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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琐碎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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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昀除“阶梯税制”一辩外,又接连参加了数次望江楼辩会。
其言辞犀利,直击民瘼,渐渐在京城文士之间声名鹊起。
朝廷之上,也曾有人提及陆昀与“阶梯税制”,甚至在政事堂短暂辩论过,但最终不了了之。
如户部侍郎张廷佐所言,朝廷中之官员,谁不家缠万贯?
想要改革税制,可比上青天还难。
与此同时,京城举子皆全力备考,望江楼的辩会亦暂停一月。
表面上天下承平,实则暗潮汹涌。
正月间,许景澄暗中启用了多年潜伏的棋子,在京中频繁活动。
往昔这些秘事,多半会交由玄一亲自负责,如今由其他六人分管。
玄一虽心有疑惑,却知主人的规矩,自己眼下唯一的任务,便是安心备考。
“明日便是春闱,主人有何吩咐?”玄一走入书房,只见许景澄案牍盈几,灯下清瘦,又比往日更显消沉。
许景澄抬眼,淡淡道:“按你平日所备作答即可,不必藏拙,也不用刻意出锋。考场上须防人设局,不要中计。”
“属下谨记。”玄一郑声。
春闱自二月开场,连考三场,历时半月有余。
许景澄本以为转瞬即过,却在日夜清寂之中,竟感到两分不习惯。
“清竹,你这茶叶煮得太久了。”
“桃儿,把香薰撤下,熏得人头昏。”
“我那本《天工开物》去何处了?”
四下无人之手,许景澄不止一次骂过:“琐碎心思,实在可恶。”
待春闱落幕,玄一回府,第一件事是亲手为主人烹茶。
许景澄端盏,却淡淡说:“以后还是让清竹来吧,他的茶艺比你好。”
饶是玄一素来沉稳,听到此言,神色仍微微一僵。
可他很快发现,主人饮茶时频频蹙眉,心下了然,径直走到案侧。
“主人又在看什么?”
许景澄手中正摊着春闱的策问卷宗,随口答道:“我在看某人的狼子野心。你说,这次的题目如何?”
玄一沉吟片刻:“此番春闱,首推圣人之道,次言社稷大体,至于民生,却排在最后。”
“那你以为,这样合理吗?”
“属下愚钝,不明所以。”
许景澄继续追问:“你可知此番主考官是谁?”
玄一心头一紧,答道:“是翰林学士王继,素以迂阔守旧著称。”
——春闱题目已然透出端倪,朝廷真正要筛选的,并非关切百姓之才,而是能安稳坐守、恪守经义之人。
“那此人是何派系?”
作为玄一,知晓不少京中人物的情报,“翰林学士王继”的名录也曾见过,便答道:“根据情报,他一向拥护圣上,按理应无派系才对。”
“玄一,过来。”许景澄抬手落在他腰间捏了捏,似笑非笑,“这半月你清瘦了不少,看得我心里都疼了。”
玄一心知这是主人故意取笑,却忍不住僵硬。
许景澄:“偏信则暗,情报亦然。我能暗藏后手,几个皇子就没有暗棋吗?更何况,这次春闱选拔出来的一批人,你觉得能让谁得利?”
玄一沉默片刻,答道:“大皇子与文臣派最能受益。”
许景澄取起一块广陵阁的桂花龙须酥,直接送到玄一唇边:“来,奖励你。”
玄一愣了一瞬,终是小心咬下,连耳根都微微泛红,不敢抬眼。
许景澄看得清楚,却未点破,转而继续分析:“三年一科的春闱至关重要。谁能从中得势,谁便是幕后之人。待这批奉守经义、主张名教的举子入朝,自然以大皇子马首是瞻。”
大皇子既长且嫡,于名分上自是正统无虞,可惜皇后不为帝王所喜,本人又性情狂妄,才具平平,这才给了其他几个皇子施展拳脚的机会。
许景澄用指尖轻摸玄一嘴角,问道:“那你告诉我,你若想要夺取状元之为之,该如何破局?”
玄一思索良久,才道:“引其他皇子入局,以牵制大皇子。”
许景澄顺手捏了捏他的脸:“这只是寻常人能想到的法子。可你没想过——若依附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即便得胜,也会被钉上党争的烙印。就算你能拿下状元之名,但对我还有用吗?”
玄一低首:“还请主人教我。”
许景澄:“言传不如身教。你只管听我吩咐,要快些学会。我可不会再教你第二遍。”
明明年纪更轻,身形清瘦,却偏生带着一股让人心甘情愿俯首的威势。
许景澄又道:“从现在到放榜,还有半月。趁这段时间,你多以‘陆昀’的身份去结交世家子弟。毕竟接下来的行动,极可能要了你的命。”
玄一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主人,我能否求一个恩典?”
“说。”
“等我每日回府,可否来主人跟前伺候?”
许景澄轻轻拍手:“玄三,自今日起,玄一的轮值免了,你们六个分担即可。玄一若有空,就来我房里伺候。”
“谢主人。”玄一低声应下,眼底却难掩喜意。
他清楚,有了“陆昀”的身份,自己已难再以暗卫之身日日相随,而此番得赐恩典,却等于换了一种名正言顺的方式,依旧得以守在许景澄身边。
“我去重新泡壶茶。”玄一说着,转身而去,拿出了许景澄最喜欢的松萝茶。
“我说清竹怎么找不到茶叶,竟然被你藏在此处。该罚。”
——
春闱一毕,京城顿时生机复苏,望江楼外车马喧阗、灯火通明。
那些自信稳操胜券的举子,恨不得日日在此高声谈笑,仿佛功名已唾手可得。
酒过三巡,舌头便松,有人拍桌断言:“我当然能中,这次的试题,我答得极好!”
也有人酸言冷语:“那个陆昀?他根本算不得什么人物,等着瞧,必然落榜!”
几句话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演化为市井热议。
初时不过酒后失言,后来却添油加醋,有人竟说:“听闻考前便有人暗卖题目。”
另有人附和:“我也听说了,不止卖题,还敢包中!”
谣言似野火般窜起,却被人刻意收束,像是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控,不使其完全失控。
许景澄自晨起便手不释卷,连饮四盏茶。
清竹看在眼里,忙劝道:“世子,这是今晨第四杯了,苏大夫早说过,您身子虚寒,茶饮不可贪多。”
“喝茶怎么了?”许景澄神色冷淡,语气却显几分急躁。
清竹斟酌片刻,仍壮着胆子笑道:“世子是在担心陆昀吧?以他的学问,中了贡士绝无问题。”
许景澄挑眉,目光一闪:“我何曾担心他?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乱了我的筹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