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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惊鸟 ...

  •   阳光渐盛,将听雪堂院落内的阴霾与寒意稍稍驱散。沈卿容依旧立在廊下,看着春桃细致地清洗那个黑漆木桶,直到再也闻不到一丝异样气味,仿佛清晨角门旁的那一幕从未发生。

      然而,府内的空气却似乎比往日更凝滞了几分。柳依依被禁足,谢珩与林氏争执后离府,林氏称病不出……这些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虽在扩散,水面下却暗流涌动。

      沈卿容心知,林氏绝非轻易认输之人。暂时的沉寂,或许正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波。哑姑送来的信息——那张画着元宝、指印和跪地小人的纸——指向性明确却缺乏细节,她需要更确凿的东西。那些被焚毁、混入污秽中运出侯府的纸灰,不仅仅是旧字迹,更是她根据哑姑信息写下的进一步指令:命其设法接触西巷可能存在的苦主,探寻那口“薄棺”背后的姓名与冤情,并留意所有与印子钱相关的、可能留下书面证据的蛛丝马迹。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撬动林氏根基必须的杠杆。

      她提醒自己更要处处留心,步步为营。午后,她唤来张妈妈,低声吩咐:“妈妈,近日府里不太平,我们需得格外谨慎。你外出走动时,多留神各处的动静,尤其是……夫人院里和李嬷嬷手下那些人的动向。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特别是,看看是否有生面孔在咱们院子附近,或者……是否有人特别留意那些负责倾倒污秽的粗使仆役。” 葛婆子那条路,如今至关重要,绝不能出纰漏。

      张妈妈神色一凛,立刻领会:“小姐放心,老奴醒得。定会仔细瞧着,不叫人钻了空子,也会留意那些粗仆的动静。”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听雪堂上下却比往日更加谨言慎行。春桃和张妈妈进出院子都格外留意四周,哑姑也依言未曾再来。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这日晌午刚过,张妈妈借口去针线房领些丝线,心中却牢记小姐的吩咐,想顺便看看后院角门附近及通往大厨房的路上有无异样。她刻意选了库房后头那条少有人行、却能瞥见角门方向的夹道,想着更为隐蔽。

      夹道狭窄,两侧高墙投下深深的阴影,即使是白日,也显得有些昏暗阴凉。张妈妈放轻脚步,刚走到一半,忽听前方拐角处似有细微的窸窣声。她心头一跳,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悄悄侧身贴近墙根,小心翼翼地向拐角处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衣裳、身形瘦小的小厮,正探头探脑地从拐角处向外张望,目光所及之处,不仅是听雪堂通往大厨房和前院的那条主路,竟也时不时地瞟向更远处后院角门的方向! 那小厮张妈妈认得,正是李嬷嬷手下颇得信任的、专干些跑腿盯梢活计的小福子!

      小福子显然极为专注,并未察觉身后有人。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没等到想等的人或看到想看的事,又缩回脖子,在夹道里跺了跺脚,搓着手,显得有些焦躁,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张妈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绝非巧合!李嬷嬷的人,守在这条路上,既盯着听雪堂的人出入,又留意着角门的动静……难道……他们不仅起了疑心,甚至可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小姐通过葛婆子处置东西的事,虽极其隐秘,难道还是被嗅到了点什么味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不敢再多看一秒,趁着小福子再次探头向外张望的时机,屏住呼吸,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直到退出足够远的距离,才猛地转身,也顾不上去针线房了,沿着另一条更远的路,脚步匆匆却不敢显得太慌乱地往回赶,一颗心怦怦直跳,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得立刻告诉小姐,

      用过午膳,天色又阴晦下来,层层叠叠的灰云堆聚,压得人心头也沉甸甸的。沈卿容歪在临窗的榻上小憩,手里随意握着一卷书,却并未看进去几个字。

      哑姑今日送来的信息,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头。那画着元宝、指印和跪地小人的粗糙纸片,虽模糊,指向却再明确不过——林氏和李嬷嬷的手,不仅伸向了侯府的公账,更沾着带血的印子钱。西巷那口半夜抬出的薄棺,恐怕绝非孤例。

      这些污糟阴私,平日里被高墙深院、锦绣绫罗遮盖得严严实实,此刻却因着柳依依被禁足、谢珩与林氏争执这些内宅风波,隐隐有了裂痕,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她需要更确切的证据,不仅仅是猜测和模糊的图画。能钉死林氏,让她永无翻身之日的铁证。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张妈妈。她脸色有些发白,额角带着细汗,匆匆走进来,甚至忘了行礼,便压着嗓子急声道:“小姐,不好了!”

      沈卿容坐直身子,放下书卷:“慢慢说,怎么了?”

      张妈妈喘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后怕:“老奴方才……方才依着小姐之前的吩咐,想去大厨房那边再探探采买账目的口风,才走到库房后头那条僻静夹道,就瞧见……瞧见李嬷嬷身边那个叫小福子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在那头晃悠,眼睛就盯着咱们听雪堂通往大厨房的必经之路!”

      沈卿容眸光一凛:“盯着我们的人?”

      “可不是嘛!”张妈妈拍着大腿,“老奴心里一惊,没敢过去,赶紧绕了路回来。小姐,您说……是不是咱们近日自行采买,又或是……又或是哑姑、栓子他们走动得勤了些,被夫人那边察觉了?”

      沈卿容沉默片刻,眼底寒意凝聚。林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即便称病不出,眼线却从未放松。自己近日动作频频,虽尽量隐秘,但在这遍布耳目的侯府,难保没有一丝风声漏出去。李嬷嬷派人盯梢,是警告?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妈妈回来时,可有人跟着?”沈卿容沉声问。

      “老奴留了心眼,绕了好几圈,没见人跟着。”张妈妈摇头,脸上忧色更重,“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被那起子人盯上,怕是……”

      “慌什么。”沈卿容打断她,声音冷静得近乎漠然,“他们盯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无非是这几日,大家都更‘安分’些罢了。”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妈妈,你这几日不必再去大厨房探问账目的事了。栓子那边也暂时停下,让他近日莫再往西巷那边去。春桃,”

      她转向一旁同样面露紧张的春桃,“你去寻哑姑,告诉她,近日若无要紧事,不必再来听雪堂。若实在有事,务必更加小心,避开所有眼线。”

      “是,小姐。”春桃和张妈妈连忙应下。

      “另外,”沈卿容指尖在炕几上轻轻敲击,“这两日送去给葛婆子的‘杂物’,分量照旧,但里头……混些真正无用的碎布头、烂线团进去。”她不能让对方察觉到她特意处理的东西是什么。

      “老奴明白!”张妈妈立刻点头。

      吩咐完毕,沈卿容重新拿起书卷,神色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危机从未发生。

      张妈妈和春桃对视一眼,见主子如此镇定,心下稍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安排。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

      沈卿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知道,暂时的蛰伏是必要的。林氏既然已经起了疑心,甚至开始派人盯梢,说明她感到了威胁,也说明自己或许离某个核心秘密更近了。

      此刻妄动,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需要等待,需要耐心。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就像狩猎,在惊动了猎物之后,更需要屏息凝神,等待它自己慌乱中踏错步伐。

      窗外,一阵疾风掠过,吹得窗棂咯咯轻响,几片枯叶被卷起,在空中徒劳地打了几个旋,又无力地跌落。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侯府,快要起风了。而她,需得在这风雨来临之前,找到最坚固的立足之地,准备好迎接风雨,并借此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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