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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结局 · 河流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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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凌晨三点,ICU 的走廊灯像一排冷白的墓碑。
林羡推着改装过的转运床,轮子被她提前滴了润滑油,碾过地面时只剩一声声极轻的“簌簌”。
床上,周景琛被层层被褥包住,只露出一截气管套管和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长久的、被囚禁后的空洞。
她拔掉呼吸机,把提前充好电的便携式电池塞进他背后;那台小型压缩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只随时会断气的小兽。
值班护士在茶水间打盹,监控室的保安正低头刷短视频。
林羡把早已复制好的门禁卡在感应器上轻轻一刷——
滴。
门开了。
夜风带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2
医院后门外,是一条荒废的自行车道,尽头连着跨河大桥。
她推着床,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
周景琛的身体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像一具被海浪推搡的浮标。
他听见自己断掉的股骨在支架里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却感觉不到疼——
也许是疼太久了,神经终于学会撒谎。
月亮悬在桥拱上方,亮得刺眼,像手术灯最后一次追光灯。
桥下水面黑得发亮,偶尔被风撕开一道银白的口子,又迅速愈合。
3
他们停在桥中央。
林羡把床栏放下,俯身替他解开固定胸廓的负压背心搭扣。
塑料卡扣“咔哒”一声,像剪断最后一根保险丝。
她抱起他——
轻得可怕,骨头与金属支架加在一起,竟不到九十斤。
她把他的头搁在自己肩窝,像抱一个巨大的、易碎的纸壳。
气管套管在风里发出轻微的哨音,仿佛要把所剩无几的空气全部吹散。
她低声说:“再没有人会替你决定时间了。”
他眨了一下眼,算作回答。
那眨眼很慢,像用尽一生的力气。
4
栏杆不高。
她先跨过去,然后反身把他揽在怀里。
河面离桥面十二米,水深得足够没过所有噪音。
她低头吻了吻他干裂的嘴角——
没有味道,只有风。
“周景琛,”她喊他的全名,声音被夜风刮得七零八落,“我们回家。”
他闭上眼。
下一秒,失重感像一把巨锤,把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砸出。
风声在耳边拉长成尖叫,又骤然收拢。
——嘭!
5
河水比想象中更冷,像千万根冰针同时刺进所有未愈的伤口。
林羡死死扣住他的肩,把他正面朝上。
水面没过气管套管,压缩机短路,发出“滋——”的一声悲鸣,随即熄火。
世界瞬间安静,只剩心跳和水流。
他睁着眼,看见月亮在头顶碎成银色的涟漪,又渐渐模糊;
四肢因为失温而抽搐,却在抽搐里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形状——
没有床栏,没有支架,没有呼吸机,没有下一次手术同意书。
林羡的嘴唇贴在他耳后,吐出一串气泡:
“别怕。”
水流把这句话撕碎,又迅速缝合成柔软的包裹。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条温暖的毯子,轻轻覆住他们。
心跳开始错位,先是他的,再是她的。
两条曲线在水下悄悄重叠,最终归于一条平静的直线。
河水继续向前。
月亮重新聚拢,像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