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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墙之隔 ...

  •   一墙之隔

      枪教授

      大概是隔壁搬进新邻居的缘故,一整天都能听到哐哐哐的家具移动的声音。

      迪卢木多站在厨房里将去皮洗净的土豆剁成块,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单元式的房子以一堵墙相对隔开,格局摆放大致也差不多。厨房被隔在最远的角落,听不太清楚卧室那边传来的响动。

      炉子上煮着牛肉,新鲜的肉色在沸腾的水里逐渐变成白色,锅边也渐渐凝结出一层白色固体。迪卢木多舀出肉块沥干水分,迅速地从冷水里过了一遍。油在热锅里烧开,迪卢木多立刻把处理好的蔬菜放进去翻炒了一下,撒了点盐。后面的事就很简单了,继续往锅里放入肉,水和调好的料汁,搅拌搅拌盖上锅盖,关成小火,任食物在锅里噗噜噗噜愉快翻滚。

      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迪卢木多锁了门下楼,努力分辨着空气里藏着的各是什么菜式,这是个无聊的小游戏,但他仍然做的兴致盎然。

      在现代社会数量庞大的单身男人中,迪卢木多的生活质量却是相当的高。身材健美容貌英俊的他向来不缺少围绕身边的莺莺燕燕,但奇怪的是这些人从来不能点缀他的私生活,这让迪卢木多的单身生活显得有点儿冷清。

      迪卢木多转着钥匙圈下了一层楼梯,搬家公司的工人抬着一个大办公台上来,他礼貌的退到门口让出位置。

      外面的阳光很是灿烂,将水泥地面晒的一片光亮,这也使得站在门口的人影颜色异常深,看得出是个瘦削的高个男人。

      只希望这个邻居别太难搞。

      迪卢木多心想着,跨出门。

      “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你犯的错误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别想着有个当所长的舅舅就能一直呆在这里,我不需要一个老是犯低级错误的助手。————是、也许你可以去其他教授那里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愿意回收一下垃圾。”门口的瘦削男人正在打电话,语气充满了讥讽,光是听着这个声音就能想象出说话的人脸上嘲弄的表情。不知道对面又说了什么惹怒了他,瘦削男人蓦然爆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吼:“所以说以后别再来烦我了!我可没这个耐心跟垃圾废话!”

      瘦削男人恶狠狠地合上手机,看了眼手表就怒气冲冲地往楼上走。

      还是那个暴躁易怒的脾气。

      多年未见,除了个头拔高了点,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改变,连嘴角下撇的角度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迪卢木多苦笑了一下,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非常不和睦的邻里关系。

      瘦削男人身高腿长,几秒就跨上了二楼的阶梯,迪卢木多连忙追上去喊他:“肯尼斯。”

      名为肯尼斯的男人顿住脚步,疑惑地往后看,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后厌恶地皱起眉头:“你怎么也住在这里?”

      迪卢木多和肯尼斯的孽缘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

      以见面时的吵架相识,以在操场旁边的小树丛里狠狠打了一架告终。

      迪卢木多指了指对面的门,“那是我的房子,我在这里住了五年了。”肯尼斯瞥了一眼302室的门牌号,气哼哼地把钥匙插进301的锁孔:“真不巧啊,可是这里的公寓我很满意,不想搬出去。”

      房间里家具已经到位,但还没收拾过,乱七八糟的堆满了杂物。迪卢木多亦步亦趋地跟在肯尼斯后面进了他家,“索拉薇都结婚那么久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啊。”

      肯尼斯冷哼一声,瞪了迪卢木多一眼,让后者只得讪讪站在玄关不敢进一步。

      见肯尼斯还是板着脸不肯跟他说话,迪卢木多只得转移话题:“都中午了,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肯尼斯的关注,他以惯有的嘲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迪卢木多一眼:“你?”

      “是啊,”迪卢木多耸了耸肩,掏出钥匙,“来吧。”

      小火慢炖出的肉酥软,土豆吸收了肉汁之后也变的鲜美异常,浓郁的香味塞满了迪卢木多家的每一寸空气。

      色香味俱全,这锅炖肉实在是完美的无可挑剔。连肯尼斯那样挑嘴的舌头都没能说出什么毛病,他很给面子地将炖肉全部吃光,最后还失了礼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迪卢木多认识肯尼斯将近十五年,从来没看过肯尼斯做过这么……显得年轻的动作。

      肯尼斯拿着餐巾抹了抹嘴,盯着已经一扫而空的炖锅半晌,才说道:“勉勉强强吧,给你打个八分。炖肉还不够火候,要是再久一点会更好。”

      “要不是在楼下碰到了你,这锅肉确实会炖的更久一点。”迪卢木多端着收拾好的餐具进了厨房,放进自动洗碗机里,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取出两个咖啡杯。

      “一块糖和四分之一奶泡对吧。”

      “你的意思是在怪我吗?要不是你邀请……”嘟囔着的话被打断,肯尼斯迅速回了一句“不要糖谢谢”后紧跟着抱怨完,“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请。”

      迪卢木多解开围裙,端着两杯咖啡出了厨房,肯尼斯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看见咖啡杯先是鄙视了一下迪卢木多买东西的品味,随后闻了一下才皱眉说道:“速溶咖啡。”

      “哦,速溶咖啡真的是太方便的发明,味道也很不错。”迪卢木多端起他自己的那杯,抿了一口,展开另外一份报纸仔细阅读起来。

      “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肯尼斯依旧皱着眉,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看着杯子里打出鸭子形状的奶泡,半天才咬咬牙喝下了它的半个头。

      “很不错嘛,你们的研究上报了。”迪卢木多惊叹了一声,把印着肯尼斯获奖照片的那一页展示给他看。

      嘴角沾着奶泡的肯尼斯看上去有点傻,跟他平时的精英形象很不相符。眼镜滑在半截鼻子下,上面还晕染着丝丝热气,头发由于搬家显得有点散乱,没了大量发膏固定,乱七八糟地戳出来立在他头上,让肯尼斯看起来竟然有点冒傻气的可爱。

      迪卢木多闷笑了一声,没打算把这个发现说给肯尼斯听。

      肯尼斯撇撇嘴表示这没什么。

      对于一个天才来说,他得奖上报已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迪卢木多家跟他新搬进的住所一样,家具齐全却仍显得空空荡荡,不像是有个女主人的样子。

      肯尼斯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大拇指摩挲了杯子半晌,才迟疑地问迪卢木多:“索拉薇……她怎么样了?”

      “挺好的。小女儿今年满周岁。”

      “噢…………哦。”

      肯尼斯的眼皮垂了下去,看起来有点儿丧气。他一口接一口地啜着咖啡,很快将一小杯咖啡尽数喝完。

      “要再来一杯吗?”迪卢木多握过杯子,温热的掌心蹭过肯尼斯微冷的皮肤,令他打了个寒颤。

      “不用了,我下午还有实验,先走了。”

      紧皱着眉头,肯尼斯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匆匆推门离开。

      屋外阳光正盛,照在步履匆匆的肯尼斯身上,让他的金色头发看起来快要与阳光融为一体,他的身体投下细细的影子,在愈盛的日光下便显得愈加黑沉。

      肯尼斯的那辆宝蓝色轿车“呼”地开了出去,最终连最后一点儿黑影都消失在路尽头。

      迪卢木多站在阳台上,盯着隔壁空空如也的阳台发了好一阵呆,随后才把一盆盆精心饲育的花草搬到阴凉的地方。

      一直到夜里十二点肯尼斯都没回来。

      隔壁房子家具乱七八糟,地上也铺满灰尘、砂砾、木屑还有旧报纸。肯尼斯是贵族出身,现在独自一个人住也没改掉少爷做派。去隔壁吃午饭门都不管,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敞着,最后还得迪卢木多帮着关上。

      两个房间的卧室靠在一起,只隔着中间一堵墙。迪卢木多趴在床上,轻轻地敲了三声。

      这是上学时候男生常玩的把戏,自己发明了一套暗语,夜里就靠敲墙壁来互相传达讯息。当年迪卢木多跟肯尼斯关系还好的时候,常常能够在第二天看到对方红彤彤的中指指节。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温柔月光静静泄进来,夜色在暖和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迪卢木多侧头看着窗外,手指还在规律地敲着音节。大概是时间过去太久,当年小心翼翼又满怀激动的心情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却只有当年夜话,无论如何也再想不起内容。

      他最终还是揉着手指闭上了眼睛。

      迪卢木多习惯在星期天的早晨洗一个澡。新买的柠檬味沐浴乳气味能够滞留很久,忙碌一整天都不见得会消散一点,男士香水也完全遮不住。

      用了半瓶的男士香水还放在洗手台上,由于有段时间没用的关系,银质的喷头颜色都稍稍黯淡了一点。

      迪卢木多往头上打着泡沫,一边拧开水龙头。

      大部分居民都起来了,门外开始有热闹的声音。

      交谈声、汽车鸣笛、下楼时高跟鞋的啪啪声、还有大力捶门的声音。

      捶门的声音是如此用力且大声,好像跟那所住户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迪卢木多把水流拧大了一点,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被敲的正是自己家的门。

      门外仍在嘭嘭嘭地敲门,迪卢木多只得匆匆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就出去开门。

      一夜未归的邻居面色异常难看的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钥匙。”

      迪卢木多满头问号。

      “我说钥匙啊蠢货!谁让你关门的,谁让你多此一举?!”肯尼斯面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水,一夜未睡的黑眼圈挂在他脸上,他稍微伛偻着身子,左手捂着胃,没什么力气支持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

      见迪卢木多还在呆愣,肯尼斯气冲冲地推开他自顾自进到屋内开始翻找。

      “你昨天关我家的门了对吧,那钥匙呢?你把钥匙放哪了?”

      “没有钥匙啊——为什么我会有你家钥匙?”迪卢木多手捂着小毛巾,疑惑地回道,突然恍然大悟般说道:“你没带钥匙?”

      “这还不都是你的错!”肯尼斯用力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发泄般狠狠捶了把手几下。

      见此时情景,迪卢木多也只得干笑:“你先坐一会,我等下帮你联系房东新配一副钥匙吧。”

      肯尼斯背对着迪卢木多坐着没出声,迪卢木多犹豫了一下折回浴室赶紧把自己弄干净。

      大概是彻夜工作实在是太过疲倦,迪卢木多打扮整齐之后发现肯尼斯已经在沙发上熟睡了。说起来肯尼斯其实长的挺高,就是因为太瘦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健康。

      肯尼斯的左手还捂在胃部,蜷在小沙发上,不太舒服地动了动。

      迪卢木多叹口气,把肯尼斯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肯尼斯这一觉足足睡到了傍晚,实在是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饥饿难耐才不得不爬起来。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看着不熟悉的室内摆设,肯尼斯还有些怔愣。

      “你醒了?正好,来吃点东西。”迪卢木多打开房门,正好看到呆滞的肯尼斯。

      从客厅传来诱人的香气,肯尼斯扯扯睡皱的衣服,跟在迪卢木多后面坐到餐桌旁边。

      桌子上的便利袋印着附近中式料理店的名字,迪卢木多不断地端出一样样食物放到肯尼斯面前。

      “先喝这个,你是不是有胃病?吃这个比较好。”

      肯尼斯没有拒绝,饿的狠了,接过碗三两口就喝完了,喝的太快还被呛到。迪卢木多拍拍他的背,把崭新的一串钥匙放到桌子上。

      肯尼斯端着汤碗,眼睛斜向上瞥了他一样,收好钥匙说了声谢谢。

      迪卢木多很爽朗地笑了笑,拆开另外一份外卖吃了起来。

      虽然一天都没吃东西非常饿,但是迪卢木多没让肯尼斯吃太多,最后还扔给他一板胶囊让他按三餐吃。肯尼斯把药塞进衣兜,没过五分钟就忘了这个事。

      科学家做起研究来丧心病狂,谁还有这时间关心药要不要按时吃,忙起来连三餐都是注射葡萄糖,胃里除了胃酸空空荡荡,吃药反而更难过。

      晚饭后肯尼斯没多呆一分钟就回了隔壁。

      隔壁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地面也被拖的光洁如新,床铺软软的一看就很想让人在上面滚一滚。

      看着干净整洁的室内,肯尼斯忍不住挑剔地哼哼两声。

      虽说跟迪卢木多之间有龃龉,但肯尼斯还是老老实实过去跟他真心实意道了个谢。

      临睡之际,肯尼斯听到了隔壁熟悉的敲墙声。

      十五年前跟他打过一架的敌人在跟他说“晚安。”

      肯尼斯意识到这是敌人示弱的表现,在床上纠结地躺了很久,才带着拉锯战胜利的笑容伸出中指指节,礼尚往来敲下两个字。

      “晚安。”

      早晨七点二十分的时候,肯尼斯习惯坐在餐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翻阅新出炉的早报。

      搬进新的居所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之前闲置很久的咖啡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被翻出来,和架子上当做装饰的高级咖啡豆一起送到了隔壁。

      厨房专门辟出了一块地方放置肯尼斯的这些高级玩意,迪卢木多经过几次练习也能将这些东西运用的得心应手,如今肯尼斯手里端着的骨瓷杯里的正是口感纯正的现磨咖啡。

      肯尼斯收集的成套高级餐具也排列的整整齐齐,被细心放在架子上,视主人的心情选择使用哪一套。

      洁白的碟子上放着溏心荷包蛋,边缘煎的稍微发黄,嚼起来脆脆的,拌上酱油的话非常美味。迪卢木多给吐司抹上巧克力酱,拉上厨房的百叶窗。

      “不要在光线这么强烈的地方看报纸,对眼睛不好。”

      阳光被挡住,视野一下子暗下来的肯尼斯把报纸折好放到一边,接过吐司用银质餐具将它切成小块。

      吐司中间巧克力酱放多了,迪卢木多一边撕开吐司把它抹匀塞进嘴里,随后想到什么似的问肯尼斯:“七月的要开同学会,你去不去?”

      肯尼斯喝了口咖啡,没怎么在意的耸耸肩:“那种浪费时间的会我才不会去。”

      “是吗。”迪卢木多把肯尼斯挑出来的吐司边拿过来蘸着巧克力酱吃掉,“这次的同学会听说是索拉薇主办的。”

      “嗯?”肯尼斯猛然抬头,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喜悦的呻吟,然后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掩饰般摸了摸鼻尖,正了正坐姿问迪卢木多:“真的?”

      迪卢木多点点头:“所以你要去吗?”

      “去。”肯尼斯回答的没有任何迟疑,飞快地把最后一块吐司塞进嘴里,也不嫌烫的喝完咖啡,抓着车钥匙就下了楼,只遥遥地跟迪卢木多说了一声,“我去改一下我的行程表。”

      迪卢木多站到阳台上看着肯尼斯兴冲冲地开走宝蓝色轿车,往壶里抓了一把咖啡豆。

      明明才七点五十,距离上班时间还早的很。

      不过从很久之前开始,只要是有关索拉薇的事情,肯尼斯总是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干劲。咖啡机慢慢运作起来,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咖啡的香味,还有一点点油炸开的焦香。迪卢木多坐在餐桌边摊开早报,一页页浏览过去。

      今天迪卢木多稍微提早了一点站在了玄关。

      快要进入夏季的原因,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仅仅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不寻常的热度。迪卢木多伸手在玄关放置的小篮子里摸出一把钥匙,确认是自己家的没错,随后才塞进口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这个星期开始,玄关放置的小篮子里多了一把银色的大钥匙,那是隔壁邻居丢在这里的,他一日三餐都在这里吃,总会多放一把备用。

      迪卢木多紧紧领带,对着门口挂着的镜子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后,锁门上班。

      肯尼斯工作的研究所是个很出名的地方,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拥有一整栋大楼。在里面可以见识到最新的研究、科技和设计,周末的时候会开放给中学生参观,是非常热闹的地方,时常能见到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

      休完假的第一天,看得出来大家还并没有从原来那种悠闲的状态恢复过来,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拿着咖啡提神的人。

      唯有肯尼斯兴致高昂地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就叫了助手进去改行程。

      一整天肯尼斯都处于大脑极度活跃的状态,不仅完成了当天的进度,而且一鼓作气把周二的任务都完成了大半。

      提前完成工作的肯尼斯显然心情很好,连带着被责骂最多的助手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儿,不那么战战兢兢。

      抬眼看了看时钟确认是下班时间,肯尼斯立刻拎着包离开了大楼。

      肯尼斯敲开隔壁邻居家门的时候,迪卢木多还吓了一跳。

      “把你家钥匙给我一把。”肯尼斯左右看看皱眉说。

      “?”

      “从厨房到玄关花费的时间太多了,这样烧出菜的味道会不一样。”

      “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不会错太多的。”

      “大火烧几秒钟温度都会不一样,调料溶解、与菜肴接触的时间也会不一样,口感会差。”

      “是吗……又不是高级餐厅,用不着那么精确吧。”

      “就是你这种态度才让我看不顺眼。”肯尼斯捞起小篮子里的钥匙,旋了一把下来扣到自己家的钥匙上,“你就这样站在门口跟我说话?菜要糊了,蠢货。”

      迪卢木多叹口气,似乎对肯尼斯精准要求司空见惯般,“这里不是你的庄园,制作晚餐的也不是五星大厨,所以你还是降低要求吧。”

      肯尼斯撇了撇嘴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地翻出杯子倒了杯水。迪卢木多指了指桌子说道:“今天邀请函到了,在桌子上,你自己看。”

      “哦是嘛,索拉薇办事效率真是快。”肯尼斯喜滋滋地拿起信封拆开,抽出邀请函,看了半天之后忍不住嘴角抽搐,“为什么我们是要用一张邀请函?”

      “ ‘你们既然住一起就一起吧,这样也比较方便。’她是这么说的。”

      “什么叫既然住一起就一起……”肯尼斯嘟囔着把写有索拉薇漂亮签名的邀请函塞回信封,“话说在前面,这张邀请函我要收藏起来,先放我这。”

      “……肯尼斯,你的收藏癖还没治好么?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你会犯罪。”

      肯尼斯不高兴地昂起头瞪了一眼迪卢木多:“少啰嗦,我收藏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多嘴。”

      他本就长了一张严肃的脸,薄唇下撇显的此时表情十分刻薄。虽然有将近十五年未曾见过,但是这副表情迪卢木多不能再熟悉。他没敢再捋虎须,转身进了厨房把炒菜翻了个个。

      从小到大以贵族少爷身份长大,几乎没有不顺心的事情,迪卢木多算是一件,索拉薇算是唯二的另外一件。不过肯尼斯向来将索拉薇奉为女神,追求女神的途中受尽挫折是很普通的事,因为过程越是坎坷,结果便越是美好。只是肯尼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美好结果”会被别人采摘而去。

      于是半途杀出与肯尼斯争夺索拉薇的情敌迪卢木多,成为了肯尼斯最好的泄怒对象。本来可以说得上是朋友的两人,在尔后将近十五年的时间里没有再联系过一次。

      但是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仿佛两人是相交十五年以上的老朋友一样,坐在对方家里的沙发上,翻看对方订阅的报刊,用自己带来的咖啡机煮咖啡,吃饭时用的是自己收藏的餐具——这样熟稔的行为在之前从未想过。

      肯尼斯又塞了个靠垫在背后,用晚餐前的几十分钟舒舒服服地看起了明天的实验计划表。

      肯尼斯和迪卢木多也不是没有共同爱好。

      事实上是肯尼斯工作太忙,而且休息时间很不固定,很少有能够一起放松一下的时光。最近的一次长时间交谈还是在十天前某个周末的晚上,用敲墙对暗号来完成的。第三天后肯尼斯就对他们的这项幼稚行为表示要换个方式,因为他在当天的实验中因为手指颤抖而令实验产生了不小误差。

      这让他无法接受。

      “三千六百美元,就因为和你做的这种幼稚游戏,我白白浪费了一支三千六百美元的试剂。”过了好几天肯尼斯都没能释怀,这句话他每天都要反反复复说几次,“更加不可饶恕的是这件愚蠢的事还是我做出来的。”

      肯尼斯在迪卢木多家的客厅里来来回回走着,嘴里还是不停念叨着这件事。

      迪卢木多有些哭笑不得:“得啦,总不能一直都不会犯错误,再说试剂的钱我不是赔给你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肯尼斯恼怒的瞪了迪卢木多一眼,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你没看到那个蠢货的表情,他肯定乐坏了,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被他嘲笑。”肯尼斯看上去十分焦虑,平时拉长的傲慢贵族语调都变的急促起来,不急不缓嘲讽人的语气也都统统转成了对迪卢木多的不满:“都是你的错!”

      “是是是,我的错。”迪卢木多坐在沙发上一片片翻阅租借来的DVD,“这部你要不要看,是一九六七年的珍藏版。”

      肯尼斯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坐到了沙发上,迪卢木多距离他只有一个拳头,能很明显感受到旁边传来的体温。

      迪卢木多塞给他一罐冰过的啤酒,自己啪地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后按下了开始。

      客厅灯被关了,只余壁挂式电视播放古老影片时稀稀拉拉的一片雪花,就算两个人坐这么近,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轮廓。

      老片子沉默地往前拖着剧情,除了偶尔几声对白之外,就剩悠长的呼吸声在耳畔萦绕。黑暗中感官变的特别敏锐,听觉、嗅觉、触觉都被无限制的放大。影片的节奏太拖拉了,肯尼斯不由得开始注意到其他地方来。

      四周一片寂静,唯一的光源就是面前画面晦暗的古老影片,就算是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一个人也许都不会被注意到。在这种气氛中,肯尼斯突然觉得有些无端暧昧起来。

      明明不是情侣却在做和情侣一样的事情。

      就算肯尼斯没什么经验,也知道这方面的常识。

      很久之前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还跟迪卢木多讨论过。

      迪卢木多仍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电视屏幕,时明时暗的影像在他脸上投下模糊的暗影,只有眼睛印着银幕,显得亮极了。明明是什么都看不清的状况下,肯尼斯却觉得距他一拳距离的男人脸上透出一种逼人的英俊来。

      有些奇怪。

      肯尼斯咕嘟咕嘟一气灌下啤酒,密集的气泡在他舌尖爆裂开,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迪卢木多,也并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出奇俊美的男人。这副容貌不属于他能够欣赏的范围,以前就不能打动他,但是今晚,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第一次意识到,迪卢木多的长相和索拉薇一样,都属于咄咄逼人的美貌。

      或者说,某种程度上,光论相貌的话迪卢木多胜得过他的女神。

      肯尼斯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他感觉到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急需冷静,或者找点别的事情转移转移注意力。

      “我还有事,先走了。”肯尼斯蓦然站起来,捏扁易拉罐投进垃圾桶里,语气有些不稳的说。

      “醉了?才一罐啤酒而已。”迪卢木多诧异的看着肯尼斯泛红的脸,半开玩笑的说道,“要我送你吗?”

      “区区这点距离还不至于。”肯尼斯听到这话后踉跄了一下,抿了抿唇一把抓过手提包,也没回头就这么匆匆说了一声晚安。

      走的匆忙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迪卢木多不能理解肯尼斯今晚奇怪的表现,耸了耸肩,继续观看那部漫长平缓的电影。

      十五年前,估计也是同今天差不多的无聊夜晚,他和隔着一堵墙的迪卢木多敲暗号来聊天,曾聊到追女孩子的手段。

      一个从没谈过,一个从来被追。论及追女孩子的手段,其实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笑话不了谁。女孩子只要看到迪卢木多那副好皮相就够,如果性格温柔体贴那简直就是捡到宝,就算是性格烂到家也会被按上邪魅狂狷等等的形容词,前赴后继怎么也不会缺。

      所以当迪卢木多被问到手段的时候相当无知的表现被肯尼斯嘲讽了个够。

      “原来对女孩子需要说这么多甜言蜜语吗?”“原来需要送女孩子这么多东西吗?”“原来需要记得这么多日子吗?”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于是当晚的谈话迪卢木多被刷新了世界观,顿觉女孩子是多么洪水猛兽般的生物,从而敬而远之;肯尼斯则由于指导了一个高人气校园偶像谈恋爱而倍觉洋洋得意。就算是敲到手指关节红肿一片,在第二天的试卷上划下许多弯弯曲曲的笔画,这两人也没意识到他们最初的议题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所以,当十五年后的今天,肯尼斯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却只有一片空白,只有他觉得是由于世界观受到冲击,思绪混乱的缘故。

      夜风带来一阵燥热的气息。

      肯尼斯抬眼看了看日历,五月三十一日。

      六月开始,会不断的有热带气流被海洋风带过来。

      躁动的夏天即将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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