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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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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后,人潮散去。
阿尔杰正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休息,婚礼后期宴席上他全程都没有出面,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他抬起头。卫瀚文脸色酡红,原本精心打理的黑发被弄得一团糟,身上原本那身高定西装被扯开,驳头链不知去向,露出里面半开的马甲和衬衣,全浸着各色酒渍和残瓣。
看起来像一件被遗弃的破烂金属残骸,或者被糟蹋的妓子。和初见时一样狼狈。
因为酒醉,卫瀚文眯着眼,神色滑稽,歪歪扭扭地朝他行了一个举手礼:“阿、阿尔杰·伊格尼斯长官,我是上校卡特·帕尔默。属下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一同光临我家?”
阿尔杰轻吸一口气,径直站起身,微凉的指尖搭上卫瀚文那只干燥温暖的手掌。
“…当然。”
他们执手穿过宴厅的满盘狼藉。圆桌用的是最高规格,一桌可以坐下十二人之多。卫瀚文走的很稳,随意抬眼瞥过。
他和阿尔杰的“亲属”那桌没有坐满。反而是自己的上司、阿尔杰的学生、帝国的上层人满为患,人多会引起混乱,连婚席上的摆花都被扯得七零八落。
粘污被踩烂的昂贵鲜花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掺杂着各色食物残渣和名贵又脆弱的杯盘碟盏碎片,香气互相缠绞,散发出一种混杂的难以描述的怪味。
不过报道需要的早就拍够了。
“等一下。”阿尔杰突然开口。
卫瀚文疑惑地转过身,看见对方脱下白手套,解开领结,开始一颗一颗地卸袖子上的纽扣。
雪白的礼服之下,他喉咙和手腕上露出近乎青紫的惊人淤痕,仿佛遭受了不可理喻的肆虐。阿尔杰脸色毫无波澜,淡淡地说:“衣服不合身。”
卫瀚文喉咙一紧,却看见对方抬起那双仿佛被些许灰尘污染的坚冰般的眼,声线毫无起伏:
“卡特·帕尔默下士,世人需要的婚礼结束了。恭喜你获得战争奖赏,完成我赋予你的捣毁敌方中级军火库任务,甚至上交帝国最需要的特型武器,晋升少将。”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未来,你会踏着我的尸体,继续摘取帝国的皇冠。”
阿尔杰神色平静,稍微低下头,把头发留到一边,露出自己雪白的脖颈:“恭喜你获得我,长官。”
“从今以后,上将阿尔杰·伊格尼斯,悉听您的差遣。”
———
卫瀚文尽量平静地带着阿尔杰一起回家。
说是家,其实是帝国为了体现对他们这对杰出将士的政策鼓励,为他们特意分配的一处新房。
僻静,位于富人区内,不过也没有其他人抢,因为周围尽是些没落的贵族聚居区。这是为他们特别准备的金笼,或者说监狱。
暂住的这十几天里,卫瀚文甚至怀疑过他们会不会在房子里安装监控设置直播,向上流阶层展示他们两只空有武力的漂亮羔羊间为生存展开的可笑厮杀,顺便吮一波噱头和金钱。
不过现在我暂时掌握主动权。
“请进,长官。”
他笑容和煦,脸上还是端着那副恭敬样子,左手轻轻抚在胸前,另一只手臂掌心向上前伸,向阿尔杰发出邀请。
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体温。他身体一振,下意识伸手抓了一下,手指并拢到一半,又回过神硬停住动作重新张开。那只手很漂亮,冷白色,骨节修长,指腹和掌心粗粝,应该是常年握武器留下的茧。
卫瀚文再次握紧那只手,五指毫无阻滞地游进指缝,虚虚十指相扣。
阿尔杰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他微低着头,睫毛落下的阴影遮蔽神情,一身毫无污垢褶皱的雪白婚服,仿佛新婚夜温顺含羞的佳人。
傍晚将近,富人区精心模拟的晴朗蓝空下,这对穿着高定白色婚服的新人缓步踏上打磨光滑的石子小路,穿过脚踝高定期精心保养的自然观赏型绿草坪,穿过喷洒洁净天然水流的小喷泉,推开房门。
房间整屋装修,风格简洁,大量采用金属灰、直线条或雪白,间或点缀几笔鲜艳或柔和的曲弧跳色。很适合战休期的军人。
一进门,卫瀚文艰难紧绷的脊背立刻弯下。他抹了把糊着脂粉感觉油腻腻的脸,神色瞬间恢复平淡,即刻开始解领结:“请便吧,阿尔杰长官。另一个洗手间在二楼主卧左手边,那里也是您的卧室。这栋房子的每一处都随您取用。”
他动作很快,说话间已经几下脱掉西服外套卸开马甲,领结直接扔到一边,抓起长沙发上靠背的换洗睡袍就往洗浴间走。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刹住脚步硬转过身,摇晃着朝还在原地站着的阿尔杰补了一句:“哦,如果感到不适,您可以进入主卧的医疗舱进行治——”
他突然捂住嘴,踉跄着往洗浴间冲刺。
“哇,哇——”
卫瀚文抱着马桶,感觉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终于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穿越以来这三年,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再没有这么狼狈了。
卫瀚文其实没完全骗阿尔杰。十几瓶不知道红的白的金的还是什么名贵酒一齐灌下去,他大脑是真的有些不清醒。
宴会上混杂的酒渍、香水味和烟味弄得他像呕吐,还不得不忍着恶心卖力对付那些衣冠禽兽五花八门的刁难,推杯换盏间还要主动绞尽脑汁聊对方感兴趣的话题。
这具身体训练得再好也扛不住。
四处游转的摄像头红灯一熄,那些人动作瞬间变得放肆。有几位常年占据小报头条的借着喝酒拂过肩部、脊背、手臂,甚至其他地方,弄得卫瀚文瞬间肌肉发紧。
天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没有下意识给对方一个锁喉擒拿或者过肩摔。
这大概是他们不允许自己和阿尔杰穿传统军礼服参加婚礼的原因之一。
微热恒温的水流不断冲刷着身体,带走了一天的疲惫。盯着地板上不断激起的白色泡沫珍珠般的水花,在浅浅一层水面不断漾开波纹。
听着哗哗的水声,卫瀚文低头盯了一会,终于认命地长叹了口气,关上花洒换上丝绸浴袍,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洗浴间里出来。
他还是不适应私密时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和自己共享空间,更何况这个人是曾经帮过自己却不得不监视的上司。
虽然答应下来了任务,但实际相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
客厅里很空旷。挑高的天花板垂下可以调整光线的柔和灯光,布满金丝刺绣的暗蓝色窗帘紧闭,屋子里一片静寂,长沙发上什么也没有。
看来阿尔杰在二楼。
卫瀚文吞下解酒药,抬手用手环给对方发信息。等了一会,金红色玫瑰纹路的对话框却没有任何回复。
在休息?
他几下擦干头发,走回洗浴间把毛巾放进烘干机。眼看着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卫瀚文烦闷地捏了捏眉,走进客厅,朝角落处的一个方向张开口:“一号,米瑟斯。”
“我在。卡特主人。”伴随着一道平静的男声,一个通体白色,身形一米四高的家用机器人从角落里移动出来。
显示屏上露出一个微笑符号:
“您有何吩咐?”
卫瀚文问:“你见到二楼的那位客人了?”
“见到了。”
卫瀚文皱了皱眉:“他未来就是这座房子的第二个主人。你现在去找他。”
到晚饭时间了,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口味。
“收到,已更改第二位户主阿尔杰·伊格尼斯的全屋使用权限。”
米瑟斯停顿一下,显示屏上的电子表情变得沮丧:“很抱歉,我不能现在找到阿尔杰·伊格尼斯主人。数据显示他现在正在使用医疗舱,θ-埃斯科型全面修复液,距离治疗结束还有三十分钟,期间为保证治疗效果强制催眠,不能与外界进行联络通讯。”
卫瀚文额角一抽,点点头让米瑟斯退回原位充能。他想了想,干脆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在手环上点击几下,准备出门买菜做饭。
拜提前半个月的适应期所赐,他对附近还算熟悉。
其实关于做饭这件事,家务机器人原本完全可以代劳,味道也不会出错。但他总觉得不放心,干脆自己来,反正自己和阿尔杰作为长期独行的军人,肯定不怎么挑食。
卫瀚文穿好鞋出门,简单运动了一个小时,呼吸着清新的特制空气,一路上都没遇见过什么人。
跑步结束,他取上运输机器人加急送来的之前选好的食材。这片区域没有穿前的那种超市,其他人一般选择点大厨上门做菜。
浑身都是汗,衣服粘在身上,头发也湿绺绺地贴在颈后,但卫瀚文久违得感到一阵轻松。他看了眼时间,慢慢喘匀气,快步迎着晚霞往房子走。
动作得快点。现在阿尔杰治疗结束,沐浴应该也差不多完毕了。
卫瀚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使是表面婚姻,为了长期相处,他也必须做好丈夫的一部分应尽职责。
他走进大门。暗紫色的傍晚夜空下,房子正门处亮着一道暖黄色的灯光,房门没有闭紧。
阿尔杰在等他。
卫瀚文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他哽住了。
玄关处,冷白的灯光下,阿尔杰一身短得令人发指的黑色无袖女仆装,上面叠了一件纯白色蕾丝围裙。下摆边缘,一圈柔软的纯黑长蝴蝶结随进门带起的风飘起,波浪般半遮半掩地拂过裙下伸出的两条修长的莹白色双腿。
…皮肤简直和上面套的白/丝一样白。
卫瀚文吞了口唾沫,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阿尔杰依然垂着眸,脸上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他两手自然背在身后,使得胸前稍鼓起的那处弧度更加明显。
头发有些挡眼了,他随手把长发捋到脖侧,银灰色发丝缠着光裸的手臂,露出脖颈上的一条灰黑色皮质项圈,下方坠着的金属拉环冷光闪烁。
头顶处,一对白色毛绒猫耳忽然动了动。阿尔杰颤动睫毛,慢慢抬起眼。他看着丈夫惊愕的神情,嘴角忽然勾起弧度。
只一瞬,他稍微歪过头,冰冷的灰蓝色双眼弯成花瓣般的弧度,瞳孔中只映出卫瀚文的倒影,仿佛冰川融水。
阿尔杰俯下腰,露出光洁后背上繁复的白色丝绸绑带,边缘泛着淡淡的一圈红晕。
他轻声启唇:“主人,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