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庭》烛火相映

33、惊雷

　　废园中的一场夜擒，如同在沉寂的侯府深夜里炸响了一道无声的惊雷。消息被严密封锁，仅限于极少数心腹知晓，但那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却已无声地弥漫开来。

　　天刚蒙蒙亮，靖安侯谢擎便阴沉着脸来到了外书房。李总管早已候在门外，将昨夜之事低声快速回禀了一遍，并将那封恶毒的信件呈上。

　　谢擎看完信，脸色已然黑沉如铁，猛地一拍桌案，上好的紫檀木书案竟被拍得发出一声闷响：“毒妇！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永昌伯府！欺人太甚！”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内宅不宁已是丢脸，如今竟还勾结外府，捏造如此恶毒的罪名企图诬陷当家主母，这若是传扬出去，整个靖安侯府都将颜面扫地，沦为京中笑柄！甚至可能引来御史弹劾！

　　“侯爷息怒！”李总管忙劝道，“幸得世子夫人警觉，及时发现，人赃并获，才未酿成大祸。”

　　谢擎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眼中闪过决绝的杀意：“那柳氏现在何处？”

　　“仍在西偏院禁足，尚不知事败。”

　　“好！”谢擎冷笑一声，“去！将那个背主的奴才和永昌伯府的小厮，连同这封信，立刻秘密送往京兆尹衙门！就说是本侯的意思，将柳氏勾结外府、诬陷主母、意图扰乱侯府之罪，原原本本告知府尹大人！请他依法严办！至于永昌伯府那边……”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本侯自会亲自上门，讨个说法！”

　　他这是要公事公办，将柳依依彻底钉死，并且毫不留情地向永昌伯府发难！

　　“是！”李总管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谢擎又沉吟片刻，对身旁另一个长随道：“去请世子夫人过来。”

　　沈卿容早已料到谢擎会召见，很快便来到书房。她依旧穿着素净，神色平静，看不出昨夜几乎通宵未眠的疲惫。

　　“父亲。”她敛衽行礼。

　　“事情你都知道了。”谢擎看着她，目光复杂，有愤怒，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你做得好，若非你警觉，侯府险些又遭大祸。”

　　“儿媳分内之事。”沈卿容语气平淡。

　　“柳氏及其同党，我已命人送往京兆尹。”谢擎道，“永昌伯府那边，我稍后便去。府内……柳氏定然不能再留。你看，该如何处置？”

　　他将最终的决定权，交给了她。

　　沈卿容抬起眼，目光清冷如秋霜：“柳姨娘犯下如此大错，按家法族规，绝无宽宥之理。只是……”她话锋微转，“她毕竟是世子爷的房里人，如今世子爷不在府中，是否……”

　　她故意留下话头，并非心软，而是要谢擎做出最决断的表态，彻底绝了任何日后可能被翻旧账的后患。

　　谢擎果然冷哼一声：“不必等他！这等祸害，早该清理门户！传我的令：柳氏心如蛇蝎，不守妇道，勾结外府，诬陷主母，罪无可赦！即日起，剥夺其一切名分，逐出侯府，送去城外水月庵带发修行，静思己过，无令永世不得出庵门半步！”

　　水月庵！那是京中犯了错的官宦女眷常被送去的地方，环境清苦，规矩严苛，等同于另一种形式的终身囚禁！这比直接送官或一杯毒酒更折磨人，也彻底绝了她再兴风作浪的可能。

　　“是。”沈卿容垂眸应下，心中并无波澜。这已是柳依依最好的下场。

　　“至于西偏院其他下人，看守不利，亦有失察之罪，一律杖责二十，发卖出去！”谢擎继续下令，雷厉风行，“相关人等，你看着处置便是。”

　　“儿媳遵命。”

　　命令很快被执行下去。

　　当几个粗壮的婆子闯入西偏院，宣读完侯爷的命令时，柳依依正对镜梳妆，还做着能凭借此信扳倒沈卿容、重获宠爱的美梦。闻言，她手中的玉梳“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尖叫着“不可能！”“我要见世子爷！”，状若疯癫。

　　但无人再理会她。婆子们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出房间，剥去身上的绫罗绸缎和钗环首饰，只换上一身粗布灰衣，塞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青布小车，在数个健壮仆妇的押送下，悄无声息地从侯府后门驶出，直奔城外荒凉的水月庵。

　　她甚至没能再见谢珩一面。

　　而那个替她传递消息的张婆子以及永昌伯府的小厮来福，则被李总管亲自押送往京兆尹衙门。人证物证俱全，京兆尹自然不敢怠慢靖安侯府，当即立案，并派人前往永昌伯府“请”相关人等问话。

　　与此同时，靖安侯谢擎的亲笔拜帖也送到了永昌伯府上。

　　据说，当日靖安侯在永昌伯府书房内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无人知道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靖安侯离去时，面色依旧冷硬，而永昌伯则脸色灰败，亲自送至大门外，姿态放得极低。

　　不久，永昌伯夫人便“染病”，闭门不出，所有宴请一概推拒。而京兆尹那边对来福的审理也异常迅速，最终以“窃盗主家财物、勾结刁奴”之罪，判了流放三千里。至于柳依依“诬陷主母”等更严重的罪名，则被默契地控制在极小范围内，未曾大肆宣扬，保全了双方最后一点体面，但该知道的人，自然都已知晓。

　　一场险些掀起滔天巨浪的风波，就在这雷厉风行的处置下，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在深潭之下留下无尽的暗涌与忌惮。

　　侯府内部，经过此番清洗，更是人人自危，对那位看似平静、手段却如此狠决利落的世子夫人，敬畏到了极点。

　　傍晚，沈卿容独自一人站在听雪堂的庭院中。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春桃悄步过来，低声道：“小姐，柳氏……已经送进水月庵了。侯爷也从永昌伯府回来了。”

　　“嗯。”沈卿容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墙角那几株新绽的嫩绿小草上。

　　惊雷过后，天地肃清。

　　毒蛇已除，障碍已扫。

　　这条染血的路，她终于踏平了一段最崎岖的坎坷。

　　但她也知道，经此一事，她与永昌伯府乃至其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已结下仇怨。前方的路，或许还有更多的明枪暗箭。

　　不过，她无所畏惧。

　　她缓缓握紧掌心，感受着那其中蕴含的、日渐强大的力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