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天下》wu所谓

6、杏花村

　　那个叫“天下”的大黄狗迅速折返，没让身形相近的少年与少女在相对无言的对峙中僵持太久。

　　不过，它这一来一往，行迹隐匿地似乎并不太顺遂，身后远远尾随着一群被惊扰吸引而来的乡邻。

　　他们男女老少，身形各异，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皆身着严丝合缝、将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衣裳，仅仅露出一颗脑袋。
　　远远“看”见村口出现陌生人，他们仿佛嗅到血腥味儿的鬣狗，发了疯似的一拥而上。

　　敏锐察觉大黄狗示警，李满意识到不对，回头一看，脸色立马变紧张:“大白天的，居然全出来发疯了？”

　　暗恼一声“不好”，他转身挪动两步，企图用身体挡住阿桃，却效果甚微。他们已经发现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她了。

　　于是李满头也不回地认真追问:“喂，小乞丐，你确定真的没力气走动了吗？”

　　轻轻侧了侧头，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少女的回应及神情。

　　见阿桃毫无动静，他龇牙咧嘴，隐忍住内心的焦躁，语速极快速地说道:“你若还有力气，就赶紧先走，等稍后，我让天下跟上你，给你送去食物，你可以在半路上补充体力。”

　　李满觉得，自己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做到这般田地，已然是仁至义尽。可奈何阿桃脸上依旧懵懵懂懂，表情更是傻的天真可爱，他不禁“哼”了一声，暗自叹息，这小乞儿实在愚蠢至及。

　　自己都差不多把话挑明，明示他们村子有问题。谁料对方完全不与自己想法同步，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是赖着不肯离开。平白辜负了自己难得泛起的一片好心。

　　李满怒其不争，但鉴于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有其他小动作，只能匆匆留下几句警告：

　　“要是实在真的走不动，那就没有办法了，你自己自求多福。村里人给的吃的喝的千万别拿，最好连让他们递东西到你手上的机会都别给。等晚些时候，趁人不注意，我们会偷偷去找你，如果那时候你还没有被‘污染’，我们大概会选择帮助你脱离此地。”

　　话是这么说，可在李满心里，这小乞儿恐怕要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你自己多保重！”他言尽于此。

　　“唔汪！”
　　大黄狗在李满恼怒身边小乞丐愚蠢的时候就折返回两人身边，并调转身子，一直虎视眈眈盯住迎面赶来的一群村民。

　　“汪！”它这一腔对准的是李满，意在提醒他，咱们该回避了。

　　在阿桃满是惊讶、打量、羡慕嫉妒与不满交织，却独独不见丝毫惧意的复杂目光注视下，李满翻身趴在大黄狗背上，紧接着一声令下：“天下，走！”

　　大黄狗宛如平地乍现的一道疾电，伴随着一阵呼啸，它灵巧地绕了个大圈，巧妙避开众人，而后一头扎进村子，瞬间没了影踪。

　　阿桃眼里，涌动着压抑不住的炽热喜爱与几近扭曲的占有欲。她痴痴望着，内心狂喊：好想要，真希望现下坐在你身上的人是我。你为何就不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呢？刚刚为什么不与我比试一场，比试结果肯定是你输给我，那么，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我阿桃的囊中之物啦！

　　“天下呀，李天下，你真是叫人讨厌（可我又好喜欢你）呐。”阿桃嗔怒着，嘴上抱怨，眼中却隐隐闪烁着跃跃欲试想要征服对方的光芒。

　　而另一边，因未被村民们重视，又悄悄返回、隐匿身形围观村外情况发展的一人一狗，蓦地打了个寒颤。尤其是大黄狗，强忍住想要抖动浑身毛发的本能反应，默默蜷缩着，探头探脑地同身旁少年回神一起窥视村外小乞儿的处境。

　　“外来者们呢，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嘶哑嗓音从围住阿桃的一行人身后发出。

　　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步伐从容地走近。

　　“阿桃，下次不要任性。你刚才就该走的，那个少年说的在理，村子里的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人了。阿桃，他们背后定是妖邪作祟，你不一定是那东西的对手，咱们真该走的！”

　　“你说的不对。我认为我们阿桃也很厉害，对方才不一定是我们阿桃的对手。况且，阿桃现在正需要历练、成长，一味地因惧怕危险而退缩逃避，会让阿桃在浑浑噩噩中停滞不前。一旦他日去到更为广阔、更卧虎藏龙的天地，只怕更加迈不出去前进的那一步。”

　　阿笙与阿山的话语你一言罢我一语地在耳畔回荡。阿桃单手先是朝左边挥了挥，又往右边轻轻扇了扇，而后小声嘀咕道：“听到啦，我都听到啦。等我拿下李天下，我便离开，你们不要吵哦。”

　　她方陈述完毕，两道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她们仅负责表达观点，而最终的抉择，依旧交由阿桃定夺。

　　安抚好身边的人后，阿桃才腾出时间，来应对眼前这一群“人”。

　　她眼神真挚回复道，“这朵老爷爷，你眼睛是出了问题吗，一直用鼻子‘嗅嗅嗅’。这里就我一个外人，怎么，你还分辨不出来吗？”

　　带着些不善交际的生硬话语一说出口，气氛一时绝对称不上融洽。

　　就连背地里藏身绝佳位置的李满和李天下都神情紧绷，止不住要为小乞丐捏一把冷汗之时，阿桃接下来一句话简单扭转了局势。

　　“噢，对了，我懂得你的言外之意啦。你是不是闻到我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了？对不起呀，那就是我说错话了。老爷爷你挺厉害的，我确实是跟一群人结伴过来的，其他人还在后边，估计很快就到。”

　　对面，那方正的脸庞原本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顷刻间便有了奇异的转变。单边唇角缓缓勾起，勾勒出一抹诡谲的微笑，好似一条无形的毒蛇在暗处吐着信子。“好，好得很呐！来的人越多便越好。我们这村子长久以来与世隔绝，每来一个外来人，就增添一个新鲜的人，真好啊！”

　　“哈哈。好。”

　　“新鲜的人，催生出来……肯定更鲜美。”

　　“吸溜，好想尝尝新鲜的味道啊”
　　旁边村里人一个个诡异附和起来。

　　唯有阿桃还算正常，但她好似没察觉到其他人的异样，天真无邪地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众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身躯上，满是好奇。

　　“咕噜咕噜”
　　不合时宜的嘹亮叫声适时响起，打断村里人接连不断的臆想。

　　随之而来的众人目光几乎凝成实质，灼灼如焰火，紧紧锁定阿桃，不动摇。

　　“嘿嘿。我好像饿得狠了。”阿桃理直气壮地为自己发声。即便对面人多势众，她也丝毫不觉怯场。反倒颇有些人越多越“人来疯”的劲头。

　　视野极佳、将全场尽收眼底的李满惊呼：“疯了疯了！这小乞丐简直是个傻子，完全不要命了！我都提醒她那么多次‘不要’，她竟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更过分的是，她居然还主动提及我所说的禁忌之事……”

　　“呵呵。随她便吧，我管她去死！”少年恼羞成怒。

　　阿桃视线越过人群，遥遥望向村子里一眼，神思恍惚一瞬，偏头茫然收回。

　　他在生什么气？

　　搞不懂。

　　“饿了？”

　　“哈哈，饿得好。我这里有的是吃的，管你吃够，你尽管采吧。”

　　“不不，来采我的吧，我的才长出来不久，味道最鲜美。”

　　“吃我的……”

　　众人争抢作一团。

　　阿桃偏着头，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只见有的人欲撩起衣角，似要向她展示什么；有的人想挽起裤腿，仿佛有秘密等着她来查验。然而，高悬的烈日如一团炽热的火球，让他们仅敢做出些虚晃的假动作，衣裳稳稳当当，纹丝未动，阿桃最终也只是白瞧了个寂寞。

　　无语凝噎。

　　权当凑合个热闹罢。

　　闹剧并未持续多久，最先发声的老爷子里正制止了他们。

　　“好了，回村子再说。”

　　他面露七分狰狞三分慈爱:“看这孩子面黄肌瘦，肚子‘咕噜’一直叫，看来真如她所说是饿很了。需要的吃的东西肯定很多，你们进村后就各自回屋准备去吧，等下去老地方集合，为我们的新伙伴奉上美味。”

　　接下来，阿桃如愿以偿进了杏花村。

　　杏花村，村不如其名，就阿桃肉眼所见，村里连棵杏树都看不到。

　　她这样想，便顺嘴问了出来。

　　老里正还在侃侃:“说起我们杏花村呐，最为……”他原本打算给即将新加入它们的阿桃讲述村里的那些古老故事和传奇过往。

　　阿桃清脆的声音这时突然响起:“杏花村？为什么要叫杏花村？怎么连一颗杏树都没有呢？”

　　声音虽不洪亮，却足以让未完全散开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刹那间，一道道阴沉沉的视线如同冰冷的箭一般，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了这个小乞丐女孩身上。他们噤声不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