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木槿苏

9、第九章

　　新的想法和尝试，能不能取得效果尚未可知。江如整个上午在直播间搭配衣服，红色小衫搭配什么颜色、什么版型的裤子能取得最好的效果。一件衣服江如尽可能出三套视觉效果好的穿搭。萧白路过直播间的门口，驻足看见江如把搭配好的衣服贴上编码，挂在后面架子上，没有停歇的试穿搭配下套衣服。

　　尾货市场的衣服款式多，但每件衣服的数量不多，大部分尾货直播间，主播会快速过款，单品单件的衣服，哪里试的过来。江如的方式适合有大货的品类，详细的介绍和不同的穿搭，可以促进单品的成交量。江如纤细又专注的模样映在萧白的瞳仁里，不知不觉间萧白看了许久。

　　江如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许秋轻敲门，提醒她该吃午饭了，“那个，刚刚我来的时候。”许秋边说边看江如的脸色，见江如神色自若，继续道：“看见萧老板站在门口。”许秋看见萧白的瞬间，就想转身离开，还是老板叫住了她，才说明来意。

　　“她说什么了吗？”江如往萧白办公室的方向瞟了眼，这会已经看不到人了。

　　“没有，知道我来叫你吃饭，她就离开了。”许秋回忆刚刚萧老板的神色，她实在摸不透老板的心思。

　　想要领导满意的念头刚冒头，就被江如快速掐灭，“中午吃什么，一起嘛？”

　　许秋面露为难，她不好意思拒绝江如的邀约，但俩人一起吃饭，她感到不自在，“我打算去吃面。”

　　办公室空了大半，人都出去吃饭了，江如和许秋往电梯口走，“我打算去吃卤肉饭，你先去吧，我上个洗手间。”一上午没喝水，没去厕所，闲下来才有了感觉。

　　各大公司的午休时间相差无几，跟早高峰一样，电梯里挤满了人，江如不愿意跟人挤，拐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16层楼，江如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以为下楼没当回事，一层层转下来，也有看不到尽头的茫然，索性坐在8楼的台阶上歇着。有饿的感觉，但不想再动的念头更加强烈。

　　缓了口气，江如在网上找直播带货的流程和话术，从下钩子开始，难怪有的主播讲好久都不开价，原来是在用技巧留住关注。不断衬托产品的价值，营造紧缺感，什么数量少尺码有限，催大家尽快下单，最后放出价格的优势，会让人产生不买才是自己损失的错觉。

　　冲动下单势必会带来后续的退货率上升，江如不适合也不想采用这样的技巧。想要大家在直播间买到喜欢和适合的衣服，那是江如给自己工作找寻的意义。

　　在回去前，江如重新翻看昨天写下的试卷，感受到内心平静的力量，收好纸张。推开楼梯间的大门，在8楼的位置乘坐电梯。

　　越不想遇到谁，越会遇见谁，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江如看见了萧白和周里里，俩人手里拎着肯德基的袋子，诧异的看向她。

　　确认了电梯楼层，周里里疑惑的询问：“你怎么在这上来了？”

　　怎么说，说自己不想挤在狭小人多的电梯里，选择走路下去，走到一半又觉得累，在电梯里休息到现在。能和方念详尽描述和分享的事情，面对周里里就说不出口，江如一时也说不清自己介意和不能坦然的是什么。

　　“想运动下，结果爬到一半爬不动了。”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没去吃午饭，江如用了比较有说服力的借口。

　　额角没有汗，气息平稳，根本不像刚爬完楼梯的人，或许她在楼梯间得到了休息和调整，萧白审视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江如身上，“你中午吃的什么。”时间上来说，江如回来的过快了。

　　肯德基店铺在街道正面，而江如要去的餐馆在公司后身，两个地方不会产生任何交集，确保自己说谎不会被发现，江如坦然道：“卤肉饭。”说着，咽了下口水。电梯间散发着肯德基的香气，原本有点饿的江如感觉更饿了，真该去吃饭的，手放在瘪瘪的肚子上。一会直播肚子上没有赘肉也是好事，江如安慰着自己。

　　她，她在说谎，周里里偷眼去看姐姐的神情，自己没少因为隐瞒事实挨教训，姐姐最不喜欢有人当着她面说假话。她们去肯德基之前，姐姐问许秋她们吃什么，俩人便决定去试试卤肉饭。她俩是公司最后出去吃饭的人，在合伙计的店里面，没有遇见吃卤肉饭的江如。

　　萧白目沉如海，“合伙计餐馆的卤肉饭？”

　　疑惑和不安在江如胸口炸开，她勉强维持镇定，避开萧白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

　　“一点小事都要说谎的员工我没法用，收拾东西走人吧。”电梯刚巧停在16层，萧白出了电梯，头也没回的往办公室走，周里里紧跟其后。

　　电梯彻底合拢的前一秒，江如按下开启键，神情恍惚的走出电梯间。

　　走了好，走了没人和她抢姐姐，周里里心中暗喜，她希望姐姐坚定的不要改变主意，希望江如快点收拾东西走人，这样就没人威胁她在姐姐心中的位置了。

　　全部的私人物品不过水杯和抽纸，两三分钟便收拾好了，江如抚摸工位的桌边，遗憾中带着惨然的笑。趁着大家还没有回来的间隙，江如走出公司，再次拐进楼梯间。

　　坐在15层的楼梯间里，江如不想走楼梯下去，更怕在电梯里碰到许秋和王漫，自己的窘迫难以启齿。她在等上班的时间，等大家都回到工位之后，再坐电梯下去。

　　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用这种方式告知她不适合干这行，不必再等一个月，便可以开启新的选择。或许在对比另一组的直播效果后，萧白早就生了想要辞退她的心思，只是碍于时间尚短等诸多顾虑，才没有动作。

　　安排周里里接替江如直播，在这种小事上撒谎的意义是什么，萧白抱膀靠在办公椅里，眉头紧锁。

　　如果今天她能把衣服卖出去，是不是说明江如更加没有存在的价值，周里里勾起唇角，进入直播间，重新挑选衣服的款式。直播开始前五分钟，周里里发起寝室的群聊，她提前给外地的室友们转了钱，安排她们有序进入直播间下单。

　　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无法言明，总觉得说了萧白也不会懂，手机里的对话框亮着，江如反复思忖，敲上的字又删掉，解释的话苍白又无力。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久，萧白的手机依旧没进来任何信息，萧白耐心耗尽，“在哪呢？”

　　“十五层楼梯间。”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江如打完字，直接点了发送。

　　手机敲击着膝盖，江如时不时拧转着身体，望向楼梯间的门，听见响动瞬间转回身子，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萧白拎着肯德基的纸兜子，坐在了江如的身侧，“说说吧，为什么说谎。”

　　汉堡的味道透过纸袋飘了出来，江如的手下意识的放在胃部，“电梯人太多，不太想和大家挤，我从楼梯走的，结果走到一般就累了。”体力堪忧，江如苦笑着继续道：“歇了一会，不想动，饭也没去吃，午休快结束准备做电梯上去，刚好遇见你们。”一口气说完整个过程，江如手指扣着手机壳的边缘，始终没有抬头。

　　短兵相接的时候，江如很难完整诉说全部过程，“大概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不想说实话，怕面对诧异和不解的目光。”不符合大众的行为标准，很容易遭到审视和批判。

　　装汉堡的袋子递到江如面前，萧白理解了江如表达的内容，她难得用询问的口气道：“汉堡，吃点嘛？”

　　辣汉堡，红豆派和可乐，江如翻看完袋子里面的食物，笑着接手，“吃。”

　　江如的痛快出乎萧白的意料，以江如别扭的性子，萧白以为她会拒绝，说些不劳她费心，生疏又客套的话。

　　肩并肩坐在楼梯间，萧白慢条斯理的吃着烫嘴的红豆派，淡淡道：“其实没人会在意你的狼狈，你没有那么多观众。” 萧白觉得江如有些太在意别人评价和看法了，“不接受自己行为模式的人，才会认为他人无法接受。内心太敏感，除了让自己活得不自在，我看不出其他好处。”

　　知道和能做到是两件事，江如继续吃着手里的汉堡，现在汉堡里的沙拉酱变得好少，吃的她噎得慌。

　　“同样的处境，面对周里里的疑惑，我会懊恼的说别提了，决策失误了。面对我的询问，会直接说没吃饭呢，你那有多余的汉堡不，分我一个呗。”

　　能在火车上跟陌生人要泡面的人，这种方式确实属于萧白的风格。

　　“朋友说不能强求别人改变，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但我就想问一句，你的方式，让你自己舒服了嘛。”萧白吃完手里的红豆派，侧目盯着江如。

　　咽下口中的食物，舌尖舔过每颗牙齿，确保上面没有异物，江如才开口道：“萧白，我做不到你那样，你的方式同样会让我感到不自在。”行为是不是太过冒进，是不是太自来熟，在那一刻江如还是会诸多顾虑很多，话怎么说都感觉不恰当。

　　片刻的沉默，萧白再次开口，“对不起，中午问了许秋，得知你去吃卤肉饭，我带着周里里想假装偶遇你，没见到你人。回来你又说吃的卤肉饭，让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做了冲动的决定。”萧白坦然表达自己的感受。

　　小时候常被教导，别人说对不起，你应该说没关系，无论内心是否真的原谅对方，都要表现的大度。隐藏自己内心真实感受，维持彼此的体面，这些年江如一直是这么做的，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偶尔会为自己感到委屈。她欣赏萧白的直白和坦然，那是她渴望但达不到的状态。

　　“明天正常回来上班吧，今天周里里替你直播呢。”

　　成长或许就是找寻更好处理外界冲突的过程，江如笑了笑：“你打算怎么解释我下午的缺席。”白得半天假期嘛，也很好呢。

　　“就说你帮我干别的活了。”她是老板，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哦，原来老板也说假话。”江如语气玩味。

　　“我那是为了，维护咱俩的体面。”萧白解释的理直气壮。

　　江如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声音很轻的道：“我也只是在维护自己的体面啊。”

　　这一刻，萧白真正明白了江如的做法，手早已紧握成拳，克制着想打人的欲望，扒掉江如想维持的体面，又会如何，又能怎样。视线久久停留在江如的灰色西裤上，“我现在，特别想，揍你一顿。”每一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

　　下意识的行为被深究至此，想象中别人的目光被无限放大，江如偶尔确实会因此束缚住手脚，越在意越害怕，越敏感越退缩，希望能坦然接受自己的狼狈，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能活的更自在，更放松。江如能理解萧白的想揍自己的心理，她有时候也很不喜欢畏手畏脚的自己。

　　敢说老板也撒谎，不敢说自己没吃上午饭，萧白真是搞不懂江如的脑回路，矛盾又和谐，“吃完就给我回去上班。”

　　“不是说明天？”白得半天假，江如心里面美滋滋的想去海边的书店溜达。

　　萧白在江如的眼中捕捉到孩子气的错愕，颇觉可爱，“我反悔了。”

　　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人为什么一点不担心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因为萧白的坦然，江如决定为自己争取下福利，“我怎么做，能让你不反悔。”

　　“给我打一顿。”俩人关系的熟悉度，陌生人之间的分寸，全然不在萧白的考虑范围内。

　　江如呵呵干笑，“走吧。”还不至于为了半天假期给人打，她只当萧白在开玩笑。

　　跟在萧白身后走进公司，省去不少麻烦，没人追着问她干什么去了，大家自动默认江如和领导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