚上打开了那扇门,后悔没守住自己的心和身体,默认了他的行动。
他的关心、他的照料,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妥协,都昭示着他对这段关系的投入程度。而向晚,或许也享受这段关系,但她实在学不会处理亲密关系里的羁绊。她不习惯有人托举她,也还不习惯托举别人。
她希望对方是一个懂得止步的人,要各取所需,要你情我愿,因为她给不了更多。但显然,周煜的出现让她陷入这种割裂。他给了她很多很多,可他并没有逼着她给出回应。他默许她的回避,但他还是尽他所能的给予。
本能的、克制的、真诚的给予。
也因为他这些并不索要结果的给予,让向晚陷入更要命的分裂,一半愧疚,一半冷漠。一半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享其成,享受别人的好,一半的她又觉得,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交易,他愿意给是他的事,不能要求她也给出同等分量的好或者回应。
精神上的自我割裂加剧她身体上的痛苦,她觉得这会头更痛了。她点开软件打了辆车,然后摸索着开灯,翻出一件厚衣服套上,又找了顶帽子,借着手机的手电筒,走楼梯下到一楼,轻手轻脚的出门。
三更半夜,人生地不熟,一个女孩子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向晚不愿意麻烦多吉,她白天操持民宿很辛苦;她也不忍心再找周煜,因为她没办法给他他想要的。
半夜的拉萨城很安静,也很冷,还下着雨。向晚忍不住想到犯罪片里的场景,提着一颗心往巷子口走,短短几百米路,因为害怕和紧张,掌心全部都是汗。但好在一切都顺利,顺利在路口等到善良的司机大哥,也顺利到达医院挂上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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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煜这边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看有没有向晚的消息。
可能明知道她不会回,但也还是要看一眼才死心。
果然。
周煜盯着天花板,好一会都没什么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起身。本想着去晨跑拉体能,但是撩开窗帘看一眼,外面在下雨,只好作罢。
简单洗漱之后,换上一套长衣长裤,出门。路过向晚门口他停顿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做。
厨房里正热闹,多吉带着民宿的几个义工在准备早餐。周煜去帮忙。
一些简单的活,打咖啡,煮牛奶,烤面包片,煎鸡蛋,熬点小米粥,再蒸点面食,不用教也能上手。
周煜在煎鸡蛋,多吉在一旁跟几个义工聊天,他就安静的听着,时不时接一句,没什么不一样,却在多吉那句“她不吃蛋黄”时手一抖,翻坏了锅里的一颗煎蛋。
义工小林一边往保温杯里盛小米粥,一边跟多吉:“姐,要给她放俩鸡蛋不?”
多吉说:“不用,她本来就不喜欢吃蛋黄,再说,感冒发烧给她装点粥就行。”
想想又接一句:“再给她带点粗粮,然后带点水果。”
周煜语气尽量放自然,但他煎蛋的动作却出卖了他:“谁生病了。”
多吉早就看出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只是她作为一个开门做生意的,看破不说破而已。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有意撮合这对俊男靓女:“哦,是向晚。高烧不退,昨晚两点多自己去挂的急诊。”
说罢又加一句:“你说也真是的,大半夜的都不知道喊个人陪着,硬是熬到早上才跟我说。”
两人本来约了今天一起去养老院做义工,结果多吉一早起来就收到向晚给她发的消息,说是生病去不了了。
周煜心都要被搅碎了,说不出什么感觉,她宁可半夜一个人挂急诊,她都不找他。
已经抗拒他到这个地步了吗?
周煜不再说话,只一味的煎鸡蛋。多吉看他面前的煎鸡蛋都垒成一座山了,他还在煎。
也是看不下去了:“要不你帮我去送早餐吧,我还得去养老院,一来一回赶不及了。”
说罢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把保温桶塞他手里。
去医院的路上,周煜一直板着脸,周身气压低到令人畏惧。
他生气,气她宁可一个人撑着也不愿意找他,也气自己非要捅破那层纸。但是比起生气,他又更担心她的身体,也懊悔是不是那天晚上在浴室弄得太晚以至于她着凉,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她身体不适。
他觉得他自己快要疯掉,明明出来是为了散散心,但是现在又散出一个更大的麻烦。
周煜找到向晚的时候,她正靠在输液室的角落输液,一身憔悴,眼睛熬得通红。
三点多挂上的号,一系列的检查外加等结果,挂上水的时候已经六点多,累但也不敢睡。
向晚没有发现周煜,而周煜站在门口也没上前,他心情实在复杂,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过了很久,门外面一阵异动吸引了输液室里的人,向晚才下意识看向门口。
视线终于交错,但周煜读不懂那双眼神,或许是她太疲惫,眼神空洞,什么也没有;也或许,他这个人于她而言,本就是空洞的。
周煜收拢情绪,迈开腿朝她走去,却在隔她一个位置的地方停下。
她知道他的视线一定在追随他,她向来都这样,不会藏着掖着,只是直白的盯着,就足以让人缴械投降。
周煜就是这样,一步步被她带着入局的。
想到这周煜就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一番,三十岁的人了,到头来不还是栽跟头了吗?
他把保温桶放在空位置上,随后不紧不慢的坐下,再开口时语气却冷冰冰,像一块石头:“多吉要去养老院,托我给你送早餐。”
言外之意,不是我想来的。
向晚知道他在生气,却只回他一个:“哦。”
输液室里几乎都是妈妈带着小孩,哭闹声此起彼伏,向晚被折磨得头痛欲绝,加上一夜没睡,她再没有多的精力分出去照顾周煜的情绪。
但周煜却在等她的解释。她可以跟他说说为什么宁愿自己一个人来都不找他,即便实话难听,但只要她开口说,他就愿意原谅。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周煜有时候真的恨死自己,真的,总是太容易心软,也总是太容易被她拿捏。
到底是担心她的身体,只要想着她可能从昨天中午那碗粥之后就再也没吃东西,他就心硬不起来。
周煜拧开保温桶的盖,将粥和玉米一一拿出来,放在椅子上摆好。
向晚急需补充能量,也顾不得别的,端着粥一勺一勺的吃。右手手挂着点滴,颤颤巍巍的捧着碗,左手手拿着勺子,她尝试着尽量稳当一点,不让粥洒出来,但即便再小心,也还是有粥洒出来。反反复复,搞得她快要没耐心了。
周煜看不下去,他也知道她那些龟毛脾气。伸手夺过碗和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吃。
果然,有人帮忙就顺利很多。
他喂一口,她吃一口;她吃一口,他喂一口。画面和谐恩爱到惹得过路人频频回头。
吃完最后一口,周煜往她手里塞一张湿纸巾,自己也抽出一张擦手。
他的手生得极好,节骨分明,修长有力,只是手上那道伤横更着,触目惊心。向晚见过很多可以称之为好看的手,但唯有这双手才托得起那些她无处安放的感受。并且,就像一块磁铁一样,越是想要逃离,越是被他稳稳托举。
有一个瞬间,她心里的竖起的高墙坍塌了,而她也不打算再修复。
她本能的想伸手去抓住那双手,却不料落空。
周煜不经意间将手收回,慢条斯礼将纸巾折好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他也是要脸的,有自尊有骄傲,是个活生生的男人,不是一条可怜的哈巴狗,再不介意也受不住她一次又一次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向晚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周煜抢先一步,语气平淡、冷漠,像极了出门随便碰到的一个陌生人。
“向晚,你觉得我是一个会死缠烂打的人。”
不是询问,是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