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子惊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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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一族盘踞姑苏多年，虽家主章惇此前遭贬江宁，然其门楣底蕴犹在。
如今朝廷急召，章惇重返中枢，官拜宰相，消息传至苏州，章氏子弟愈发恣意横行——隐匿田产、包揽讼事、欺压良民，皆不在话下。
章惇两个儿子都是苏州最显赫、最有权势的官绅子弟，就连知州朱师中都对他们十分客气，刻意逢迎。
“父亲要回来？”
章援有些惊诧，章援搁下手中书卷，眉目间难掩讶色。他身为章惇长子，平素苦读诗书，专攻举业，不曾听闻父亲要归乡一事，反倒是由父亲故旧递来消息，他方知晓。
自章惇离苏赴任江宁府，父子二人已许久未见，而今听闻父亲将至，章援喜上眉梢，不免想借此机会呈上近日所习佳绩功课，若能得父亲一二赞许，便是再好不过。
“来人！速备盛宴，为父亲接风洗尘！”他振袖一挥，满面红光，俨然一副尽孝之态。
然而，章惇此行隐秘，本来不欲张扬，谁知他们刚入苏州地界，车驾尚未行出三里，便闻远处喧哗声起——竟是章援率一众家仆侍从，早已候在官道之上。
“恭贺父亲高升宰相！儿子特来给您接风。”
章援心中十分得意，暗想父亲虽欲给家中惊喜，却也瞒得太紧，若非他机敏，岂非怠慢了父亲？
好在提前知晓父亲前来的消息，如今匆忙张罗，着急忙慌总算是将接风宴席给摆好了。
然而，他未曾料到，此番殷勤迎接，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勃然变色——
“胡闹！逆子！”
章惇素来谨慎，此番奉密旨返苏，本应悄然而行，谁知章援竟敲锣打鼓、招摇过市，唯恐天下不知！圣心难测，若天子疑他恃势张扬、结党营私，仕途岂不是又要再次断送？
他看见这么大阵仗，胡子都气直了，皇上叫他秘密前来见一人，那自然是要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的。
章援一怔，心中委屈翻涌，未及开口辩驳，又遭父亲厉声呵斥，只得低头不语。
章惇见状，终究不忍，终究是儿子一片好心，传出去就传出去吧，之后再另寻办法解释。他叹息一声，掀帘下车。
“镇安侯世子可在此地？”章惇忽问。
“听闻前日方至平江府，现居双鱼楼。”章援虽不解其意，仍恭谨作答。
章惇沉吟片刻，又道：“既如此，去请他来赴宴，其余闲杂人等，一概免了。”
章援不敢多言，即刻遣人去办。
……
时值元祐九年，春末夏初，苏州城华灯初上，章府府邸早已灯火如昼，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尽管章惇明令不得铺张，可新任宰辅归乡，谁敢怠慢？
朱门两侧石狮披红挂彩，明角挂灯映照鎏金兽首门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步入府门，灵石和珊瑚盆景堆砌的“江山盛景图”影壁，气势磅礴契合宰相之风，令人惊叹绝妙。
主宴会场设于院中宽阔露台，堂内紫檀木桌案主位为章惇所设。台下整齐排列着数十张黑漆酒案，宾客依品级高低尽数落座。
“扬王到——”
话音方落，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只见当今官家之叔父——扬王赵颢，在内侍簇拥下缓步而来。
他虽已年约四旬过半，身姿依旧挺拔，并未见寻常皇孙贵胄的臃肿。额间眼角已镌刻上细密的岁月纹路，更添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
凤目上挑，眼眸深邃，嘴角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可就是这抹有距离的笑，让人只敢敬，不敢近。
扬王身后两侧站着两个肤白貌美的少女，衣着一青一黄，挽着精致的飞天双环髻，正是初禧和千秋雪。
千秋雪从扬王那里得知章惇今晚的接风宴，嚷嚷着要跟来。扬王本就因千秋雪遇刺，对她有愧，自家女儿有求，自己哪有不应的道理？
而初禧乘着扬王的机会来此，则是另有打算。
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阗。章惇端坐主位，含笑应对诸官奉承，眼底却暗藏思虑。
眼前场合不便于直接与章惇交涉，初禧索性尽欢饮茶吃食，等待宴席结束，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反正在章惇的府邸，他本人又不能跑了。
正当宴至酣处，忽闻廊下传来一阵骚动。一道清越嗓音破空而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笑。
“章大人见谅，我家小妾今日闹脾气，非要缠着对饮，这才来迟了。”
话音未落，但见十二名身着月白襦裙的侍女分列两侧，簇拥着一个金冠束发的美艳少年翩然而至。
众人纷纷闪开，让出一道通路。
他长相张扬，斜眉入鬓，眼尾勾线，三庭五眼都在诠释着完美二字。
乌青色团花锦服在身，窄袖高领，裁剪每一分一寸都恰到好处，衬得他身姿英挺颀长。
他信步穿行在席间，全然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仿佛这场为章惇接风的盛宴，倒成了他的主场。
众人不明所以，席间顿时一片哗然。有年轻气盛的官员跟着怒目而视，也有老成持重者低头捻须，暗忖这人这般招摇现身，恐怕也是个身份不简单的。
“昼锦煜！你这狂徒，竟敢在我父宴上放肆！”
章援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章惇抬手制止，眸中精光微闪，笑道：“致平，不得无礼。世子肯赏脸赴宴，已是章某之幸。”
他语带双关，既训斥了儿子，又将矛头暗指昼锦煜狂妄无礼。众人虽不明就里，却对这位汴京第一纨绔愈发厌恶。
昼锦煜恍若未闻，自顾自入席就座，随意抿着杯中葡萄美酒，时不时赏赐两侧捶腿揉肩的侍女些许金银，浑不在意旁人鄙夷的目光。
初禧凝视着那个在宴席间谈笑自若的少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章惇表面呵斥儿子，实则句句都在暗指昼锦煜无礼；而昼锦煜这般招摇，分明是故意为之。这两人之间……难道是有什么宿怨？
她虽早有预料，昼锦煜这样的人断然与朝堂脱不了干系，可他今日公然与章惇这样不对付，甚至有针锋相对的意思，这倒令初禧有些捉摸不透。
难道他是旧党的人，此次前来就只是杀杀章惇的威风？其他的人初禧倒没怎么放在眼里，因为她早已知晓其生平。
可就是昼锦煜——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人——或者说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人，她无从下手，史册未载其名，此人究竟是变数……还是祸端？
但愿她没有赌错。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世子惊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