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世家金枝》丛闻七

4、冷血

　　姜以秾和顾氏乘坐马车赶回姜家的途中，上车后，绮梦就给姜以秾准备帕子擦脸。

　　绮梦举着手持镜，姜以秾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脸上的泪痕，不由感叹眼泪的确是个好东西，除了能博得同情，还能用来反将一军那些心思深沉的长辈。

　　顾氏坐姿端正，慢条斯理品了一口茶水，又放下茶盏，她光明正大打量坐在身侧的姜以秾。

　　身边的人还是自己的女儿，平时那点儿小习惯也改不掉，很爱干净，又很黏她，但怎么又觉得不像她女儿？

　　这次来林府，她跟过来就是担心姜以秾没办法处理这件事，却没想到，她女儿的手段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泱泱是什么时候算准时辰把林家老夫人请出山的？”顾氏冷不丁开口问道。

　　姜以秾完全不意外她母亲会问这件事，她母亲虽然从不算计任何人，但她太了解自己了，从她的一言一行就能推测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谋划。

　　请林老夫人出山不是容易的事，金陵有传言这位老夫人性情古怪，极少出来见客，可不是随便一个嬷嬷请她，就能将她请得动。林老夫人说出自己父母是他们兄妹的恩人后，顾氏才琢磨出不对劲。

　　姜以秾放下帕子，对母亲微笑：“娘不是把叶嬷嬷借我用了吗？叶嬷嬷出马，那林老夫人怎么会不给面子。”

　　叶嬷嬷笑道：“六小姐折煞老奴了，林家老夫人给的也是我们太太的面子啊。”

　　姜以秾弯唇笑：“叶嬷嬷伺候母亲多年，也曾是顾家人，那林老夫人年轻时曾与顾家有过来往，想必也是见过叶嬷嬷的，我拜托叶嬷嬷去请老夫人出山，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恩人的女儿都找到她面前，她再装傻，就过分了吧。”

　　姜以秾一下说了许多话，顾氏还要消化一会儿才捋清楚，“泱泱的意思是，老夫人知道是自己孙女诬陷你，但一开始打算装死不插手这件事？”

　　姜以秾：“大概是的，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也无凭无据。林家是盐商起家，我之前也听咱家的老嬷嬷们说过当初林老太爷选择这条路也是林老夫人的主意，林家能在短时间内发家少不了林老夫人的管理，她都能掌控老太爷的想法，像她这么厉害的人物会甘心这样不管理林家了？所以我猜测，这个林家看起来是林大太太当家，但实则整个内院还是在林老夫人的掌握中，林二自己推妹妹入水又栽赃我，这事或许阮氏不知情，但林老夫人定是知晓。”

　　顾氏蹙眉，“所以是林老夫人示意自己的孙女害你？那她还跟我演什么报恩这个环节？”

　　姜以秾挽着母亲的手臂，轻声说：“不是演，她是真的对外祖父外祖母很感激，但是自己孙女做这种事的时候她也不知情，等知情的时候也没办法弥补了呀，她虽说很感激外祖父外祖母，但到底也是林家人，林二是她的孙女，她自然还是要护着孙女。只是我派叶嬷嬷去请老夫人，老夫人再不能当做不知情了，不然，她也无颜面对自己死去的哥哥，况且，这林家后院，她也该明面上插手了。”

　　实则，她能确定老夫人会出马插手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前世，她被狄语乔陷害到身败名裂，被姜家人厌弃送到真如庵关禁闭，后来姜老爷子又想把她献给睿王，这事被她的哥哥提前得知后，他深夜单枪匹马赶来真如庵，想把她救走。

　　就在那一晚，还有另外一批敌方在追杀她，她的哥哥为了护住她，在途中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她当时趁乱被哥哥送走，事后才得知哥哥出了事，但冷血无情的姜家人竟然对她哥哥不管不顾，最后还是林老夫人派人去给她哥哥收的尸。

　　那时候她不明白，林老夫人为什么要给她哥哥收尸？

　　她不记得他们姜家三房跟林家有什么关系。

　　也是重生后，当晚她在想林家的事，记起前世她应邀来林家逛园子，曾听林家小姐炫耀过自己祖母的兄长曾参军入伍过，多次随同大周将士击退过敌军。

　　姜以秾猜测，林老夫人的兄长进入的约莫是顾家军。

　　今日来林家前，她就已经将林家盘算清楚了。她弄明白林家小姐之间的关系，猜测林老夫人跟顾家的关系，才成功洗刷冤屈。

　　林三小姐在湖边的时候，还心善地扶了她一把，那时候她看林三小姐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个心善的好姑娘，这么柔软的人是不可能那么歹毒会栽赃诬陷，只有一个可能，她被自己的嫡姐威胁。

　　而经过调查，林三小姐的确有个身体不太好的姨娘，每日要靠药续命。

　　顾氏听完这些，两条眉毛皱得紧紧，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也细微的变了，“泱泱，你何时想这么多了？”

　　姜以秾笑笑不语。换做前世的她是绝对不会走一步算三步的，但前世经历过那些，她不得不时刻让自己紧绷起来，她不能出错，一点小错都不行，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住她身边的所有人。

　　“娘，泱泱只是不想吃亏而已。”她将脑袋垫在顾氏肩膀上，小声说：“泱泱没有坏心思。”

　　顾氏笑着拍她手心，“你是娘的孩子，你是什么人娘不知道？娘是很开心的，我们泱泱总算长大了点儿。不过娘还是很奇怪，那林二为何要针对你，你们之间可有过什么龃龉？”

　　关于这事姜以秾也很费解，她就见过林二两面，也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她。

　　她只能归根于，或许林二就是看她不爽吧，毕竟这世间之事就是很奇特，她都能重活一次了，还不准人家林二无缘无故看一个人不爽？

　　***

　　母女俩又贴着说了许久的话。

　　马车缓缓朝姜府行驶。

　　尚是申时，街边正热闹着，姜以秾撩起一侧帘子一角，一路欣赏金陵的街市。

　　前世她出事后，匆忙逃离金陵，后又顶着假身份进宫躲在后宫宫女中苟且偷生，算来，也离开金陵好几年了。现在回到十一岁，回想那时，她又何曾有在意过金陵的一花一木，只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眼里在看风景，但姜以秾心里也在想前世发生的那些事。

　　可也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被一座府邸吸引，那府邸大门前很是萧条，大门还被贴上了封条。

　　正是她五姑姑的夫家，贺家。

　　五姑姑的夫君叫贺文昌，十二年前五姑姑嫁给贺文昌时，他还只是县衙里负责给县令大老爷研墨的穷酸秀才。关于两人的缘分，是一次机缘巧合下，贺文昌在上元灯节救过险些被人拐子带走的五姑姑，两人的缘分才因此铸下。

　　姜家是金陵世家，即便五姑姑是家中庶女，那身份也是不一般，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配得上她，偏偏五姑姑与贺文昌一见倾心，两人都对彼此生出爱恋，贺文昌大着胆子去姜家提亲，起初还被姜家下人给打了出来，也是正巧，那日姜老爷子提前回府，意外撞见这穷酸秀才想要求娶自己的女儿。

　　姜老爷子见贺文昌谈吐不凡，衣着虽简陋，却极其的素净，看得出来是个很讲究的读书人，秉持着欣赏的念头，姜老爷子请贺文昌进府谈话。

　　那日下午，贺文昌在姜老爷子的书房里留了两个时辰，事后，姜老爷子便做主定下五姑姑跟贺文昌的婚事。

　　这婚事定的太突然，姜家许多人都不理解，但姜老爷子的主意没人能够改变，即便瞧不上贺文昌，姜老夫人还是安排好这段婚事。

　　但没过几年，不知是贺文昌命好，还是他的确有真才实学，很快他就当上了县令。接着过了几年，他接连升迁，也在三年前，贺文昌晋升为金陵知府。

　　姜家人这才明白，姜老爷子果然没有看走眼，这个女婿虽出身不好，但是个顶顶有能力的。而五姑姑跟贺文昌婚后也琴瑟和鸣，成婚十二年贺文昌未曾纳妾，未曾有过任何沾花惹草的传言，让不少人艳羡不已。

　　当所有人觉得五姑姑跟贺文昌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时，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半个月前，贺文昌出事了。

　　他被人检举私下曾收了金员外的巨额金银，在一起刑事案中，他判了金员外敌对那方获罪，而那家人受不了如此打击，一家人都选择在当晚悬梁自尽。

　　这事当初闹很大，贺文昌被人指指点点很久，坊间早就有不少猜测他是不是被金员外收买。

　　而贺文昌被检举后，京城也派官员下来彻查，贺文昌在当时被缉拿入狱，牢房也并非寻常人能呆的地方，即使他的罪还未曾正式定下，但经过多重拷打，寻常身子不好的根本经受不住，在长达三天三夜的拷问中，贺文昌因体力不支，在牢中高烧不醒，最终去世。

　　在贺文昌出事期间，五姑姑曾回姜家寻求帮助，那时姜家只让她回去等消息，可最终没等来帮助，反而得到自己丈夫死在狱中的消息，五姑姑因此也大受刺激。

　　可众人都不知，她为何会在自己丈夫在牢中去世后，又去了一趟姜家，而这次姜老爷子却避不见客，把自己女儿挡在门外。

　　姜以秾记得前世，自己有次从府外回姜家，意外撞见了这位五姑姑，实在挨不过她的请求，曾把五姑姑带进过姜府，那次进来后，五姑姑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姜老爷子。

　　父女俩在书房谈论许久，有不少人在远处便听到了争吵声，最终五姑姑气愤摔门离场，还有在书房附近值守的下人亲耳听到姜老爷子说再也不认这个女儿了。

　　再没过几天，彻底压垮五姑姑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她尚且才三岁的儿子，因为家中下人看管不严，失足溺水了。

　　五姑姑遭受不了接连失去丈夫和儿子的悲恸打击，最终选择在姜家门口一头撞死。

　　坊间许多传言都在指责姜家太过冷血无情，得是做了什么让这位姑奶奶伤心绝望的事，决定在娘家门口撞死的？

　　这几日金陵处处都在传姜家跟贺家的事。

　　此时姜以秾看着从眼前一晃而过的贺府，沉默许久，顾氏见她忽然变得情绪低落，也探头望去，看到已经远远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贺府，她把女儿拉了回来，“别看了。”

　　姜以秾垂眸，淡声道：“母亲觉不觉得，姜家很绝情。”

　　顾氏迟疑了会儿，说道：“贺文昌是自己卷进案件中，姜家再有能力，也不能枉顾大周律直接把人从牢里捞出来。”

　　她不明白女儿为何说这种话，甚至眼神也极其的冰冷。

　　姜以秾心里在冷笑，虽说她不知贺文昌出事的具体真相，但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到宁愿在娘家门口撞死，姜老爷子也无动于衷来看，姜家真的足够冷血。

　　顾氏觉得女儿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于是安慰道：“泱泱放心，母亲是绝对不会让你经历这些，母亲会用生命去保护你，若是你出事了，母亲愿意把命……”

　　姜以秾脸色微变，连忙打断顾氏的话，“娘，您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您要好好活着，不要为任何人而死，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看向女儿坚定又紧张的眼神，顾氏都慌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反应这么激烈，但顾氏还是应了，“好，娘听你的。”

　　姜以秾却还是不放心，前世，她的母亲就是以命抵命也要护住她。

　　马车缓缓行驶中，母女俩还在说话，马车忽然朝前一拱，姜以秾险些从座位上摔下来，被绮梦及时扶住。

　　外面车夫吁了几声，停车，又听他愤怒大喊：“哪来不要命的娃娃？还不快滚远些！”

　　姜以秾看了绮梦一眼，绮梦心领神会掀帘出去，片刻后，返回回禀道：“太太，小姐，刚才马车在行驶中，忽然闯出来一个小孩子。”

　　顾氏关切问：“可是撞到人了？”

　　绮梦回道：“没有，及时停住了，不过那孩子还赖在中间不走。”

　　姜以秾掀起帘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