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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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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努斯帝国欧石楠区,雪滴花环,
031号度假星球,
路克斯庄园酒店宴会厅。
“女士们,先生们!”司仪激动的声音响彻婚礼场地。“今天我们来到这里,一同见证帝国两颗耀眼的星辰的美好结合!”
司仪一身军装晚礼服出。他面孔很年轻,身姿挺拔,大翻领左侧缀着好几排眼花缭乱的迷你勋章,展现他作为新晋少将的杰出成就。
他叫奥勒留·瓦莱里,来自帝国一流家族瓦莱里家族,是阿尔杰的得意门生之一,因为在此次战役中立下过人的战功,特别被邀请来为自己的恩师主持这次婚礼。
奥勒留显然非常尽责。他神情激昂,两肩处金丝编织的奥地利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青年两臂展开,激动得几乎手舞足蹈,露出领口处鲜红的火焰兰勇气领章。
他充满感情地朗诵道:“下面让我们有请另一位新郎,也是我的恩师,阿尔杰·伊格尼斯上将出场!”
话音刚落,一大片缤纷的新鲜玫瑰瓣海瞬间从宴会厅上空集体倾泻。美丽的花雨落入人潮,就像油锅里的水花,瞬间激起宾客一阵阵惊叹的高声喧哗,宴会的气氛被推上高潮。
卫瀚文安静地站在司仪旁边,身上也不可避免地落了几瓣。他低头随意瞟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望向纷纷花雨中的一处方向。那里有他的新郎。
翼领上的白色领结有些紧了,勒得他喉咙有点难受。
这身婚礼礼服无疑是极好的。最正式的黑色燕尾服款式压出身材曲线,上面布满淡金色刺绣暗纹,在身体的一呼一吸间隐隐闪烁。
大翻领处用了光泽更好的同色缎面拼接,袖口是五颗帝国国徽样式的金属花扣,还系了条玫瑰样式的白金色驳头链,里面套一层白色马甲。
为此被指示特意学了相关的礼仪着装。
和过去一样假正经。
卫瀚文低头笑了笑,阴影遮住眼睛,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礼服不是他自己选的,婚前两月,贝利突然问了他的三围数据,然后给他寄过来的,尺寸有些不合适。
…真急啊,自己当时才刚刚走进婚房,连他和阿尔杰未来的房间都还没来及看到。
脸上化了一层妆,脂粉油腻腻地糊在皮肤表面。他稍微眯起眼,迎着台下一圈悬浮的金属摄像球,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沉浸在新婚之喜中的新郎的甜蜜笑容。
婚礼现场布置得如同一场洁白的幻梦。昂贵的银莲花一丛丛点缀在场地各处。白色野兽长绒毯两边,一座座巨大的香槟塔在灯光照射下放出斑斓的华彩,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眼。晶莹的酒液轻微荡漾,折射出来往宾客的笑影。
…所有人好像都很高兴。
卫瀚文指尖一颤,抬眼去看朝自己缓缓走来的新郎,调整脊背挺直。被其他所有人注视的感觉并不美妙。
这是他第二次见阿尔杰,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真正的面容。
毫无疑问,阿尔杰的外貌相当出彩,让人想起霜雪拂过的长剑。
当时风沙太大,他的脸一晃而过,卫瀚文只记住了一双眼睛。不过记忆其实也没出错,阿尔杰整张脸都长得相当冷淡,五官和贝利一样锋利精致,却没有她那股邪气。
白净、好看,毫无人味,像一座精雕细琢极尽能工巧匠的雕塑。
克制,无机质,
不可亵渎,否则会立刻死在他剑下,
金属般的美。
可惜他现在穿的是婚服西装,而不是外骨骼军服,手中也没有一柄利剑。
卫瀚文笑了笑。
两个漂亮些拿来装点门面的棋子罢了。
一片静寂中,阿尔杰银灰色的长发飘拂在脑后,他低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不是在婚礼现场走向自己的新郎,而是身处战场杀敌;周围的宾客也不是流动的上流贵宾,而是毫无价值的战俘焦尸。
卫瀚文默默观察对方,突然身体一凉,下意识抬眼,视线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垂在身侧的左手一动。
过了几秒,卫瀚文眨了眨眼,脸上笑容不变,不动声色地慢慢错开视线。
…还好手里没拿枪。
他刚才差点下意识举枪反击。被阿尔杰一眼看过来时,身体仿佛瞬间被万道寒剑迫近身前,下一秒就被会撕碎。
等卫瀚文整理好情绪再去看时,阿尔杰已经移开视线,垂下眼藏起了那股杀气。不通人性的杀神一身白色西装,同样的缎面拼接剪裁,随着身材曲线手工刺绣出冰雪和花朵流线。
翻领上别着的一小束雪滴花和蓝色洋桔梗,让他那双蓝雾霾色眼睛褪去冰冷,反而看起来显得十分纯净。
…简直像我懵懂的、初次踏入人间的天使爱人。被拔去羽毛的大天使。
卫瀚文有点想笑,但司仪已经开始宣读流程,于是他只能收起笑僵的肌肉,嘴唇微抿,执起对方的手,俯身轻吻。
他感受到阿尔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和他的长相一样冰冷。
一吻毕,卫瀚文想直起身,却因为腹部的压迫突然梗了一下。后背已经湿黏,差点无法呼吸,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慢慢站直,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新郎。
阿尔杰眼眸低垂,脸上表情不变,嘴角却为了礼仪缓缓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于是,霎时间,他身上的那股天然寒气散去,头顶水晶灯的柔光洒下,仿佛记忆中教堂下迎着阳光的塑像。
…神爱世人。
卫瀚文听见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于是,伴随着一股奇怪的冲动,他捧起新郎的脸,在对方无声睁大的眼睛中亲吻对方的额头。很轻,只是像花瓣拂过般,一触即分。
感受很不错。
掌中的肌肤光洁如雪。亲吻中,他感觉到阿尔杰颤动的睫毛扫过自己下巴,带来轻微的痒意。
卫瀚文眯起眼,忽然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人群停滞一秒,转瞬立刻为新郎的大胆举动爆发出一阵高声喝彩。欢庆的热浪中,彩带和雪滴花瓣海再次降下。纷纷落落间,卫瀚文笑着后退一步,带着随动作徐徐飘下的满身花瓣,轻轻执起自己新郎的手。
阿尔杰眨了眨眼,看向不久前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当时还默默无闻的炮灰,如今已经是自己的合法伴侣。
视线对上对方肆意的笑脸,他眼神滞了一下,然后稍稍勾唇,主动和对方十指相扣。
卫瀚文的嘴角立刻扬起,弧度越来越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荒诞的快感。
接受戒指,单膝下跪,为对方仔细套上那枚晶彩张扬的戒指,宣读誓词。
他们在帝国最神圣的金色奥朗花雨中接吻。伴随着香槟酒的碰撞、机器的嗡鸣、人群热潮般的欢呼、拥抱、亲吻,好像一瞬间,全世界的所有人都为这对新人庆祝狂欢。
我们的婚礼会被全帝国直播通告,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这对佳侣。我们的幸福人尽皆知。
…婚礼仪式结束了。
漫天花雨柔柔地飘过身体,视线中再看不清任何地方,仿佛世界中只有自己和对方。望着面前人平静的面容,卫瀚文几乎觉得恍惚。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笑着吻了吻阿尔杰带着戒指的丝绒白手套,然后把自己的那枚戒指取下,放在对方掌心。
“拜托,这个就交给你了,长官。它可千万不能丢。”他把阿尔杰牵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指尖随意拂过对方长长的银灰色发丝。
卫瀚文勾起一边唇角,吻了吻丝绸般顺滑的发尾,漫不经心地开口:“其实还是穿军装晚礼服更适合我们。尤其更适合你,我的恩人。”
他没去看对方的神色,忽然垂下脑袋,闷声宣告:“嗯,长官,我走了。”
我要去笑脸迎客了。
他说完,忽然疾步上前拉近距离,借着花雨中外人暂时不可窥见,伸手用两指撑开自己的唇角,弯下腰,双膝微曲,就这么用仰视的视角看向对方,小孩要糖般问道:“长官,我这样笑好看吗?”
他笑得很天真。花瓣般的双眼下鼓起一对卧蚕,精心打理的刘海拂过眉尾,带着满头满身还来不及清理的金色奥朗花瓣,明朗得几乎带了几分稚气。
阿尔杰似乎愣了一下,眼神一停,然后蠕动自己淡色几乎的唇,似乎想说什么,又下意识抿住。
他垂下眸,伸出自己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指尖轻拂过对方长卷的墨色睫毛:“…好看。”
“很适合你。”
“好。”卫瀚文瞬间固定住那个笑容。花雨很快落尽,人潮中,他拍了拍对方的丝绒手套,然后直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台下走去。
宴会被刚才那场花雨彻底点燃,正进行到热火朝天,大家见帕尔默来了,纷纷举起酒杯。
人很多,酒杯不可避免地挤在一起,叮叮当当,眼花缭乱的晶莹酒液不断在碰撞中摇晃:“伙计,你真是默不作声地就干了件大事,居然和阿尔杰长官结婚了!为此还升了上校职衔,真是令人羡慕的幸运!”
“是啊是啊,您可不要忘了我们!”
“来,喝一杯!”“真走运!”
“来一杯!”“帝国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就是啊!”“长官不在你可得替他喝了!”
“这不得多喝点!”“喝…”
他们笑嘻嘻地看着帕尔默,视线在青年的身体上不断流连。那些各色的笑容在眼前不断扭曲,压缩,卫瀚文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估价的货物。
卡特·帕尔默是孤儿,自己这几年也没有发现任何能回去的办法。自己只能留在这里,已经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就需要向上层摇尾乞怜,逗他们开心来获取利益、生命,一直,不断,直到一切终结。
…是的,我需要活下去。
现在我本来就是他们的一条狗。
卫瀚文看了一圈周围紧紧围着的穿着华贵礼服打扮精致的宾客,他们神色激动,笑容夸张,仿佛不是在婚礼现场庆祝新人,而是在狩猎场上围观苟活的猎物的
他唇角弧度一闪而逝。
由于大量战争,马格努斯帝国婚姻法规定,只要年纪超过25岁还没有结婚,就必须接受帝国强制匹配婚姻。生子倒是没什么担心的。技术支持男女都可以生孩子。
西庇奥当时完全懒得装。
卫瀚文笑了笑。
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大概就像一头尚未成年、茹毛饮血仍带野性的宠物狮子?
驯服我,会带给他们更多的收益和快感?
卫瀚文轻轻眯起眼。脸上的肌肉已经笑僵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摆出喜不自胜的表情,愣头青般急躁地一把接过面前的酒瓶:“……是,那是当然,我简直不能更快乐了,我还要去陪阿尔杰呢。感谢各位的到访和支持,预祝各位在我们的婚礼上玩得尽兴!”
宾客笑容更欢。他们纷纷举杯,噼里啪啦的碰杯声乱得像被撞碎的玻璃。
站在汹涌的人群中央,辛辣的酒液不断滚下喉咙。卫瀚文顺着水晶杯的透光抬起眼,不远处,中心酒桌上,帝国一流家族,上层中心圈唯一的科研家族西庇奥家族代表人杰弗里·西庇奥一身格伦格纹西装三件套,高顶礼帽放在桌上,正在和旁边谈笑。
就在他隔壁一桌,热闹的觥筹交错的二流家族桌席上,多米提家族代表人贝利·多米提没有选择军装晚礼服,而是一身酒红色长裙,正在百无聊赖地独自啜饮。周围其他家族的人明显与她隔开距离。
杰弗里·西庇奥是布莱曼·西庇奥的侄子。帝国二流以军事著名的多米提家族也是他们的鹰犬。
帝国上层好像就是这么维持着猎犬、姻亲、仇敌、恩人的混杂恶心关系。
卫瀚文双眼笑得更弯。他放下酒杯,大笑着从旁边桌上随便抓起一瓶酒,瞬间拔出酒塞,深色高度数酒瓶和其他人的特制酒杯碰撞出交响,亮紫色酒液在花朵的香气中交缠。
他醉着眼,一饮而尽。喝得太急,漏下的酒液在白色领结上浸出难看的污渍。
卫瀚文黑色的双眼在水晶灯下亮得惊人,他仰着脸,好像丝毫不在意身上其他人过于亲密的动作,像地狱中狂欢的魔鬼一般大笑:“来,诸位,为我们美好的未来干杯!”
又是一阵哗笑和衣服窸窣的响声。视线晕晕乎乎地旋转,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异常清醒。
…感觉的确还不错。怪不得上层人喜欢。
混乱中,卫瀚文忽然想起阿尔杰那双雾霾似的眼睛。冰冷,锋利,不染凡尘,仿佛万里雪原上铁血无情的人间审判官。
他那样的人,大概一定不会这么做吧?
卫瀚文半眯着眼。醉眼朦胧中,他忽然咧开嘴,神色晦暗不明。
他有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