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安槿溪

8、第八章

　　地铁里，江如靠在墙边，点开许久未登陆的秋秋，成百上千的信息不断跳跃。那些在生命的岁月里有过交集的朋友，在某些时刻江如会想到她们，即便彼此间没了联系，但能刷到她们分享的动态，江如就会觉得很安心，好像她们没有彻底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或许在某种契机下，她们又会重新建立连接。

　　感怀旧有的情感转移对萧白和周里里关系的揣测，江如心里的不适感淡去，她长舒口气，发信息给方念，“晚上我想喝白米粥。”江如配了个眼巴巴的表情。

　　好的，我现在煮白米粥，附近有家清真的牛肉馅饼，特别好吃。”发去地址，方念补充，“要四张哦。”

　　江如笑着表示知道了，顿顿想要吃肉的人，真不知道曾经那段时光怎么度过的。

　　牛肉馅饼的味道在屋里飘香，江如喝白米粥配榨菜，婉拒了方念的大力推荐，油太大的东西江如吃不下。

　　方念边吃边感慨，“关注的一对女生，昨天结束了她们长达三年的感情。”最初的分歧没得到妥善的处理，结局早已注定。

　　俩人相处过程中的实际感受外人难以体会，江如看完两人发的文字，叹道：“最初俩人想要给予对方更多的爱，现在俩人想要得到更多的爱，视角从对方转移到自己身上，彼此间的感情很难被满足了。”

　　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最直观的就是自己的感受。这些年方念没有和任何人产生羁绊，她只是单纯的惋惜聚散离别。

　　回忆也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吃过晚饭，江如计划去看自己直播时的回放，再不愿意面对，也需要用复盘的方式找到自己需要提高的部分。

　　点开手机的瞬间，江如还是先去翻看了分手女生的过往日志。本能的不想打开某平台的软件，看直播回放。这种逃避心理，江如觉得自己很欠揍，却又控制不住。

　　每段关系开始的时候总格外美好，会关心彼此每天吃什么，随时随地分享生活的琐事。江如想到曾经的某段感情，感情的最初江如有种自己时刻被人需要的感觉，说实在的，那感觉不坏，对另一个人来说，你是特别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刻被人需要变成了困扰，当你不能陪对方的时候，她会不高兴，她会闹情绪，江如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哄她。江如反思自己，大概是她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联系的不够紧密和频繁，对方才会有失去的不安，所以才会闹情绪，江如曾努力化解对方的不安。

　　第一次感到失望和不平衡，是在江如来大姨妈的时候，她肚子痛的蹲在厕所起不来，想要找寻关心和安慰，对方那会和朋友们吃饭呢。收到对方不耐烦的回复，江如至今记得，她说：你怎么又痛。之后没有半句关心。

　　指尖的冰冷直抵心脏，在对方无数次的胃疼中，江如从未不耐烦。

　　从厕所爬回上铺，江如抱着暖水袋，电脑放着她最新追的美剧，用转移注意力的办法缓解痛，不用任何人，江如能把自己照顾好。

　　俩人相处的过程中，江如在不断调整自己的期待值，调整看问题的角度，降低不满情绪的产生。可是偶尔江如还是会希望得到一点关心，她还是做不到全然以对方的感受为主。

　　总想体会无条件的爱，可就连她自己，爱都是有条件的，会随着对方的态度变化而变化。有时候会常常弄混，我们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需要，还是爱。

　　脑中像是过电影似得，不断有画面闪过，都到了睡觉的时间，该看的直播回放还没看。江如洗漱完，钻进被窝，背身对着方念，戴上耳机，深吸口气终于点开直播回放。把自己当成第三方，审视自己直播时的表现。

　　服装人要背的服装要素，从外形材质到艺术风格，介绍的专业具体，江如熟悉了话术，在脑中组织成自己的语言，弄到凌晨两点多才睡。

　　算不上信心满满，但江如希望自己的提升，能在直播的过程中得到正反馈。为了保障心态的稳定，上播前江如劝慰自己，尽量不去关注有没有人看。

　　两个小时，屏幕上没有任何互动，干巴巴一件件介绍展示衣服，积极性不断遭受现实的打击，江如心里多少都不舒服。

　　两小时的直播时长，已经是江如目前能撑到的极限，她关掉直播，查看后台数据，直播时候有一个人关注了店铺，那是江如希望的火种，至少比昨天有进步。现在查看数据，关注人数显示为零，显然那人已经取消对店铺的关注，江如脸上的神采黯淡下去，昨天设置的优惠劵收效甚微，她想不到可以提升流量办法。

　　回到工位上，江如肉眼可见的消沉，说是不在乎结果，她能不在乎，萧白能不在乎吗。公司每天的水电，人员开销，办公室的租赁费用，拿货的成本，哪项不用钱，都指着直播卖货的收益呢。

　　江如她们组的气氛低迷，对面组的气氛却活跃的多。第一天开播，就有三人下单，直播间关注的人数已经突破个位数。

　　看完两组的直播数据，萧白径直走到前面那组，脸上带着笑，“看了你的直播状态，很不错，比预想的要好。”

　　两天直播下来，关注的人都没有，自然得不到领导的赏识，江如心知肚明，她看见萧白亲昵的拍着对方的胳膊，嘴角泛起苦笑。如果没有对照组，江如还能调整好情绪，通过时间的累积和规律的直播时间，慢慢积攒人气。现在的江如完全乱了方寸。

　　萧白不经意间瞥见江如的神情，原本只是想要口头鼓励，现在的想法有了变化，“晚上请你们组吃个饭，恭喜你们顺利开张。”江如她们组不在受邀行列。

　　跟着能力不行的领导，全组吃瘪，王漫的不满又上升一个台阶。等时间久了，江如还是卖不出衣服，她想看看萧白会怎么处理，大概过不了试用期吧，王漫在等江如灰溜溜走人的那天。

　　回办公室的路上，萧白停在江如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你们组得加油了。”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

　　江如脸臊的通红，直面和别人的差距，江如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碎了满地，或许自己不适合做直播吧。

　　下班时江如借口去了趟厕所，避开同乘电梯的尬尴。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衣服卖出去啊，自己的努力很可笑，江如深受打击，还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力感，努力都找不到方向。

　　晚餐全凭方念做主，江如窝在沙发里，翻看朋友圈里，同事晒出领导请吃饭的照片，环境雅致菜品精美，照片里同事的笑容自然，看得出来这顿饭大家吃的挺愉快。

　　方念凑近江如身边坐下，头探了过去，“怎么了，看你最近情绪不高，新工作不顺利？”

　　江如苦笑：“另一组的女生，今天第一天开播，卖出去三件衣服，晚上领导请她们组的人吃饭。”说着把手机递给方念。

　　“是那天你加班，给你送三明治的领导？”方念在合照里寻找萧白的身影，她挺好奇江如领导长什么样子。

　　江如指给方念看，晚上吃饭周里里在场。指尖陷进肉里，萧白明媚的笑容格外晃眼，仰靠在沙发上，江如盯着天花板出神。

　　还回手机，方念看向江如：“你和她卖的衣服一样吗？”

　　“不一样，她的衣服偏年轻，价格相对低。”江如乘坐地铁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直播间里价格低的衣服相对会更好卖，这样的理由和认知，能让江如心里好受些，“但我们互换品牌直播，人家是不是同样能卖出去。”到时候江如再难为自己找出借口开脱。

　　“同样学习，人家考了80分，你就考了59分，可你比考80分的同学还要努力。”方念夜里醒过一次，看见江如在学习工作上的话术，“你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内心对自己有强烈的否定感。”

　　不得不说，方念总结的对。

　　“直面自己的不足吧。”方念从包里翻出一沓纸，递给江如。

　　江如抬起头看向方念，瘪了瘪嘴道：“恶评，不听。”

　　不理会江如的逃避心理，方念取来笔，“第一张纸的内容，填好给我，你有30分钟的时间完成它。”给江如留出足够的空间，方念去厨房收拾，她们今晚在家吃的切面，自己做的卤子味道没得说，就是得收拾锅碗瓢盆。

　　平日里江如负责刷碗，她起身想去收拾，被方念严厉的眼神制止，呵令她静下心来填写。

　　纸上第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哪些方面没有做好。第二个问题，你对没做好事情的心理感受是什么。第三个问题，你可以从哪些方面进行改进。

　　江如转着手中的笔一个字都没写，真要说哪些方面没做好，也不是，能想到的方面江如都做了。熨烫衣服，隔壁组的衣服拆完根本没烫，皱皱巴巴的衣服照样卖。她介绍衣服的款式面料更加详细，有搭配有试穿有优惠劵，但就是卖不出去。

　　“不接受自己卖不出去衣服的现实。”内心的抵触、抗拒、烦躁、焦虑全部由此引发，无意义的内耗应当摒弃，随着江如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堵在心口的石头似乎有了些许松动。

　　江如飞快的写下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事事不如人，不适合直播。”写到一半江如停笔下，思绪飘到更深的地方，对自己的感受有了新的洞察，“觉得自己对公司没有价值，觉得别人会瞧不起自己。因为有萧白的存在，蛮想给自己塑造成优秀有能力的样子。”心里的石头落了满地，真正在意的可能不是这件事，是通过这件事塑造的自身形象。

　　之前江如读《终身成长》，里面提到过两种思维模式，江如对号入座，很多时候，她想问题的模式倾向固定性思维，会逃避挑战，害怕失败暴露自己的不足，对批评敏感，不愿接受负面反馈，还总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懂得很多道理，依旧过不好自己的人生，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人吧。

　　最终能不能过试用期，都认真对待每次直播，尽量不把直播的效果和自身的价值挂钩，当作成长的一部分。”写下最后问题的答案，江如心里面的石头已然不见，“每件衣服搭配好，试穿，贴上相应的编码。下播后放录播，大家可以根据编码在链接里下单。”没了情绪的掣肘，新的想法自然出现在江如的脑中。

　　还剩十分钟，江如提前交卷，她拿着写好的试卷来到厨房，“老师，我写好了。”乖巧的把试卷交给方念，等着老师审阅。

　　擦干手上的水，方念接过所谓的卷子往屋里走，舒适的窝在沙发里。江如巴巴跟在身后，站在沙发侧面，像个乖巧的学生。
　　“这不是知道该怎么做。”方念宛若严师，瞧着江如蔫头巴脑，一巴掌打在江如身后，“再妄自菲薄……”方念扬起巴掌，一副要教训人的模样。

　　“知道啦~”试卷拍照存放在手机里，心绪起伏的时候，江如能在里面找到安宁，“等姐姐过了试用期，请你吃饭。”

　　“那，那你能不能先请我吃块巧克力蛋糕。”方念舔着唇，像个小馋猫，全然没有刚刚训人的气势。

　　找到外卖软件，江如把手机递给方念，“想吃什么自己点。”有些父母把自己吃的苦，遭的罪，全部加诸在孩子身上，吃块蛋糕都带着负罪感，因为父母舍不得吃，因为她吃不到，所以你也不该去寻求快乐。

　　不是她的错，却要背负着对母亲的愧疚生活，江如主动抱了抱方念，肢体上的亲密，也让心灵有了安顿。她们的友谊源于彼此的懂得和尊重。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墨绿色的窗帘，没了压力的江如睡得很舒服，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方念把被子抱在怀里，“好好上班，我随时愿意为你效劳。”

　　瞧方念隔空挥来的巴掌，江如抿唇浅笑，心中的焦虑和不安被驱散，有人纵容着你，同时也鞭策着你，足以让江如欢喜。

　　躲过昨日同乘电梯的尴尬，却无法避免今天的相遇，江如真想假装看不到在等电梯的萧白和周里里，她放慢前行的脚步，期盼电梯快点到，让俩人先坐上电梯。

　　从24层下行的电梯，无论江如速度多慢，都无法错过。方念的效劳是不是也可以包括此刻的躲避心理，思及此，江如心神定了不少，含笑和萧白打招呼，“领导早，早。”另一个早是对萧白身旁的周里里说的。

　　嗯，好好上班，好好应对工作中的人和事，江如深吸口气，站到萧白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萧白上下打量着江如，见江如神清气爽又落落大方，全然没有昨日的局促和尴尬，状态调整的很快嘛，萧白清浅的笑道：“早。”

　　盯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一时谁也没有再开口话说。好像应该主动和领导交流，生活中总有些不愿但应该的场合，江如笑了笑，她决定摒弃应该如何的规训，让自己多分自在和从容。

　　紫色长袖衬衫加披肩，三十几度的天气，江如的穿着显得厚重，萧白的声音淡淡飘过来，“冷？”

　　江如看了眼穿着半身裙的周里里，这话显然不是对周里里说的，“嗯，有点，主要我怕冷。”年轻的同事总会将空调温度调低，江如觉得冷的温度，其他人觉得正合适。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电梯下行的数字不断跳动，“怕冷还喝冰沙？”萧白这些天没见江如喝过热水。

　　那不一样，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江如笑了笑，“嗯，冰沙的口感比较好。”

　　找到共鸣的周里里探头对江如道：“对，就得加冰才好喝。”

　　江如微笑点头回应。

　　“谁生理期喝凉的肚子疼？”萧白盯向周里里，身旁的人低头不吱声。

　　凉的东西会不会引起姨妈痛，好像因人而异，江如作为旁观者不便插嘴，她静静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萧白的视线转向江如：“你生理也喝凉的？”语气有点凶，引得周围等电梯的人看向她们。

　　“我肚子不疼。”前三天江如肯定不会喝冷饮，之后喝凉的肚子也不会痛，凭白让自己遭罪的事情，江如不会做。

　　电梯终于到了，上电梯前，萧白戳了下周里里的小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跟人家学学。”

　　有人管着，有人心疼，偶尔任性一点有什么关系呢，江如跟在萧白身后走进电梯，欣然的看着俩人的互动，女生之间的感情蛮好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