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覆灯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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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隔离室放出来，巽仪第一反应是去找小辛。
她往活动室的方向走着，却在半道上碰上好多大大小小的孩子打闹吵嚷着跑来跑去。平日里修女们格外强调秩序和纪律，孩子们都被训得乖巧柔顺，不是教徒也似苦修者，所以这在巽仪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就好像积攒压抑很久的东西突然被戳破一样。
——是谁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巽仪小脸皱成一团。为了防止矮小又脆皮的自己被他们推搡摔倒，她赶忙倒腾小碎步，调转方向快步离开。
小辛没找到，巽仪倒也不太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他手脚灵活，对危险的感知远胜过她，一定会早早避开，而且巽仪也没从那堆人里发现他的身影。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若是平常的五岁小孩，可能只会觉得好多人一起玩真热闹，就冲动着、跳入狂欢的人海，巽仪却会感到奇怪。并且她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后也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而是想跃跃欲试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巽仪长大成人后跟二哥追忆童年，感慨她对局势强迫症般的求知欲早早在此埋下引线，而二哥只是坐在电脑椅上，一味捂嘴哂笑。
遇到问题肯定要找大人。问题是找不见大人。
巽仪摸到职工办公室和寝舍，惊讶地发现不少工位铺位居然空了。她于是马不停蹄地往礼堂跑——饭点肯定有人。
午餐的礼堂彻底乱作一团。远远能看到两个头发花白的修女转动笨拙的身躯用苍老混浊的声音大声呵斥、维持秩序，还有一个瘦高的大孩子在帮着努力压制争抢食物的孩子们。
巽仪体格小，很轻易挤进去看了看饭菜：盐水煮黄豆配萝卜缨汤，加上一碗能数清米粒个数的稀粥——她在病中就吃这的几样清淡的，现在看来，原不是她独享的待遇。
瘦高的大孩子精通训娃艺术，摁下几个带头闹的孩子，就开始有序地分发食物。巽仪排的刚好不是他那一列，便就此错开。
巽仪在修女婆婆疲惫的目光中道了声谢，领了饭食，端着餐盘稳稳地蹿到角落里开始吃午饭。
她吃得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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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照例理应由年轻俏丽又富有爱心的安娜教师领着小豆丁们去寝舍午睡，但安娜不见踪影，巽仪便也不安分地脱离队伍，开始在孤儿院里乱走一气。
晾晒场这会儿没人，洁白的被单在风中飘荡，柑橘味洗衣液的味道在阳光照射下慢慢释放气味分子。
巽仪深深吐出一口气，这里很是宁静，也适合她发呆。
只不过抱着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她一个，巽仪刚找了棵树冠巨大的榕树爬上去，一连串“痴线扑街废柴仔”的脏话就搅散了她想清净的心。
她朝下面望去，五个面目狰狞的男孩围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推搡辱骂他，领头的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喂衰仔，跟着双胞胎老大混好威风哦，我倒要看看他们现在有没有空救你。”
“就是就是！双胞胎还当上大王了！他凭什么管我们吃多少，跟谁打架！”剃了和尚头的男孩起哄道。
被按住往死里揍的小孩一声也不吭，只是双手抱头，护住关键部位。
巽仪在树上干着急，又不敢直接跳下去帮忙，她也清楚自己的斤两，只怕不是要一同送菜，于是以大树粗壮的树干为遮挡，从后面静悄悄地滑下去，随手在地上摸了七八块石头揣在怀里。
正在这时，大叫着“冲啊！杀呀！仔仔我们来救你啦！”的另一伙小孩赶到现场，声音有点耳熟，巽仪藏在榕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啊，是小辛，头上包着块纱布，张牙舞爪地领着三个人来救场子。
闹事的那伙人背对着巽仪，小辛却一眼看到她，巽仪伸出手臂展示了下手上的石子，小辛就冲这边微不可查地默契点头。
不知是谁一声咒骂，小学鸡大混战开启。
说实话，小辛兵团战斗力还真不低。
块头最大的那个，一个飞扑创翻两个对手，又用手肘死命捶打压在身下的人。
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那个，跟小辛背靠背迎战敌方老大和他的马仔1号，你挥拳来我飞踹，打的有来有往。
离巽仪最近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他单独对上和尚头男孩，战力相对一般，甚至有隐隐被对方压制的趋势，看得巽仪直捏一把汗。
就在他将要被和尚头打倒时，巽仪一个飞石暗器丢到和尚头的脑袋上，但伴随这清脆声响的是和尚头发出的凄厉似杀猪的惨叫，他捂着裆，在地上缩成一尾抽了虾线的虾。
使了阴招的人坦荡地转过脸来，跟巽仪对上视线，他露出一个和善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包饺子啦家人们！”小辛听到和尚头的惨叫更兴奋了，手上越发没个轻重，领头的被镇住，急退几步，狠话也没放，一溜烟地跑了。剩下几个，除了不能动弹的和尚头和被阿威打晕的，也都跟着作鸟兽散了。
小辛还想追上去，被熙蒙拉了一把，“穷寇莫追。”
小辛不爱学习，听不懂他拽的成语，悻悻地退回来。
阿威把仔仔从地上扶坐起来，小不点刚刚还硬气的，被揍也不吭声，这会儿面对熟悉的人，一下子就绷不住，边哭边断断续续交代事情原委。熙蒙和大眼睛男孩，一个蹲下身安慰他，一个撸起他的袖子给他验伤。
巽仪这时也从榕树后面走了出来。
拼凑下也能搞懂事情经过。孤儿院最大的资助人过世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但消息最近才传开，所以现在孤儿院经营的资金严重不足，结果大批职工离职，食物短缺，熙蒙的哥哥作为孤儿院最大的孩子看不过去，主动帮修女们打理杂物，顺便管下小孩，结果却被人记恨，找上他庇护的弟弟。只不过本来盯上的是熙蒙，奈何他压根不会落单，到哪都是一大群人，这才让仔仔遭了无妄之灾。
真相很复杂。但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只看到近在眼前的东西，饭不够吃，衣服不够穿，看护的大人变少，因为争抢和意外而受伤的几率变大。
让小孩子主动分析利弊也很为难人，所以巽仪从中提炼到的只有空前盛大的恐慌。这种恐慌来自生存焦虑和基因本能，无形中勒令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找回安全感。
巽仪看向熙蒙，却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看。
讲解完如今孤儿院混乱状况的前因后果，他就是这个样子，看着巽仪因为他的话陷入沉思。小小的脸皱巴巴的拧成一团，看得人想给她揉开。
巽仪其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弄清楚问题再梳理好对策还是太难了，熙蒙却又是一副静静聆听、等着她说点什么的姿态。
在熙蒙似有似无营造出的氛围的引导下，巽仪凭感觉向前，迷茫地再一次拉住她以为的熟悉的衣角，向下拽了拽。
熙蒙顺着她低头。
“哥哥，以后我可不可以做你妹妹，一直跟着你呀？”
在一切资源都匮乏的孤儿院，爱，同样是种稀缺资源。
熙蒙拥有的不多，但来自兄长熙旺的那份已是弥足珍贵，惹人艳羡。可他实在太贪婪，对所有奉出的真心来者不拒。
“好啊。”熙蒙露出完美的微笑，“你说的，要老老实实记一辈子哦。”
“嗯！来拉勾！”
巽仪伸出小拇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覆灯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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