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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   我几乎是踹开书房门的。

      沉重的楠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吓得正在里头打扫置物架子的巧娘一个激灵,险些摔了手里的钧窑瓷瓶。

      “老爷?”她惶惑地看着我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我摆摆手,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径直走到书案前,一把推开堆叠如山的录名册,铺开一本空白的奏折,抓起墨锭就开始死命地磨。

      那架势,不像是在磨墨,倒像是在磨刀,恨不得下一刻就提刀去砍了秦景臣那厮。

      “你现在的血压和肾上腺素水平严重超标。建议深呼吸,冷静处理。”系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静。

      “冷静?”我在心里冷笑,“我冷静得很!我现在就要参他!参他个生活作风败坏,治军不严!回京路上就与民女勾搭成奸,这叫什么事?这是行军途中涉//黄!严重违反军纪!够他喝一壶的!”

      我越说越气,笔尖蘸饱了墨,悬在纸上,却一时不知从何写起。气得我手腕直抖,一滴浓墨“啪”地落在雪白的纸面上,迅速晕开一团丑陋的黑斑。

      “根据现有数据模型分析,你这份奏折即使递上去,被摄政王顾澹宁看到的概率为99.8%。被他直接驳回或留中不发的概率为100%。此举除了激怒秦景臣并再次暴露你对他的敌意之外,收益无限接近于零。”系统开始泼冷水,用数据给我上课。

      然而我现在的怨气都能够复活邪剑仙的。我咬着后槽牙,笔尖重重落下,开始写标题——《参镇国将军秦景臣行军失仪疏》。

      “接近于零也得写。我今天写,明天写,天天写!把这参他的本子写得跟标书一样厚。就算他顾澹宁看都不看就当擦屁股纸,我也要让他擦到皮炎子淌血。至少我心里痛快。”

      我埋头奋笔疾书,把能想到的罪名都往上罗列,有些甚至带了点捕风捉影的夸张。字迹潦草,力透纸背,仿佛这样就能隔空戳到秦景臣的痛处。巧娘见我走火入魔之状,撇撇嘴,继续打扫。

      正当我写得咬牙切齿、浑身发热时,林七在门外禀报,说宫里来了个小黄门传口谕。

      我放下笔,整了整衣冠出去接旨。来的小太监面生,说话倒是客气:“祁侍郎,官家有旨,明日不设早朝,请您安心休沐。”

      送走太监,我站在庭院里,秋夜的凉风一吹,非但没让我冷静,反而更添烦躁。

      “又不朝?这顾昀昭搞什么名堂?”我拧着眉在心里抱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皇帝当得也太随心所欲了吧?今天的赏菊宴他露个面就溜了,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明天又罢朝?他到底在忙什么?”

      “系统,”我没好气地命令道,拂袖转身回书房,林七给我端来一杯缓神的茶汤,“给我看看小皇帝现在在干嘛?”

      系统沉默了两秒,然后用一种近乎平板的语调回答:“目标人物顾昀昭,当前生命体征平稳,位于后宫长春殿。具体行为模式分析……他正与今日新晋的沈贵妃同处一室,符合就寝特征。”

      “噗——”

      我一口茶全喷在了面前的书案上,呛得连连咳嗽。巧娘急忙跑过来,拿起被弄脏的折子,疯狂用抹布擦拭书案。

      “就寝??他才十岁,十岁啊!毛都没长齐呢!还有那个沈贵妃……不就是今天赏菊宴上我和顾清徽刚选出来的靖国公之女沈栖梧吗?当天晚上就送进去了?这……这算什么流程?怎么还没人通知我??抢收庄稼也没这么急的吧?!”

      我扶着椅子扶手,感觉身为现代人的三观被震碎了。

      这已经不是荒唐了,这是……恶俗!恶俗啊!

      “这事偏离了主线,原文中从来没有提到过,数据库内无匹配记录。所以我无法提供更多分析。”系统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语气。

      “真是恶俗透顶,害人不浅。”我扼腕长叹,虽然今日赏菊宴我只听到沈栖梧的只言片语,从没见过她的正面,但是一想到顾澹宁那隔着屏风不怀好意打量菊圃的样子,我就应该早就怀疑他肯定也参与了送贵妃上龙床的事儿。

      心里那点因写奏折而燃起的虚火,被这盆来自封建宫廷的泼向无辜女子的冰冷又肮脏的污水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

      许是夜里气得狠了,我在写完奏折后又灌了几杯闷酒,第二天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又一次头痛欲裂,脑子里像是有一群蜜蜂在开演唱会。

      梦境更是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关山雁穿着一身红衣,手持马鞭,把秦景臣抽得抱头鼠窜,像个滚地葫芦。一会儿又是柏如烟挺着个大肚子,在一旁哭天抢地,生下来一只兔子……乱七八糟,没个消停。

      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续多日审查乡试名单、应付赏菊宴、还有和关山雁那场无疾而终的冲突,积攒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将我淹没。

      浑浑噩噩地洗漱更衣,也懒得处理公务,索性和鲍嘉骑马去了京郊别院。

      我娘正在院子里一如既往地喂她那群宝贝鸡,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见我一脸菜色、眼窝深陷地进来,立刻皱起了眉头,放下笸箩快步走了过来。

      “儿啊。”她冰凉的手直接覆上我的额头,“你也该补补了……你这脸色怎么比上次还差?又病啦?”

      “喝酒喝的。”鲍嘉在一边适时补刀。

      屋里烧着暖炉,飘着淡淡的草药香。我娘给我倒了杯热茶汤,在我对面坐下,目光一直没离开我的脸。

      我捧着茶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沉默了一会儿,我试着把话题引开,和她聊起来昨日赏菊宴上和国子监祭酒的夫人李县君母女的见面。

      我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拿起一颗瓜子,慢条斯理地嗑着,语气轻松:“李县君和我认识很多年了。她为人爽利,心思正,家教也好。程家是清流门第,书香传家,她家那姑娘我虽只见过画像,但听说性子温和,知书达理,是个顶好的姑娘。”

      她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我:“若是能和他们家结亲,倒是桩难得的好姻缘。儿啊,你觉得程家姑娘人怎么样?”

      我眼底闪过那枚被我丢在书案上的绣着双鱼的荷包,还有程素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睛。

      我斟酌着词句,避开我娘探究的目光,低声道:“嗯……程小姐,人确实不错。谈吐得体,性子也娴静,是个很出色的大家闺秀。”

      我娘仔细观察着我的神色,见我虽无热切,却也并无排斥,似乎稍稍放心了些。

      她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儿啊,娘知道你心里憋屈。有些事,有些人……就像那镜花水月,看着再好,终究是捞不着的。阿雁那孩子,是个好姑娘,娘也心疼她。可眼下这光景……你们俩,是真的没指望了。该放下,就得学着放下。”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我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

      我娘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了然和心疼。

      我颓然靠回椅背,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可是……秦景臣他……”

      我一咬牙,把柏如烟怀孕三月、婚前就和秦景臣有了苟且之事告诉了我娘。

      我以为我娘会和我一样愤怒,谁知她只是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带着深深疲惫的神情,叹了口气:

      “这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阿雁是正妻,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装作大度包容,还能有什么别的路可走?闹开了,损的是她自己的名声,是关于她婆家和母家的脸面。除了忍,别无他法。”

      我娘的话掐灭了我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啊,即使是原作者用AI生成的文,那也是脱胎于真实历史的时代背景,而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冰冷残酷。

      //

      从别院回来,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空中虚无的任务面板发呆。

      【主线任务:促进目标人物秦景臣、关山雁感情发展,达成HE结局。】

      【当前CP指数监测:】

      秦景臣 X关山雁: 65(波动中,近期因柏如烟怀孕事件小幅下降后趋于平稳)

      祁鹤轩 X关山雁: 30(持续低位徘徊,偶有微小波动)

      看着那明显高出我一截的官配指数,我苦笑一声。

      系统说得对,我在这瞎掺和什么?愤怒参奏和处处参与,除了让我自毁前程且让关山雁的苦日子更多了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徒劳无功罢了。

      我长叹一口气,将墨迹已干的奏折拿起来,扔进了废纸篓。

      罢了,罢了。

      第三天恢复早朝,小皇帝依旧没露面,这孩子还真能和沈贵妃有事儿不成?

      高坐在御阶之上的又双叒叕是摄政王顾澹宁。他神色淡漠地处理了几件无关痛痒的政务,便宣布散朝。

      我和好兄弟任钺随着人流往外走,目光扫过前方秦景臣高大挺拔却透着几分冷硬的背影,心念一动,加快几步,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身侧。(任钺在我身后:哎哎哎哎哎?)

      “秦将军。”我开口,语气刻意放得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

      秦景臣脚步一顿,侧过头,浓黑的剑眉微蹙,带着明显的戒备和疏离:“祁侍郎,有事?”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声音压低,仅容我二人听闻:

      “没什么大事。只是……近日听闻一些市井流言,关乎将军清誉。想着同朝为官,提醒将军一句,柏娘子虽有孕在身,需多加照拂,但关大娘子毕竟是正妻,颜面攸关。还望将军稍加留意,莫要过于厚此薄彼,授人以柄。”

      我这话说得看似劝和,实则句句戳他心窝子。

      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可我又在疯狂暗示他行为不端已招致非议。

      秦景臣像鹰隼般盯住我,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或质问什么。但最终,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不屑与恼怒的冷哼,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知道这话他至少听进去了。

      恶心他的目的达到了,至于效果如何,只能静观其变。

      //

      自那日后,我仿佛真的“放下”了。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礼部繁重的公务中:来年省试题目的初步拟定、秋冬祭祀大典的繁琐筹备、各地礼制文书的审核……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府邸往往已是深夜。

      我将自己活成了一架高速运转的公务机器,试图用疲惫麻痹所有不该有的思绪。

      偶尔得闲,我也会应我娘之邀,或是主动前去程府拜访。

      在与李县君和程素的茶话闲谈中,程素的温婉知性、落落大方,确实让人如沐春风。她谈及诗书见解独到,却又从不咄咄逼人,相处起来轻松适意。

      我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开始有意无意地暗示:“等你这阵子忙完了,礼部的大事都尘埃落定,也该考虑考虑把和程家的婚事定下来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总得有个贴心的人。”

      我通常只是含糊地应着,不置可否。心里清楚,这是目前看来最“正确”的选择:升官发财,坐享齐人之福。

      与此同时,我对关山雁的帮助也转入了一种极其隐蔽的模式。毕竟任务还是要执行的。

      我虽然还是正四品,但是在朝中的地位似乎越来越高。巴结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库房里堆满了各色锦缎、药材、补品。丰盈到根本用不完,简直是棕熊遇到了洄游产卵的鲑鱼,张着嘴饭就“库库”往我嘴里跳。于是我也就懒得细看,往往大手一挥,就让鲍嘉挑些好的,趁夜摸到秦府后墙。

      “将军府外墙的看守越来越松懈,几乎形同虚设。”鲍嘉回来禀报时,语气带着不屑,“柏娘子治家,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我嗤笑一声,对柏如烟的管家能力鄙夷至极。鲍嘉用比我好一万倍的矫健身手翻墙而入,将东西悄悄交给清锳,并叮嘱是“祁侍郎的一点心意”。

      起初,关山雁那边毫无回音。但渐渐地,清锳开始让鲍嘉带回一些东西:一个散发着阳光味道、枕芯塞满荞麦皮的软枕,针脚细密均匀。一双做工扎实、鞋面绣着简单云纹的布鞋……东西不贵重,却带着手工的温度和心意。

      更隐秘的是,通过系统的监控,我偶尔会提前得知柏如烟又要使什么绊子——比如克扣份例,或是栽赃陷害。

      这时,我就会让鲍嘉通过狗洞或其他方式,给清锳递张小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提醒:“小心膳食”、“份例有异”。或是送些不易察觉的银钱、药品进去。

      我就用这种不直接露面、近乎“地下工作”的方式,默默地、持续地给关山雁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支持和保护。看着系统里那条代表秦景臣和关山雁关系的CP指数曲线,在轻微的波动中居然真的维持住了一个不算太低的水平,甚至偶尔还有小幅回升,我心里竟生出一种诡异的、老农看自家庄稼艰难生长的欣慰感。

      也许,这样就好。就这样,让他们按着原文的轨迹,慢慢往前走吧。

      //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转眼间,秋风渐劲,黄叶落尽,空气中开始透出凛冬的寒意。

      冬至将至。

      作为礼部侍郎,我为了这场国家最高规格的祭天典礼——南郊大祀——已经忙活了数月。

      从仪注的制定、祭器的查验、乐舞的排练,到斋戒的安排,事事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斋戒期间,清茶淡饭,还要以身作则,同时得盯着小皇帝顾昀昭是不是也老老实实待着,真是身心俱疲。

      祭前最后一夜,我几乎彻夜未眠,反复核对流程,生怕出一点纰漏。天色未明,我便起身沐浴更衣,穿上庄重的祭服,坐上马车,准备前往南郊圜丘。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辚辚而行,我靠在车厢壁上,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闭目养神。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让我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马车行至一处街口,即将转入通往南门的御道时,车夫猛地一勒缰绳。

      “吁——!”

      马车一个急刹,我没反应过来,由于惯性一下子脑袋冲出车门帘,和鲍嘉面面相觑:“你找我有事儿啊?”

      鲍嘉一脸紧张地转头看向我,压低声音道:“老爷……前面有位老丈,突然拦住了去路。”

      我便向着鲍嘉所指的方向望去。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晨雾氤氲中,只见马车正前方,稳稳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不算特别高大,却异常挺拔,如苍松古柏。虽须发皆白,满面风霜刻下的深壑,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寒星,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雾气,直直刺入我心间。

      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靛蓝棉袍,并无华贵装饰,但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久经沙场的凛然气势扑面而来,竟让我这正四品大员的官驾,也生生被逼停在了这黎明前的街口。

      我心里莫名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我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刚刚晃歪的冠冕,缓步下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

      “这位老丈,为何拦阻本官车驾?今日乃冬至祭天大典,耽误了时辰,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那老者闻言,非但没有退让,反而上前一步,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声音洪亮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便是礼部侍郎,祁鹤轩?”

      我心中诧异,点头道:“正是本官。老丈是……?”

      老者冷哼一声,声如闷雷:

      “老夫关毅,昔日先帝麾下骠骑将军。今日拦你,只为一事:我女关山雁。”

      我愣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他。

      “小女已近两月未曾给家中寄来只言片语。老夫与她娘亲在江州日夜悬心,寝食难安。近日老夫实在按捺不住,一路奔波入京,本想直接去秦府问个明白。谁知这东京城内,市井坊间,竟流传着诸多关于秦将军府、关于我女儿、甚至关于祁侍郎你的风言风语。”

      他话语一顿,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死死钉在我脸上:

      “老夫不愿偏听偏信那些污糟传言!今日在此,只想亲口问一问你祁侍郎。数月前,秦府那场闹得满城风雨的变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女儿在秦家,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祁侍郎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街道上,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心脏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关毅,关山雁的父亲。那位曾镇守雁门川、叱咤风云的老将军。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我僵在原地,清晨的寒风刮过脸颊,冰冷刺骨。我看着眼前这位须发怒张、目光如炬的老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天,怕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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