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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   “已检测到目标人物关山雁,她生命体征平稳,但情绪波动剧烈,正位于重华宫西侧偏殿,假山群“小蓬莱”附近。坐标已给你标记出来了,自己看看。”一个路线图被投射在我脑海里。

      系统的提示音像一根细针,猝然刺破周遭虚伪的喧闹。

      此时的我正被几个顾澹宁麾下的官员围着,说着言不由衷的祝酒词,闻言心神剧震,指尖一滑,杯中清冽的御酒险些泼洒出来。

      我抬头,顾澹宁正站在屏风内侧,眯着眼向室外那些女眷们的方向打量着,不知是不是在看那个刚选出来的顾昀昭的准妃子。

      “失陪片刻,我前去更衣。”我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寻了个最寻常的借口脱身。心脏却在官袍下不受控制地狂跳,撞击着肋骨,一声声,催促着我。

      她为何独自一人在那般僻静角落。现在可是命妇们聚会社交的重要场合,更别提还可能会有柏如烟在宴会上给她使绊子……

      “嗯……提醒你一下,我未在宴会区域检测到柏如烟生物信号。”系统忽然出声。

      我脚步一顿:“没有吗?”我皱起眉头,“开开你的上帝视角,帮我查一下她为什么没在宴会区。”

      不消两秒,系统的声音再次传来:“据宫内流传信息,柏氏称病,怕惊扰到长公主,未出席今日宴会。”

      称病?我心底掠过一丝不祥的寒意。

      以柏如烟那般争强好胜、酷爱炫耀的性子,这等能在长公主和满东京城的贵妇面前狠狠压关山雁一头、彰显她新宠地位的绝佳机会,她怎会甘心因“小病”错过?除非……

      这病非同小可,让她无法现身?或者,她另有更紧要、更不得不避开的缘由?

      这念头让我脊背发凉,但此刻,找到关山雁的迫切已如野火燎原,压倒了一切理智。

      “我帮你规划出了最优路径,避开主要人流与巡逻内侍。不过我要警告你一声:你的举动已经严重违反了宫廷礼仪,风险等级很高。我们这个系统又没有金手指外挂,所以我只能帮你看着点附近有没有人,建议你动作还是要轻缓。”

      “我谢你八辈祖宗,快指路吧。”我在脑中催促道。

      此刻任何警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依着系统指引,踮起脚尖,官袍的宽袖小心收拢,借着朱红廊柱、繁茂盆景的掩护,像一尾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宫殿侧翼的阴影之中。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上,既怕转角遇上巡查的内侍或多嘴的宫人,更怕去晚了,那片假山之后已是空空如也。

      终于,那片名为“小蓬莱”的太湖石假山群映入眼帘。嶙峋怪石堆叠出幽深的洞穴与曲折小径,四下里寂静得可怕,只闻秋风穿过石孔的微弱嘶鸣,与远处隐约的宴乐之声形成诡谲的对比。

      我闪身躲入一块形如伏兽的巨石的阴影后,屏住呼吸,连官袍摩擦的窸窣声都觉得刺耳。

      来了。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迟疑和沉重的疲惫。是她独有的、即使心事重重也依旧保持的端庄又独特的韵律。

      在她即将走过我藏身之处的瞬间,我几乎是本能地,从假山后猛地闪出,一把将她纤细的手腕握住,用力拉入这片相对隐蔽的阴影之中。

      “唔!”她受此惊吓,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喘,下意识地就要呼救。

      我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不能让她出声,不能引来旁人。

      我下意识地抬手,掌心覆上了她微凉而柔软的唇瓣。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俱是浑身一僵,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是我!祁鹤轩!”我压下狂乱的心跳,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急切地解释,气息因奔跑和紧张而紊乱不堪,“别怕!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前些日子我病得厉害,昏天暗地了好几日,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等我稍好些,能下床了,立刻就想办法去你府外,可……可你家外墙……不知何时已守得如铁桶一般,水都泼不进,我根本近不得前。阿雁,你……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有意的……”

      我语无伦次地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倾诉,感受到她单薄身躯的紧绷和微微颤抖,这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是何等孟浪和僭越。

      我慌忙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像被烫到一般,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审判,心中充满了懊悔与期待交织的煎熬。

      关山雁缓缓抬起头,脸上并无多少惊怒交加的神色,只是异常苍白,白得像红梅上覆盖的那层薄薄的雪。

      她静静地看着我,那双往日清亮如秋水、或倔强如寒星的眸子,此刻却像被一层浓雾笼罩,深不见底,看不清任何情绪。她没有回答我那幼稚而苍白的辩解,反而用一种极淡、却像冰锥般缓缓刺入我心口的语气,轻声问道:

      “那……程姑娘呢?”

      关山雁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腰间原本悬挂玉佩、此刻却空荡荡的位置,声音更轻了几分,却字字清晰,砸在我耳中:

      “子翊哥是已经和程姑娘定下来了吗?”

      我哑口无言,所有的解释、所有的苦衷、所有的权衡利弊,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见我长久沉默,唇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微不可察,却像极了自嘲,又像意识到了我们之间不该存在的逾越。她微微后退了半步,动作优雅却决绝,瞬间拉开了我们之间那过于暧昧又危险的距离。神色间也恢复了惯有的、那种令我无比心疼却又无可奈何的疏离和克制,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从未发生。

      “阿雁没有生子翊哥的气,”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涟漪,“阿雁只是在遵守自己的本分而已。子翊哥亦当如此。”

      是啊,本分。

      我心头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无力感。

      是我先一次次逾越了那道无形的界限,不管不顾地闯入她死水般的生活,搅动一池涟漪。如今,在她眼中,我却似乎又要走向世人眼中门当户对、合乎礼法的“正轨”。我这番又冲动地跑来,进行苍白无力的解释,究竟是想安慰她,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平息我自己内心那无法言说的愧疚、不甘和那份早已不该存在的妄念?

      我颓然低下头,视线落在她低调又奢华的素色衣袖上,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无意识地捻住了那细腻布料的一角,仿佛抓住这唯一的实物,才能确认此刻并非虚幻。

      关山雁显然看到了我这副失魂落魄近乎乞怜的模样。静默了片刻,空气中只剩下风穿过假山的呜咽和我们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最终,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子翊哥,”她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即将斩断一切的决绝,“你最好还是回去继续饮酒。这里……终归不是你我该说话的地方。”

      说罢,她决然转身,裙裾拂过地面粗糙的砂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就要离去。

      “等等!”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再次伸手,这一次,准确地抓住了她比之前还要更纤细的手腕——她最近是真的瘦得厉害——那原本能把秦景臣扇得眼冒金星的手腕,此刻那腕骨都硌得我手心发疼,仿佛我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在你走之前……我能最后问你一次吗?”我不顾一切地问出心底盘桓已久的牵挂,“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他……还有没有欺负你?”

      关山雁深吸一口气,却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极远地方里传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我过得好不好,与子翊哥的关系已经不大了。”她轻轻挣开我的手,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既然子翊哥眼下与程姑娘有议亲的意向,那么阿雁最好还是不要让自家的琐事,过多地搅扰到您和您未来的娘子。”

      说罢,她快步离去,衣袂拂过假山粗糙的表面,身影迅速隐没在嶙峋诡异的石影之后,再无踪迹。

      我僵在原地,手还徒劳地伸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她衣袖冰凉的触感和一抹极淡的、熟悉的冷香。心里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巨大的空洞里,只有冰冷的穿堂风呼呼作响。

      “说实话,她斩断不必要的情丝的手段比你麻利多了。”系统适时地说道。

      //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我才失魂落魄地循原路返回那喧闹得令人窒息的敞轩。

      我把自己埋进最不起眼的角落,端起不知谁斟满的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

      醇厚的御酒滑过喉咙,只剩下灼烧般的苦涩。周围的谈笑风生、曼妙歌舞、丝竹管弦,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模糊的琉璃屏风,虚假又遥远。宴席是如何结束的,长公主是否说了什么,我几乎毫无印象,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

      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出了宫门,深秋的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迎面一吹,才让我略略清醒了些。

      正欲寻找等候我的鲍嘉和我家的马车时,却瞧见程素和她的母亲李县君正站在不远处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前,似要登车离去。

      出于最基本的礼节,我强打起精神,上前几步,拱手道别:“县君,程姑娘,路上多加小心。”

      李县君含笑回礼,姿态雍容。程素也微微颔首,她的目光温婉沉静,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但并未点破。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时,李县君却抬眼望向我的身后,笑着招呼道:“关娘子,路上小心些。”

      我身形一震,尽量维持平常的神色,回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关山雁正由清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从巍峨的宫门内一步步走出来。她脸色比之前在假山处更加苍白透明,毫无血色,步履虚浮,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难以言喻的脆弱,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她听到李县君的问候,勉强向我们这边挤出一个礼貌而无比疏离的笑容,微微点头示意,连开口似乎都十分艰难。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颇为华贵且带有镇国将军府徽记的马车缓缓驶近停下。厚重的锦缎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只见身着玄色常服、浑身散发着凛冽英武之气的秦景臣,利落地跳下车来。

      他竟亲自来了?

      秦景臣的目光扫过我们这边,向李县君和程素行了个礼,然后理都没理我,径直走向关山雁,步伐沉稳。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秦景臣亲自来接关山雁,这种琴瑟和鸣的场面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秦景臣的脸上,竟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堪称温和的神情。他极为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扶住了关山雁微微颤抖的胳膊,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了,仿佛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似的。

      关山雁没有挣脱,没有回避,甚至连一丝抗拒的表情都没有。她只是顺从地、甚至可以说是麻木地,任由他扶着,低眉顺眼地被他半搀半扶、极其“恩爱”地送上了马车。

      那一幕,在宫灯昏黄的光晕下,在众多尚未散去的官员命妇眼中,竟是无比的和谐登对。

      郎才女貌,富贵逼人,好一派夫妻情深的景象。

      一股混杂着震惊、醋意和荒谬的怒火,连同着血压直冲我的头顶,烧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他哪来的脸的,这么会演。

      “祁侍郎似乎很在意秦将军和关大娘子?”程素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大家闺秀的好奇,将我几乎失控的情绪猛地拉回。

      我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有多么明显,慌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仓促掩饰道:“哦,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秦将军与关大娘子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秦将军的军务如此繁忙,还亲自来接,实在是难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俩哪里鹣鲽情深了。”一个略带沙哑、充满市井八卦气息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我侧头一看,是一位面生的命妇,看其服饰品级,其夫婿大约是个五品左右的闲职官员。她手持一柄攒着金丝的团扇,故作优雅地半掩着脸,一双眼睛里却闪烁着窥探他人隐私的兴奋光芒。

      她凑近我们几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要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早就听我家的家生奴才说了,他也是听将军府里相熟的下人传的——关大娘子已经被将军禁足半个来月了!连院门都不许轻易出!”

      李县君闻言,仪态端庄的脸上都露出了少见的惊讶,微微挑了挑眉:“竟有此事?秦将军这般人物,怎会……”

      “千真万确!”那命妇见引起了兴趣,说得越发起劲,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团扇上,“而且最要命的一桩,你们还不知道吧?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秦将军那位刚娶进门不到一月的平妻,柏娘子!已经被府里大夫诊出来,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三个月?!

      我只感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冻结在了血管里。

      完了,真相大黑了。

      那命妇还在喋喋不休,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和窥破秘密的快感:“……这说明什么?说明早在将军带着柏娘子回东京城之前,两人在路途中就已经……唉,真是有辱门风!亏得秦家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个别下人才知道,这要是被大肆宣扬出去,脸面都要丢到爪哇国去了!”

      丢脸的可不止秦家,这位夫人显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正在和李县君道别的官员,正是柏娘子的前未婚夫。李县君面带不忍地看着我头顶上的绿帽子闪闪发光。

      “……所以啊,秦将军今日才不得不做做样子,亲自来接关娘子,粉饰太平呗。”那命妇已经说八卦说得发狠了忘情了,“哼,不过是遮羞布罢了。关娘子如今在府里是真真儿不好过,禁足不说,听说连管家权都给夺了,交给那位有孕的柏娘子管了。这往后啊,日子怕是更难喽……”

      后面她还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耳鸣声,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柏如烟怀孕了……三个月……禁足……夺权……一桩桩,一件件,像无数沉重的、带着冰碴的雹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砸得我晕头转向。

      程素看到了我的模样,忙开口道:“陈大娘子,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再说的为好。毕竟你我也不是亲眼目睹这些的,让别人听到了,还会以为我们故意嚼将军口舌。”

      李县君的丈夫身为朝廷命官,自是知道朝堂上我和秦景臣那些政治上的针锋相对和感情上的狗血豪门秘辛。她也连声附和道:“确实如此。陈大娘子莫要再论了。”

      我看向这对人美心善的母女二人,冲她们感激地笑了笑。

      那辆载着关山雁和那个虚伪男人的马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宫门前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冷酷的辘辘声响,一声声,像是沉重地碾过我的心口。

      “你的生理指标又一次产生了严重异常,心率和血压急剧升高。”

      连系统那平日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此刻都似乎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难以置信的凝滞和杂音。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柏如烟怀孕事件,确为原著文本中未记载的重大剧情偏离。我刚刚在数据库比对发现无结果。此次支线发展,能量波动剧烈。确实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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