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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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守岁挂桃符，元旦放炮迎新春，我亲自主持的祭典也顺顺当当地过去了，把皇室里的那一堆毫无建树的当权者伺候得舒舒服服。
当晚我还把我娘从京郊别院里接了出来，来到我府上，我们全府上下老少爷们娘们一起开怀畅饮，谁能想到本应礼教森严的礼部侍郎的家府里竟然是如此平等欢快祥和的景象。
元旦过后，又是寒冷无趣的日常。
关山雁送来的那件狐裘大氅，像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个暖心的炉子，就这么搁在我房里，天天瞅着，弄得我心里跟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一会儿觉得暖和，一会儿又觉得硌得慌。
巧娘倒是挺高兴，时不时就摸着那油光水滑的毛皮感慨：“关大娘子真是有心人，这皮子选得多好，针脚也密实，江州手艺也不输东京呢！”
她每说一次，我就得在心里默念一遍我娘那日的训斥，强行把那股翻腾上来的暖意给压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好东西也得有场合穿才行。”我摆摆手，试图显得不那么在意，“这颜色，这品相，穿去礼部衙门点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祁鹤轩突然得了哪个王爷的青眼，或者干脆打算去宫里当个貂珰*呢！”
鲍嘉在一边吭哧吭哧地笑，被我一记眼刀甩过去，立马抬头研究房梁的构造，好像那木头纹理里藏着绝世兵法。
系统冷不丁冒泡：“根据环境温度及社交礼仪数据库分析，该服饰适用于冬季户外正式场合及非顶级规格的宫宴，搭配您的祭服或常服均可，能有效提升人物形象评分及风度值。建议采纳巧娘的意见。”
“闭嘴吧你。”我在心里没好气地回它，“提升风度值？我现在抱顾昀昭大腿的事儿已经满朝皆知了，我一穿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以为我从中捞了多少好处，保皇派的恨我贪腐，摄政王派的恨我自在，到时候就不是风度，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了。”
话虽这么说，某个阳光好得不像冬天的午后，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试穿了一下。
嚯！镜子里的帅哥，被那墨黑狐裘一衬，原本因连日加班略显苍白的脸居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或者用我娘的话说，是人模狗样），宽肩被垫起，身形更显挺拔。毛领簇拥着下颌，暖意瞬间包裹全身，驱散了屋内的所有寒意。
确实……怪好看的。
我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又冒出她那日睡意朦胧的评价——“俊俏”。
要命！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脱下来，仿佛那狐裘上长了刺。心里暗骂自己：祁鹤轩啊祁鹤轩，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人家一句迷糊时的夸赞，一件谢礼，就能让你找不着北了。忘了娘是怎么骂你的？忘了程家姑娘还在那儿等着相看？忘了你自个儿几斤几两？
“老爷，程家递了帖子来，问您明日休沐可否得空，李县君和程家姑娘想去西集逛逛皮货铺子，添置些过年物件。”林七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把我从自我唾弃中拉了出来。
来了！正缘的召唤！
虽然这召唤的方式是逛皮货铺子——这巧合得让我有点头皮发麻，感觉像是关山雁送狐裘这事隔着老远给了程家什么启示似的。
“去！回话说明日我一定准时到。”我扬声应道，语气坚决得像是要上战场。
必须去！必须把心思拉回到正轨上来！
关山雁是过去式，是别人的夫人，是只能远观……呃，远关心都不能多关心的白月光。
程素才是现实，是可能与我共度一生的娘子。
第二天，我特意挑了身显得人精神又不过分扎眼的常服，揣上程素送我的荷包（同时也有个预感今天陪女士们逛街可能要大出血），提前一刻钟带着鲍嘉到了约定的西集入口。
程素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身边跟着个眉眼伶俐的小丫鬟，后面跟了几个嬷嬷负责监督陪同。而李县君并未一同跟从。
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的袄裙，发间簪了支小小的珍珠步摇，清新雅致得像初春的嫩柳芽儿，在这灰扑扑的冬日街景里格外显眼。
“祁大人。”她见到我，浅浅一笑，落落大方地行礼。
“程姑娘久等了。”我赶忙还礼，努力挤出最温和有礼的笑容，“今日天色不错，正好逛逛。”
我没有问她你娘去哪儿了，这明显是李县君想让我们促进感情。
西集是东京城里最热闹的市集之一，即使是正月寒冬，依旧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小孩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滚烫的烟火气。
程素似乎对这里很熟，领着我轻车熟路地穿梭在各个皮货、绸缎、首饰铺子之间。她看东西很有眼光，说话条理清晰，跟掌柜的询价、挑毛病也都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斤斤计较，又绝不会当冤大头。
我跟在她身边，主要负责点头、付钱、以及在她拿起某样东西征询我意见时，努力给出不那么直男的回答。然后把所有的礼盒包裹给身后的鲍嘉拿着。
“祁大人觉得这块湖蓝色缎子如何？做件春衫会不会太轻浮了些？”她拿起一匹料子问我。
我盯着那缎子，脑子里飞速运转：说好看？会不会显得我太关注她穿衣？说不好看？会不会打击她兴致？说做春衫正好？会不会显得我对她身材有想法？
最后我憋出一句：“颜色很衬姑娘的气质，清雅脱俗。至于是否轻浮，全看姑娘如何搭配，姑娘眼光极好，定能相得益彰。”
程素闻言，抿嘴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头又去看法。
我暗自抹了把汗。鲍嘉抱着礼盒冲我暗暗比了个大拇指。
陪姑娘逛街，和在礼部核对一整天祭器名录差不多累，但至少祭器不会突然问你它好不好看。
系统在我脑子里放烟花：“哇哦，祁大人进步显著！本次回答情商预估达到75分，有效避免了致命错误，且隐含夸奖。继续保持！”
“谢谢您嘞。”我内心毫无波澜。
逛了半天，我们都有些累了，便寻了处临街的茶楼，来到二楼靠窗风景极好的一座坐下歇脚。点了一壶热茶，几样精巧茶点。
茶香袅袅中，气氛稍微安静下来。窗外是熙攘人流，倒也算惬意。我们开始闲聊，话题无非是年节习俗，东京风物。
程素捧着茶杯，忽然轻声开口：“元旦过去了，上元节将至，各处都热闹得很。祁大人在礼部，想必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吧？”
“是啊，”我点头，终于找到了我能侃侃而谈的话题，“各类祭祀、朝贺、宴饮，规程繁琐至极，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瓣儿用。”
我顺势吐槽了几句礼部工作的非人之处，当然，注意了分寸，没暴露我内心“原来的祁鹤轩是不是有大病”的真实想法，只说是职责所在，务必尽心。
程素听得认真，偶尔插问一两句，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见识。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了各家过年习俗上。程素笑着说她家过年时，几个姐妹总会凑在一起剪窗花，虽然剪得歪歪扭扭，但图个喜庆热闹。
“祁大人家中过年，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家？你是说那堪比古希腊聚众party一样的过年吗（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男有女而且不躺的满地都是）？除了我和我娘只会包饺子喝酒之外，全府也只有家仆们在坚持剪窗花放炮仗之类的传统习俗。
但这话能说吗？不能，太卖惨了。而且也会揭露我家“人丁单薄、势微力弱”的残酷现实了，这对于促进和程家的定亲没什么好处。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应付她时，楼下大堂几桌行商的议论声隐隐约约飘了上来。他们嗓门不小，似是谈完了生意，正在闲磕牙。
“瞧瞧，看见那马车没？瞧着眼熟。”
“……我看看，怪不得眼熟，这不就是关将军府的规制嘛。不过风尘仆仆的，像是赶远路回来。”
“关老将军？他不是回江州了吗？这才多久？年关下折腾回来？”
我坐在二楼，楼下那些话一个字不差地传进我的耳朵里。一口茶汤差点没把我呛死在桌前。
放下茶碗，双眼迫不及待地看向窗外，仿佛扫描似的在楼下大街上寻找着，但是又不能表现出很急切的样子吓到程素。但怎么都没找到那几人口中关老将军府规制的马车。
“我听说，关老将军不是一个多月前就把他亲女儿，也就是秦将军的正夫人给接回去养病的。”
“是这么回事儿，我听我江州的表弟说过，他们说在那边见到过关老将军的夫人带女儿出门过，确实是一美人儿，就是苍白虚弱很多。”
“秦府的风水不养人啊我说……要不然老秦将军还有其他老夫人都早死呢……”
“那可不，不过才回老家一个多月就给接回来，这病能养好嘛……”
“哎，别管啦别管啦，人家锦衣玉食的贵夫人过得好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喝茶喝茶……”
他们说的话像针似的扎进我耳朵里。
我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头猛地一凛。
这太突然了。关老将军若带她回京，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按情理，似乎都该知会我娘一声，毕竟此前多有往来关照。这般不声不响，透着蹊跷。
是病情骤然加重，江州无法医治？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变故？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但我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飞快地掩去了眼底的惊疑。
我不能慌，尤其不能在程素面前失态。
然而，老天爷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我这顿茶喝安生。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也顾不上行礼，急急对程素道：
“小姐！不好了！老太君方才突然晕厥，口眼歪斜，像是中了风！府里乱成一团，夫人让您赶紧回去！”
程素闻言，脸色骤变，霍然起身：“什么？！祖母她……”
她立刻转向我，仓促道：“祁大人，家中急事，恕我不能相陪了。”
“姑娘快请回，老夫人身体要紧。若有需要，尽管遣人来知会一声。”我立刻起身，神色凝重地表示理解。
心中虽因关山雁的消息而波澜暗涌，但程家老夫人突发重病，此事同样紧急且不容怠慢。
程素匆匆带着丫鬟和下人离去。
我独自留在雅间，方才压下的疑虑再次翻涌上来。
这时鲍嘉从楼下走了上来，本来怀里抱着的那一大堆礼盒估计已经转交给程家下人带回去了。他满脸担忧地看着我，看来他刚刚也听到了楼下那些行商们的闲聊。
我沉吟片刻，也无心再坐下去，结账下楼。
回府的路上，我骑在马上，眉头微锁，一路沉默。
鲍嘉看着我的侧脸，小心问道：“老爷，您是为了关大娘子的事而忧心，还是为了程家老太君的事而忧心？”
我没有看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程老太君病重，确令人担忧。只是……”我顿了顿，终是低声道，“关大娘子这事，就算是忧心，也与我们无关了。”
鲍嘉心里依然有很多不满似的：“虽说老夫人那日如此责骂老爷，但是为品行高洁的好人担忧和牵肠挂肚是人之常情，再说了关老将军也没递个消息来……”
“这就是了。”我若有所思，“毫无征兆，突然返回，其中必有缘故。但我们如今……”我叹了口气，“不便多问，也不能多问。”
鲍嘉没回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
回到府中，我依旧心思重重。
想找我娘探探口风，又想起她上次那顿疾言厉色的训斥，实在不想主动往枪口上撞。
想如同过去那般，夜里翻墙去秦府外院寻清锳打听，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掐灭了。
祁鹤轩，你既已决心斩断妄念，又岂能再做这种徒惹是非、若被发觉更是百口莫辩、足以毁她名节的孟浪之举？
至于系统……我更不指望。这条关山雁突然回京的线，明显是全新的支线发展，偏离了原著主线，那破系统只能监控原著既有情节，对这种“意外”根本无能为力。
几种路子都被堵死，我只能按捺下心头的疑虑和隐约的不安，强迫自己先处理眼前事。程家祖母病重，于情于理我都该关切一番。
然而，还没等我理清该如何得体地表达关切，鲍嘉从前门那边又得到了新的消息，蹦着跑着来到了我的书房：
程家那边正式递了话过来，程老太君确诊中风，病情凶险，家中已乱成一团，程素需日夜侍疾，年前乃至年后一段时间，怕是都无法再外出相见了。
我听完，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完了！
本打算趁着年节气氛，在上元节前就将聘书和聘礼送去，把亲事正式定下来的计划，看来只能推迟了。
这念头闪过，我才惊觉自己竟将“定亲”视为一项亟待完成的任务，而非水到渠成的喜事，心下不禁有些黯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无奈。
还没等我将定亲推迟的利弊以及后续如何安抚程家等事细细盘算清楚，林七又拿着一份华丽的朱红色还有烫金的请柬，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我眼睛一眯：这请柬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老爷！秦将军府上送来的帖子。三日后是秦将军生辰，特设宴席，邀您过府赴宴。”
我接过那制作精良、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拒绝意味的请柬，心里那根自听到关山雁回京就绷紧的弦，骤然发出了尖锐的嗡鸣。
秦景臣的生辰宴？邀请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很显然，我就是这只鸡。
这厮恨我入骨，上次在将军府就差没动手了，怎么会邀请我去他的生辰宴？
再联想到关山雁的突然、悄无声息地回京……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场生辰宴绝不仅仅是喝酒庆祝那么简单。
眼前忽然闪过那日在将军府，柏如烟看我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晦暗不明的恶意。
前方怕是没什么好事在等着我。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浓重的阴云，瞬间笼罩在我心头。
“大人，这宴……”鲍嘉和林七看着我瞬间沉下来的脸色，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捏着那份请柬，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将其捏碎。脑中飞速运转，却理不出半点头绪，只觉得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悄然收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最终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有些发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鲍嘉，去备一份……像样点的寿礼。总不能失了礼数。”
我倒要看看，秦景臣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还有关山雁……她此刻，就在那将军府里吗？她究竟怎么样了？
无数疑问和警惕交织在一起，让我坐立难安。
年关的风雪尚未落下，但这东京城中的暗流，已汹涌得让人窒息。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