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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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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我来扶您。”玄一伸手,力道恰到好处。
许景澄顺势而下,早已习惯。
眼前别院小巧却精致,竹篱修整,回廊洁净,池水清澈,石案木几皆无纤尘。
梅树数株,枝干遒劲,尚未开花,却自带清雅之意。
显然整座院落皆依他的喜好布置,寂静清净,不染半点喧嚣。
进得正屋,玄一逐一介绍:“这是您的卧房,那边是书房。”
“隔壁呢?”许景澄随意一指。
“那间屋子本空着,我平日偶尔歇息。主人,如今我暂为您的书童,住在旁边,也便于随时护您。”
其实许景澄早已知晓,仍淡淡吩咐:“把你的东西都搬进去吧,以后那件屋子就是你的了。”
玄一的眼神,霎时变得明亮。
“对了,今晚准备羊肉吧,我有些想喝热汤。”
“是,属下即刻吩咐厨房。”玄一应声而去。
冬日饮羊汤,本就是京都旧俗,暖身补气,与乔迁相得益彰。
许景澄信步入书房,见案几笔墨摆放整齐,典籍依次排布,无一错位,心中顿觉舒畅。
正此时,小厮来报:“主人,有人递了拜帖。”
“让他去前厅等。”许景澄随口问道, “玄一,你猜是谁在此时上门?”
玄一沉声道:“多半是顾提督。主人今日方才自侯府搬出,知情者寥寥。若是侯府之人或者您安排的访客,无需拜帖。此时敢来叨扰的,恐怕只有他。”
玄一能如此推演,已然合格。毕竟将来交付给他的,都是极为要紧之事。
不过“叨扰”二字,的确藏了几分厌恶之意。
转入前厅时,顾昱已然自斟一盏热茶,姿态闲适,仿佛在自己府邸一般。
“顾提督今日怎么得闲,竟专程来我这别院走一遭?”许景澄抬眼笑问。
顾昱亦不避讳:“不是景澄你先邀我来的吗?”
“我何时?”
“自然是前几日,你托昭安侯给我带的话。”
许景澄眼底笑意更深,和聪明人合作,就是轻松。
他偏头看了一眼玄一。
自家暗卫同样不差,只要用得好,将来并不逊于顾昱。
“那就谈正事吧。”许景澄靠在椅子上,神情淡然,“我想顾提督最近,应该是在担心京营之权。”
顾昱目光一闪,慢慢转动茶盏:“这是昭安侯告诉你的?”
语气不似质问,更像探查许景澄的信息渠道。
许景澄避而不答:“恐怕近日有人在暗中议论,觉得你执掌京营并不合适吧。”
京营自创立以来,乃是京城重地,也是皇权命脉,多由开国勋臣或皇亲武将掌握。
他们与皇权唇齿相依,但这也注定了京营暗藏腐败、日渐衰朽。
皇帝本意将顾昱调回京营,是为了消磨其锋芒。
谁知不到五年,顾昱竟把这支废弛的兵马整饬得如铁军一般。
于是贪婪者心动,畏惧者惶然,嫉妒者更是坐卧不宁。
如今朝中已有言论,称顾昱并非武勋世家,资历浅薄,欲借此逼他交出兵权。
“我想,顾提督肯定不会甘心。”许景澄目光如炬。
顾昱抬眼,神色不变,低声道:“景澄果然胸有丘壑,未出户而知天下事。还请景澄教我。”
“还请景澄教我”一出口,玄一浑身僵硬。
他怎么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许景澄指尖轻敲案几:“顾提督不是已经找到了方法吗?只要入赘昭安侯府,你的身份便名正言顺。”
顾昱瞬间变色,倒不是因羞辱,而是因为这个揣测直戳要害。
“景澄是在怀疑,你我的婚事,是我暗中推动?”
许景澄点头:“不仅是婚事,甚至连我弟在江南救你的事,我也觉得蹊跷。他一个天真烂漫的稚子,怎么就能救下威名赫赫的顾将军呢?”
顾昱默然,片刻后才沉声道:“你以为我会用婚约,甚至入赘来破局?”
“大丈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若你有一个至今仍坚持的理由,那么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意外。”
话音未落,屋内气息骤然一紧。
顾昱心底一动杀机,玄一已在瞬息间移到许景澄身侧,戒备森然。
许景澄却神情如常:“不过顾提督不必担心,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有两个习惯:一是总把事情往最坏处想;二是没有证据,绝不轻信任何猜测。所以,就现在而言,我仍愿与你合作。”
顾昱目光深沉,忽然一笑:“许景澄,你方才分明是故意激怒我,试探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许景澄坦然承认。
自昭安侯府与顾昱因赐婚绑在一起后,他始终处于被动。若不展现手段,顾昱绝不会把他视为平等的合作伙伴。
顾昱眯起眼,沉声问:“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平日多往侯府走动,督促我弟温书,顺带带他结识京中人脉。”
顾昱挑眉:“你让我一介武夫,去教你弟读书?”
许景澄只静静盯着他,不作声。
顷刻,顾昱便已明白他的意图:“你是想逼他们先出手。”
“不错。”许景澄点头,“你在明,他们在暗。若等他们布置停当,出手必是雷霆。与其坐等,不如给他们些压力,再递一把短刀,把局势控制在我们手里。放心,我与父亲都会配合你。”
顾昱冷笑:“所以你宁愿用你弟,乃至整个侯府的名声做赌注?”
许景澄唇角一勾,言笑晏晏:“万一你与我弟真有什么,也是一桩美事。”
“你,实在大胆……”顾昱也没想到许景澄连自己的名声也不在意。
“顾提督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吗?大丈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我亦如此。”许景澄锋芒毕露。
顾昱凝视他良久:“许景澄,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景澄反问:“顾提督,如果你真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是否该先告诉我——你,又想要什么?”
两人目光交汇,气息暗暗交锋。顷刻,顾昱脸色一缓,重新挂上不动声色的笑容。
“正事谈完了,天色也晚了……你总得留我用饭吧?”
许景澄随意抬手:“玄一,送客。”
玄一一步上前,神情冷峻,丝毫不带犹豫,将顾昱送出别院。
屋内灯火摇曳,许景澄低低一声咳嗽,望着案几上的茶盏,神色若有所思。
玄一回到屋内,神情淡淡,并未显露笑意,可举手投足间,眉梢舒展,脚步也比往常轻快几分。
许景澄忽然转头,似笑非笑:“玄一,你笑什么呢?”
玄一一愣,连忙正色:“主人,我没有。”
“你确定?”
“属下只是觉得,每次主人与顾提督交锋,都要耗费心神。他走了,您便能好好歇息了。”
许景澄轻轻叹息:“没办法。顾昱此人,与我一样,不愿轻信他人。偏偏眼下又不能与他交恶……的确累人。”
“晚上可要点安神香?”玄一低声问。
许景澄摇头:“还是少用,免得成了依赖。”
说话间,厨房已送上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鲜香扑鼻。
许景澄抬眼,淡淡吩咐:“过来,坐下,陪我吃饭。”
玄一愣住,摇头:“属下不敢,怎敢与主人同席。”
“在我这里,只有我说的话才是规矩。懂么?”许景澄不容置疑。
羊肉入口,滋味醇厚,热汤暖胃,可玄一分明觉得,这都比不上眼前人眉目间的风采。
忽然,他恍然明白,为何世间会有“对食”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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