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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妾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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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孩看似约莫只有五岁左右,生得极其瘦弱,后背都能瞧见骨头,他正蹲在马车前面赖着不走,怀里还揣着一个窝窝头。
车夫喊了几句,男孩也不听,便只好自己下车过来拉人。
车夫把男孩拉起来,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只受伤的小黑犬,原来男孩不是故意讹人,而是担心这只小黑犬被马车压倒。车夫态度好了些,说道:“小孩,你把这狗抱走,马车让我们过去可好?”
男孩睁着大眼睛摇头,“我抱它走过几次,它又拖着受伤的腿要回来。”
车夫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只狗之前想必是有主子的,或许就是在这儿被主子丢弃,所以即使受了伤,也要回到原地等待主子。车夫家中也有孩子,万物皆有灵,他自然也有点同情这只忠诚的狗,也欣慰这孩子的善良,于是车夫回去跟顾氏禀报。
顾氏听闻经过,也觉得心里柔软不已。能在同一时刻见证两个让人这么心疼的家伙,她觉得也是缘分。想了想,从叶嬷嬷那要来了一锭银子交给车夫,又转交一句话。
车夫把顾氏的银子递给那男孩,“孩子,这是我家夫人打赏的,你把这狗带去医馆找人看看,然后你养它就好,让它不要再在马路中间等人了。”
男孩看了眼那锭大银子,咽了咽口水,想收,但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收回,他摇头道:“我不能收,爷爷告诉我乱拿别人银子不好。”
车夫眉毛皱起,凶巴巴道:“让你收你就收,就当我家夫人做善事。”
这时马车另外一侧绕来一个相貌端正的老者,来人声音洪亮道:“不必了,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们不需要你们姜家人的银子。”
这句话引得姜以秾望过去,对那人只觉得陌生,不懂这人为何对姜家有如此大的恶意。
顾氏却认出来了,“这不是贺文昌家里的老管事?”
贺家人?
老人家过来牵起男孩,把那只受伤的狗也抱起来,他身子挺直,不卑不亢地对车夫道:“这锭银子你们夫人要行善可以捐到寺庙,就不必打发我们爷孙俩了。”
那车夫见这老头不仅不收钱,且语气和态度中对姜家很是冒犯,当下心中很不爽,冷声道:“好你个没有良心的老头,我家夫人瞧你孙子心地善良又可怜才赏了这锭银子,你怎么弄得好像我们做了坏事一样。”
老人家同样冷言讽刺回去,“我不需要你们姜家装模作样的发慈悲,就是一群虚伪的小人!”
车夫气急,“你再敢说一句?!”
男孩仰着脑袋,有点害怕,不懂一向很温和的爷爷为什么今日这么刻薄。那老人家还铿锵有力道:“听不清?那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这时叶嬷嬷下了车,示意车夫不要生事,她弯着腰主动跟那老人家赔笑,“我家车夫说话不好听,还望刘管事不要放心里头去。”
刘管事冷哼一声,牵着孙子就要走。
叶嬷嬷上前几步拦住他,他不悦道:“还有事?”
叶嬷嬷态度温和地笑道:“那银子是我家夫人的心意,您还是收下吧,我家夫人没别的意思,是觉得在外面这样撞见也是跟您孙儿的缘分。”
刘管事脸色难看,“我说不要就不要!”
又见自己孙子眼巴巴馋那锭银子,不悦地瞪他一眼,孙子只好听话,不敢伸手去拿。
“您看,这孩子都知道银子的重要性。”
刘管事忍无可忍,再欲脱口更难听的话,就听到马车那传来一道很轻柔的女声,声音稚嫩且悦耳。
“老管事,我知道你厌恶姜家,不愿意与姜家再有半分牵扯,但你若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孙子就该知道,那孩子已经许久没有吃饱饭了,这锭银子不仅可以救这只狗,还能够保你们爷孙俩一段好日子过,无论怎么想都是有利无害的。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眼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该如何选择,您可以自己放下偏见想一想,况且这锭银子并非是姜家的银子,而是我母亲的私房钱。”
小姑娘说话慢条斯理,婉转又动听,就算是刘管事这样厌恶姜家的人都无法对她说出难听的话。
刘管事看了眼自己的孙子,他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里充满对食物的渴望,手中的窝窝头他才吃了一半,另一半想必是想留给自己,明明自己也饿着。
他的心在这一刻揪得疼,在对贺家人的忠诚和对孙子的心疼中摇摆不定。
但最终,那锭银子刘管事还是收了。
车夫上马,正欲驾车离去,姜以秾放下帘子,忽然听到车外传来刘管事的声音:“三太太心善,生得女儿也是玲珑的。”
顾氏笑了笑。
随后,刘管事又道:“今日正巧撞见二位,老管事也有句话想传达给姜老爷子,正好就托你们帮我带给他了,劳烦你们告诉姜老爷子,沈阳锡的罪证,我家老爷早在出事前就已经秘密递交前往京城了。”
姜以秾快速掀起帘子,还欲追问沈阳锡是谁,只见刘管事已经牵着孙子走了。
沈阳锡这个名字,为何她觉得很熟悉?
但是见她母亲的态度,是完全不认识的,难道她是在京城听说的?那这沈阳锡怎么会跟她祖父扯上关联?难道贺文昌的死其实跟祖父有关?
***
回到姜府,姜以秾和顾氏先去了一趟松涛院,跟姜老夫人讲清楚在林家的经过,老夫人得知姜以秾洗刷了冤屈还挺为她高兴,随后又解释道:“不是祖母诚心让你难受,只是近来是多事之秋,姜家有不少麻烦事,祖母想着你又出了那种事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不过眼下把话都说清楚就好了,我们姜家的姑娘怎能平白吃这个亏?”
姜以秾没再接话,一副受教的模样。
简单跟姜老夫人聊了几句,母女俩便返回了属于三房的静雅院。
回到屋内,叶嬷嬷给顾氏斟茶,顾氏接过抿了口。这时有丫鬟进来通传:“三太太,唐姨娘和宋姨娘过来请安了。”
顾氏面露不耐,“请她们进来。”
姜以秾自顾自倒了杯茶水,边喝茶边看着两位年轻秀美的妇人袅袅婷婷地进了屋,“妾给三太太请安。”
顾氏淡声:“起身吧。”
这两位姨娘都是当初顾氏自己做主给姜明延纳的。
据姜以秾得知的消息,自己父母少时曾有过多次来往,因姜老夫人和顾老夫人是手帕交,而她父母又是在同一天同一时辰同一个地方出生,是以早在刚出生那会,两家就定下口头婚事。
顾氏名叫顾诗暖,少女时期便暗慕于姜明延,顾诗暖性子活泼开朗,直率大胆,而姜明延内敛隽秀的性子,则与她形成反差,随着姜明延年岁的增长,他的性情也愈发捉摸不透,冷漠得难以接近。
顾诗暖爱慕姜明延多年,自然是万般盼望嫁他为妻。加上婚后因有姜老夫人罩着,顾诗暖的婚姻也足以让姜家其他儿媳妇羡慕不已。
有婆母疼爱,丈夫又从不沾花惹草,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
而顾诗暖还没幸福多久,在生下姜以秾的第二年,姜明延就牵了个三岁的小女孩回府,声称是他的外室为他生下的女儿。
因为这件事,让顾诗暖自以为的幸福生活彻底破灭。她这才明白,原来丈夫对她冷漠,不是因为他生性冷情,而是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顾氏接受不了这种背叛,对婚姻也失望透顶,最终她同意把姜以楚接回姜家,但也对跟姜明延的婚姻失去了维持的动力。
她擅作主张给姜明延在半年内纳了三房妾室,其中一位妾室因身体病弱缘故早在三年前去世,如今后院里只剩下唐姨娘、宋姨娘两位。
上一世,在姜以秾的印象中,这两位姨娘都很安分守己,从没惹是生非。
当然,起初刚入府的时候都极其不安分,两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三房老爷的宠爱,那时使尽浑身解数,想要一展拳脚,然而长达十年,姜明延都未曾近过她们的身。
对此,顾氏反而对姜明延更加鄙夷,只觉得他就喜欢偷吃,亲自送给他的反而看不上。
这十年间,两位姨娘也看出来得不到姜明延的宠爱,纷纷把心思都花在顾氏身上,对她这个主母相当的服帖。
“行了,你们也别在我面前晃了,都回去歇着吧。”聊了没几句,顾氏就不耐烦赶客。
两位姨娘正要退下,就听到门房传来消息说是三老爷回了。
姜以秾看到她们眼底都浮出喜悦,就连离开的步子都慢了许多,看来无论能不能得到宠爱,总是要努力努力的。
她们这么努力也是有原因,因为这十年里,姜明延都几乎没怎么跟自己这两房妾室说过话,两位姨娘一直觉得,是三老爷没跟她们相处过才争宠失败,眼下有机会见面,自然不愿意放过。
姜以秾忽然觉得,深宅大院跟深宫高墙,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每个人都在努力争取往上爬,都在努力想为活得更好而付出行动。
叶嬷嬷喜道:“太太,老爷回了。”
顾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没做表态,叶嬷嬷急得不行,她最操心的就是太太跟老爷的感情,可这夫妻俩现在就跟仇人似的,究竟什么时候能和好如初。
说话间,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最先进来的是一双整洁的鹿皮靴子。姜明延脚步稳健,衣袂飘飞,通身有股儒雅到清风朗月的气质。
再次看到父亲,姜以秾神色一怔。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父亲,在她印象中,父亲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姜明延进屋,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顾氏身上,转而又看向顾氏身侧这位明媚的少女,他微微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询问道:“泱泱身子可好些了?”
姜以秾连忙起身行礼,再回话道:“父亲,女儿如今安好。”
姜明延笑着应了声。
顾氏装模作样喊了声老爷。
姜明延情绪淡淡嗯了声,夫妻俩没什么交流,就像熟悉的陌生人。
“妾请老爷安。”两道如黄莺般的声音这时候响起。
姜明延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两个女人,瞧着有点陌生,但能自称妾的想必就是他夫人给他纳的那两房妾室,“你们这个时辰怎么在夫人的屋里?”
唐姨娘最先接话:“妾来给三太太请安。”
宋姨娘暗暗咬牙,怨自己慢一拍,随后声音掐得更柔:“妾每日都会来给太太请安,不想今日却撞见了老爷。”
“嗯,请完安就回吧。”姜明延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
宋姨娘抬起水润的眼眸,如含着一汪秋水般,正常男人看了都怕是要酥了半边骨头:“老爷……”
“还有事?”
宋姨娘咬了咬粉嫩的唇瓣,“妾知道老爷酷爱读书,妾幼时家里穷苦没有读过书,但自从成为老爷的人后,便也学着老爷陶冶情操,每日都会读书习字,不过近日,有一本书着实为难到妾了。”
提起读书,姜明延总算给了点儿回应,“什么书,说来听听。”
宋姨娘努力回想道:“是《山海经》,故事很有趣呢,不过有不少字我完全不认得,还想请老爷为我指点一二。”
说完眼睫还眨了眨,暗送秋波。
姜以秾看到父亲的眼神立马变得很冷,她父亲对待学问方面极其专注认真,最厌烦的就是有人用文学当做向上爬的工具,他一眼就看出这宋姨娘并非喜欢读书,而只是为了讨好他才做个样子,想借由读书将他哄到自己的房里。
文学在他看来是极其严肃,万不能与男女之事划上关系。
“放肆!文学乃如此神圣之事,在你这竟成了那样腌臜下作的行径!”
宋姨娘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跪下。一旁的唐姨娘强压下翘起的唇角,暗骂了句蠢货。
场面一下弄得难堪。
顾氏也在一旁看热闹,没料,姜明延下一刻就给她甩了脸色,“你平时就是这样看管她们的?”
顾氏蹙眉,“看书又有什么错?”
姜明延目光冰冷,直视顾氏眼中的愤怒倔强,最终自己甩袖离场!
宋姨娘还在哭哭啼啼,吵得顾氏耳朵都烦了让她起身,想起姜明延刚才的怒火,实在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宋姨娘委屈道:“太太,妾不是故意惹三老爷生气的,妾小时候家里是真的穷到读不起书,妾很羡慕像太太这样从小就可以读书的小姐,也是太太把妾抬进府之后妾才有机会读书,妾……”
说着又要哭了。
顾氏无奈叹气,安抚道:“你别难过,喜欢看书没有错。你要是真心喜欢看书,改日我让人挑些通俗易懂的给你送去,你先从那些简单的书看起。”
宋姨娘愣了会儿,随后只能应下。
等送走这两位姨娘,顾氏还在气愤,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骂了一顿。
姜以秾不知怎么告诉她的母亲,宋姨娘不是真的爱读书,她只是想借着读书把父亲诱到她房里去而已。
她的母亲顾氏出身将门世家,大房就她一个独生女,从小就是千娇百宠,她父母的感情极其恩爱,她自小就没见过后院姬妾争宠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