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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25问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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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刑部回来后,许景澄原本是想复盘今日之事。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亲自下场,已然意味着“入局”,无论哪一方,以后都会提防他,连顾昱也不例外。
可许景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陆昀从诏狱走出时的模样。
浑身的血痕纵横,皮开肉绽、血迹斑驳、筋骨森然,仿佛一幅狰狞的图景。
许景澄原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陆昀的受伤——
毕竟这是他亲自定下的计划,也曾在脑海中推演过各种可能,其中陆昀殒命的可能性并不小。
可从昨夜听闻陆昀受刑开始,他的心便不安起来;而当亲眼见到那满身伤痕之人踉跄走出,心底竟生出一种难言的揪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短短小半年相处,许景澄不得不承认,陆昀在自己心中,已不只是一个暗卫、一枚棋子。
然而他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份牵连。
人一旦有情,便会软弱。
——“应爱故生怖,因爱故生忧。”
许景澄提醒自己,必须冷静。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沉重的响声。
“主人,玄一知错,再也不敢质疑主人的决定。”
还有跪地的声响,让人听了也会产生莫名的痛意。
许景澄心中冷哼:又想博取同情?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被感情牵着走。
可偏偏陆昀满身的伤口,如影随形,令他心生挣扎。
这时,玄二来到书房外,看了眼跪在门前的陆昀,神色不动,只隔门禀道:“主人,王德海公公来了,好像带了皇上的赏赐。”
许景澄只得起身开门,一眼便见陆昀跪在门口,脸色惨白,唇色发紫,汗水顺着鬓角淌落,整个人摇摇欲坠,可跪姿却依旧笔直。
许景澄:“起来,王公公该是来看你的。”
“谢主人……”陆昀应声,硬撑着想站起,方一动身,伤口便牵扯得眼前发黑,整个人直直倒向许景澄怀里。
许景澄虽体弱,但仍伸手将他稳稳抱住。
刹那间,清晰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滚烫的体温。
陆昀气息急促,低声喃喃:“主人,对不起……是我没站稳。”
玄二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扶住了陆昀,然后解释道:“主人,玄一伤势的确严重……还请你饶过他吧。”
许景澄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往前院走去,神色冷淡。
陆昀见他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一紧,趁着玄二搀扶,手指狠狠戳了对方一记。
玄二吃痛,差点叫出声,却见陆昀眼神凌厉,立刻压低声音:“狗东西,下次我要是还管你,老子跟你姓!”
王德海并未带来什么繁琐的口谕,只是代表皇帝送了几味上好的药材,算是“体恤”。
然而许景澄从他口中,还是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至少明白了陛下明面上的态度。
送走王德海后,陆昀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件披风,颤抖着替许景澄披上,声音沙哑:“主人,春寒料峭,小心伤了身子……”
举手投足之间,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未及愈合的鞭痕,鲜红渗出,立刻浸湿了衣料。
许景澄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看着那单薄的素衣,终究没有拒绝,转身往书房走去。
陆昀亦步亦趋,默默跟在他身后,直到书房门口才停下。
许景澄回首,看见他沉默隐忍的神情,分明知道他是在做戏,却终究心口微软。
“你,进来。玄二,把苏惟安叫来。”
没多久,苏惟安果然风风火火提着药箱赶来,一进门便语带嘲讽:“刚才不是有人嘴硬,不要我治?我还当真以为是铁打的硬骨头呢。”
陆昀低着头,沉默不语。
苏惟安冷笑一声,继续挤兑:“怎么,在世子面前就会装柔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好意思说要为世子办大事?实在是废物一个。”
许景澄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惟安,你先给他看看。别让他落下病根。”
苏惟安不情不愿地为陆昀号了脉,又细细检查了一番,方才撇嘴道:“命是硬的,死不了。药我让人去煎好送来,这是外用的,你自己抹。”
说着,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随意往陆昀身上一抛。
陆昀伸手去接,却因牵动了肩背的鞭痕,脸色一变,手指一抖,药瓶“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瓶口滚出几步。
苏惟安眼睛一瞪,满脸惊讶:“玄一,你是不是太不要脸了?区区皮外伤,连瓶药都接不住。还有,别露出那副恶心巴巴的表情,你装给谁看呢?”
陆昀心头涌起杀意,几乎要压抑不住。可他还是死死忍着,换上一副虚伪的语气,低声道:“没有,只是突然牵扯到伤口……一时手滑。”
说罢,陆昀便要俯身去捡药罐,动作缓慢,仿佛牵动了背脊的鞭痕,眉眼间微微一抽。
苏惟安眼睛一转,阴阳怪气地说道:“医者仁心,要不我来帮你涂药吧?”
陆昀脸上闪过一丝冷色,很快掩去,婉言谢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苏惟安冷哼:“装不下去了吧。”
许景澄被吵得头痛,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玄二沉默半晌,却执意开口:“我不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苏惟安瞪着陆昀,最见不得他这副虚伪的模样。
许景澄看了陆昀的伤口一眼,心头微动,终究还是开口:“我找陆昀还有些事。”
苏惟安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临走时仍狠狠瞪了陆昀一眼。
待屋中只余二人,许景澄才开口:“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一点?”
陆昀缓缓走到他身前,单膝跪地,仰首凝视:“主人仁慈,一次次容忍我的逾矩,是属下得寸进尺。”
许景澄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偏偏他脸上正有鞭痕,手指一用力,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血液与皮肤都传来暖意。
“你是真觉得,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用的棋子了吗?”
本以为陆昀会低头服软,可他面色不改,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绝对比任何人都好用,比任何人都忠心。”
许景澄心口一堵。
按理说,陆昀如此表忠,他该心安才是,可偏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悦。
许景澄靠坐在椅子上,闭目不语。
陆昀依旧跪在地上,神情缄默。
脑海中却闪过方才陆昀跌入怀中时炙热的体温,许景澄忽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因伤口发炎而发烧。
还好苏惟安这些年研制出不少药物,否则在这时代,一旦伤口发炎,性命堪忧。
许景澄叹了口气,语气冷淡:“演刚才那一出戏,是想让我心软,替你上药?”
陆昀坦然点头:“是。属下知道骗不过主人,只求主人垂怜。”
许景澄原本打算让他伏下,可想到陆昀满身的伤痕,便改口道:“把衣服脱了吧。”
陆昀毫不犹豫,伸手解开衣襟。外衣方才脱下,许景澄便看见里衫上大片血迹,早已与伤口粘连在一起。
陆昀手下动作飞快,似乎要强行撕开,许景澄按住了他:“想故意撕开伤口,让我心疼你?”
陆昀抬眼,毫不避讳:“是。”
“过来,我给你脱。”许景澄无奈躺了一口气,哪生命来卖惨,实在着实可恶。
许景澄小心翼翼地将布料与皮肉一点点分开,眼前显露出陆昀健硕的身躯——肩背宽厚,胸腹紧实,肌肉线条宛如刀斧刻就。
可这副好身材,却布满了交错的鞭痕与淤斑,皮开肉绽处触目惊心,犹如在铁石上刻下的符箓。
许景澄取药,小心为陆昀清理伤口,每触及一处,陆昀肩背便微微颤抖,呼吸粗重。
“为什么让玄二阻止我提前动手?”许景澄淡声问。
陆昀忍痛,唇色发白,声音却低沉:“因为我想让主人知道我在刑部受苦……这样主人就会多怜惜我一分。”
许景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讽意:“刚才起身没站稳,是想要我抱你?”
陆昀呼吸急促,却仍然点头:“是。”
许景澄盯着他,忽然发现这素来沉稳的暗卫,耳根处竟飞快泛红。
他挑眉,缓缓开口:“陆昀,你害羞了。”
陆昀垂眸,不加掩饰:“是。我所有的秘密,都会毫无保留向主人敞开。”
许景澄心口微颤。那是他曾经定下的四条要求之一:在他面前,不允许有任何秘密。
“你心悦于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