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Oooooooo

17、我的姐姐（二）

　　（一）

　　从小，身边的人就说我情绪很淡。

　　不是冷漠，只是……不太容易有太大的波动。高兴不会手舞足蹈，难过也不会歇斯底里。可能是因为家里条件还算不错，没什么需要拼命去争去抢的东西，久而久之，对很多事情都抱着一种“都可以”、“没关系”、“随缘吧”的态度。妈妈说我这叫佛系，爸爸则笑呵呵地说我没心没肺，活得轻松。

　　进了娱乐圈，这种性子也没太大改变。被星探发现，觉得有趣就试试；做演员练习生辛苦，但也觉得是新鲜体验；被公司塞进选秀节目，想着就当交朋友见世面；即使意外得了高排名，惶恐多过于惊喜；最后被安排卡位出道，站在最边缘的位置，part少得像伴舞……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反正，我好像本来也不是非要站在中心不可的人。

　　但是呢，有一个人，好像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她总觉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需要被保护，需要被“拯救”。

　　李绚雅，我的欧尼。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初舞台。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写着“我想赢”。那么强烈的情感，那么炽热的渴望，和我截然不同。我觉得她很厉害，像看一个燃烧的小太阳，有点刺眼，但又忍不住被吸引。

　　分到同一个宿舍，她看起来总是很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明明年纪比我大，有时候却比我更像小孩子，会偷偷因为压力大而红眼圈，又会马上假装没事，强撑着说“我可以”。有点可爱，又有点让人心疼。

　　一公和她一组，是我噩梦的开始，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开始。我跳得那么烂，拖累了整个队伍，害得她这个队长被导师骂。她着急上火，说话很冲，我其实理解的，换我可能早就崩溃了。但她发泄完之后，还是会憋着气，一点点纠正我的动作。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欧尼，脾气是急了点，但心肠是好的。

　　后来，排名发布了，她第十二名，我第三名。她哭得那么伤心，我第一次看到那么脆弱的她，平时总是逞强的人，突然卸下所有防备，像个迷路的小孩。鬼使神差地，我就抱住了她。她的眼泪把我的衣服都弄湿了，温热的，带着咸味。那一刻，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酸酸软软的，只想让她别哭了。

　　结果她居然冲我发脾气了。说那些伤人的话。我当时是真的被吓到了，也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看到她那么痛苦的样子，气不起来。反而觉得，她能这样发泄出来，也好。所以，就道歉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大概只是不想看她那么难受。

　　还有当时匿名问卷的事，真是……吓死我了。看到屏幕上她写的那些话，我整个人都懵了，脸烧得能煎鸡蛋。原来在她眼里，我那么好哦？有点开心，又觉得负担，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怎么能……那么坦率啊？搞得我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直视她，总觉得被她看穿了什么。

　　她好像总是这样，情绪来得猛烈又直接。高兴了就眼睛发亮，难过了就掉眼泪，生气了就炸毛。像夏天突如其来的雷阵雨，轰轰烈烈，然后又雨过天晴。

　　而我，大概是习惯了温吞的阴天，或者淡淡的微风。

　　（二）

　　成团之后的日子，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站在角落也没什么，part少就少吧，至少不用背那么重的责任，压力小很多。被工作人员忽视，被某些队友暗中排挤……嗯，是有点不舒服，但习惯就好。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围着我转的，我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欧尼她，好像永远都习惯不了。

　　她会因为我part少而在台下气得鼓着脸，像只囤粮过冬的仓鼠。她会因为听到工作人员私下议论我而竖起耳朵，眼神变得凶巴巴，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跟人理论。她甚至会偷偷把我的动线往镜头中心带一点，虽然每次都会被编舞老师瞪。

　　真是……笨蛋欧尼。

　　明明自己那么想赢，那么珍惜站在中心的机会，却总是为我这种“无所谓”的人操心。

　　我其实都看在眼里。那些偷偷塞过来的暖手宝，那些出现在我背包里的膏药，那些在洗手间外固执的等待……像一点点微小的火星，落在我这片看似平静的、温吞的湖面上，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我知道的，她心疼我。

　　这种被人在意、被人小心翼翼保护着的感觉……很奇怪，并不讨厌。

　　甚至，有点贪恋。

　　所以，当她因为那个音乐剧生病，脆弱得一塌糊涂，却终于结结巴巴对我说出“喜欢”的时候，我哭得那么厉害。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因为……终于等到了。等这个别扭又正义感过盛的欧尼，终于敢面对自己的心意了。

　　原来，不只是心疼啊。

　　（三）

　　在一起之后，欧尼的“正义感”和“保护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了。只是从以前的“偷偷摸摸”，变成了现在的“理直气壮”——虽然，只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我现在拍戏，偶尔还是会接到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有时候剧本真的很烂，人设单薄得像张纸。我看得挺开，反正赚钱嘛，而且也能磨练演技，积累经验。

　　但要是被欧尼知道了……

　　她一定会抢过我的剧本，皱着眉头翻几页，然后开始嘀嘀咕咕： “这写的什么啊？台词这么白痴？” “这个导演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总给你这种角色？” “不行！不能接！我们瑞妍值得更好的！”

　　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自己。

　　我只好把她拉过来，顺毛捋：“没关系啦欧尼，就当练习嘛。而且片酬还不错哦，可以请你吃大餐。”

　　她就会瞪我，伸出手指戳我的额头：“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能不能有点野心！你可是前Starlight的门面！是我的……我的……”她说到后面，自己会先脸红起来，声音变小，嘟囔着“反正就是很厉害！”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她特别可爱。明明在外面是气场全开的Solo歌手李绚雅，在我面前却像个生怕自家宝贝被欺负的小孩子。

　　当然，她也不是光说不练。

　　她会真的让她的经纪人去留意有没有适合我的剧本，虽然我总是告诉她不用这样。她会在我某场戏演得特别好的时候，比自己拿了奖还兴奋，拿着手机到处安利给她的工作人员看（当然是以“我最近发现的一个好演员”这种蹩脚借口）。她甚至会偷偷去跟我合作过的、稍微有点名气的演员前辈套近乎，拐弯抹角地打听有没有新项目。

　　每次我知道她又背着我做了这些“小动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跟她说过很多次了：“欧尼，我真的没关系。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她总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知道啦知道啦，我们瑞妍最棒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但下次遇到她觉得“不公平”的事，还是会立刻“炸毛”，继续乐此不疲地当我的“隐形骑士”。

　　真是个……固执的欧尼。

　　（四）

　　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因为她走过的路太苦了。七年练习生，出道失败，再出道，站在悬崖边挣扎……她太知道这个圈子的残酷，太知道机会的珍贵。她拼尽全力才走到今天，所以她也希望我能走得顺遂一些，少吃一点她吃过的苦。

　　她总觉得我性子软，好欺负，怕我吃亏。

　　但她好像忘了，我也在这个圈子里浮沉了好几年了。从选秀的腥风血雨里走出来，在限定团边缘的位置上待了三年，现在又在演员这条路上慢慢摸索……我早就不是那个需要她手把手教动作、需要她挡在前面应对一切的金瑞妍了。

　　我只是……选择了一种更平静的方式去面对这一切而已。

　　不喜欢冲突，那就避开。无法改变规则，那就适应。暂时得不到最好的，那就先把能握住的做好。

　　这并不代表我软弱，或者放弃。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的节奏前进。

　　但这些，好像很难跟欧尼解释清楚。她那颗燃烧着熊熊斗志和正义火焰的心，似乎很难理解我这种“温吞水”式的处世哲学。

　　也好。

　　就让她继续觉得我需要被保护吧。

　　看她为我着急，为我抱不平，为我偷偷努力的样子……其实，还挺甜的。

　　像喝一杯微涩的青梅酒，初尝有点酸，回味却是清的甜。

　　（五）

　　当然，我们之间也不全是这种“她炸毛我顺毛”的模式。

　　偶尔，也会反过来。

　　比如，当她因为演唱会上一个小小的失误而懊恼好久，躲在后台不肯见人的时候。比如，当她被无良媒体断章取义、恶意解读，气得在家摔枕头的时候。比如，当她面对一些应酬场合，不得不强颜欢笑、回来却累得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时候。

　　这种时候，我的“佛系”好像就派上了用场。

　　我不会说太多安慰的话，也不会陪着她一起骂人（虽然心里可能会骂）。我大概会……给她泡一杯热牛奶，或者点她喜欢的外卖。然后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或者，把她揽过来，让她靠在我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很奇怪，她好像很吃这一套。

　　无论之前多么暴躁或低落，只要我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她就会慢慢平静下来。有时候甚至会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嘟囔着“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好幼稚哦”，然后把脸埋在我颈窝里蹭啊蹭，像只撒娇的大型犬。

　　她的经纪人姐姐有一次偷偷跟我说：“绚雅啊，也就只有在你面前，才能这么放松，像个孩子一样。”

　　我想，或许吧。

　　在我这片情绪起伏不大的“温吞水域”里，她那只总是高速航行、偶尔会迷路或触礁的小船，才能找到一处可以安心停泊、补充燃料的港湾。

　　我们就是这样奇怪又互补的组合。

　　她像夏天，热烈，直接，充满力量和正义感，偶尔会过热，需要一点清凉来降温。我像秋天，温和，平静，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偶尔会觉得过于安静，需要一点热度来温暖。

　　季节交替，冷暖相宜。

　　（六）

　　我们现在还是地下恋状态。

　　只有双方的经纪人知道。我的经纪人姐姐总是一副忧心忡忡又忍不住磕上头的矛盾样子。欧尼的经纪人则每次见到我，都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拍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你了，要看着点那个冲动鬼。”

　　其实一点都不辛苦。

　　反而觉得很有趣。

　　我们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狗仔和粉丝，计算着时间差一前一后离开公寓。约会地点常常选在没什么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或者干脆就在家里。她会戴着夸张的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成粽子，却总因为那双太有辨识度的眼睛而暴露。我会笑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就会气鼓鼓地来掐我的脸。

　　我们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手牵手逛街，不能大大方方地去看电影。但我们会在超市的打折区一起研究哪种酸奶更好喝，会在家里的地毯上打着游戏互不相让，会在深夜的阳台分享一杯啤酒，看着城市的夜景聊天。

　　这种隐秘的，带着一点点刺激和大量甜蜜的日常，对我来说，刚刚好。

　　我知道欧尼其实有点憋屈。她骨子里有种浪漫主义的英雄情结，可能幻想过无数次在万众瞩目下公开恋情的盛大场面。但每次她刚起个话头，比如“要是我们公开……”，我就会看着她，轻轻摇摇头。

　　她就会像被戳破的气球，蔫下来，然后把头靠在我肩膀上，闷闷地说：“知道啦知道啦，现在还不是时候嘛……等我们都变得更厉害更厉害的时候再说！”

　　嗯。等我们都变得更厉害的时候。

　　等到她不再担心公开会影响我的“演员之路”。等到我足够强大，足以坦然面对一切目光和非议。等到我们的爱情，不再需要任何额外的砝码来衡量和证明。

　　反正，时间还很长。

　　我们可以慢慢来。

　　像细水长流，静水深流。

　　（七）

　　欧尼最近又开始偷偷策划一件“大事”。

　　她好像看中了一个很好的独立电影剧本，觉得里面一个角色特别适合我。她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制片人的联系方式，正在琢磨怎么不着痕迹地推荐我。

　　我知道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

　　把她拉过来，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欧尼。”
　　“嗯？”她眼睛亮亮的，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期待表情。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顿了顿，“但是，这次，让我自己来，好吗？”
　　她愣了一下，眼神瞬间有点慌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那个角色……” “我知道。”我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觉得那个角色好，相信我，我也很想争取。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实力去试镜，去拿到它。而不是因为……你的推荐。”

　　她看着我，眼神慢慢软了下来，掺杂着一点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和……骄傲？

　　“我们瑞妍，真的长大了啊。”她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好吧好吧，这次听你的。不过！”她立刻又竖起眉毛，“要是他们欺负你，或者有什潜规则，一定要告诉我！我立马冲过去……”

　　“知道啦——”我笑着拖长声音，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成功堵住了她后面的话，“我的正义的欧尼。”

　　她瞬间红了脸，后面的话都忘光了，只会傻乎乎地看着我笑。

　　看，对付炸毛的李绚雅，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亲吻。

　　真好懂。

　　（八）

　　从小情绪就很淡的我，好像把所有的浓烈，都留给了一个叫李绚雅的人。

　　而她，则把她所有的柔软和笨拙，都留给了我。

　　我们之间，没有谁保护谁，谁拯救谁。

　　只是在彼此需要的时候，恰好成为了对方最安心的依靠。

　　她是我的夏天，我是她的秋天。

　　如此不同，却又如此契合。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