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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选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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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离谱的是,岸边纯和福葛沿着街道走了十几家酒店,得到的都是柜台人员带着歉意地通知:“现在是旅游旺季,房间已经全部订满了。”
“……你的乌鸦嘴。”岸边纯停下脚步,看着福葛,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无奈。
“……“福葛没有说话,脸色明显沉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懊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设定的条件,竟然一语成谶。
最终,在确认最后一家酒店也客满后,福葛只能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表情,领着岸边纯走向自己位于一栋老旧公寓楼里的家。
福葛的公寓很空旷,却不算大。客厅里干干净净,但东西少得惊人——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沙发,一张小茶几,除此之外几乎再无他物。墙壁上空空如也,没有装饰画,没有照片,冷清得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临时落脚点,毫无生活气息。
“你就住这种地方?”岸边纯忍不住开口,目光再次扫过这间过于简朴、甚至显得有些萧索的客厅。她走到那张看起来是唯一舒适的旧沙发旁,坐了下来。
“嗯,习惯就好了。”福葛淡然的点点头,似乎对这样的评价早已习以为常。他走向厨房,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边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交代着注意事项:
“为了防止什么意外发生,你今晚不要洗澡和洗漱。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还有,”他看向卧室的方向,语气加重,“你睡觉的时候,记得把窗户和门锁好。”
“没必要。” 岸边纯打断了福葛,语气干脆。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身体在沙发上舒展,显得十分放松,甚至有些刻意地表现出无所畏惧。
“我不是那个需要被这样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人了,福葛。”岸边纯看向福葛:“而且,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你觉得一扇锁住的门能拦得住吗?别忘了,我们都不是普通人了。”
她的话直白而现实,戳破了他试图构建的脆弱安全区。
“……”福葛没有说话。岸边纯打破僵局,说:
“我现在睡不着,你应该也是。我们在沙发上聊会天吧。”岸边纯拍了拍长沙发上空着的位置,发出邀请。
福葛瞟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敬谢不敏的疏离:“我可不敢。之前跟你聊天,你兴头上能拉着人聊好几个小时,我还想睡觉。”
岸边纯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她垂下目光,轻声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潘尼。”
“潘尼”——这个岸边纯过去私下里给福葛取的、带着草莓(Strawberry)谐音的亲密昵称,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福葛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沉默地将其中一杯水放在岸边纯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才在她旁边的沙发空位坐下,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那确实。”福葛承认了这个可能性,但随即语气略显生硬地补充道:“不过,你别用那个名字叫我。”他这么说,仿佛那个名字会撬开他好不容易封存起来的情感。
福葛将另一杯水拿在手里,没有看岸边纯,只是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墙壁。
“聊什么。说吧。” 他最终妥协了,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2.
“等等,就只喝水吗?”岸边纯不满地尝了一口杯中的清水,随即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在福葛疑惑的目光中,她径直走向厨房,熟门熟路地在他的壁橱里翻找起来,最后竟拿出了两瓶啤酒,得意地放到了茶几上。
“??!” 福葛脸上写满了惊异,“你……你是怎么找到的?这不是我家吗?” 他明明藏得很隐蔽。
岸边纯神秘地比了个“虚”的手指在唇边,脸上带着点小得意:“秘密。” 她显然对他过去的习惯和藏东西的地方了如指掌。
“不能喝酒。”福葛皱起眉,下意识地想要把啤酒拿开,恢复理智。
“你别这么抠!” 岸边纯拦住他的手,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今晚,我们好好喝一杯!”
说着,她直接徒手掰开了瓶盖,动作干脆利落,然后将其中一瓶递到福葛面前。
福葛看着岸边纯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瓶递过来的啤酒,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化作一丝带着无奈和认命的轻笑。
“……也行。” 他接过酒瓶,接过了这场注定无法逃避的、混合着苦涩与释然的告别仪式。
3.
啤酒瓶空了,散落在茶几上。岸边纯和福葛乱七八糟地聊了一大堆,话题天马行空,从初次见面的印象,到生活里那些早已被遗忘的点点滴滴。回忆像断了线的珠子,被他们一颗颗捡起,擦拭,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彩。
“我告诉你,”福葛似乎放松了些,带着点酒后的话痨,“那个乔鲁诺刚来的时候,阿帕基想给他个下马威,把自己的尿液装进茶杯里递给乔鲁诺……你猜怎么着?那家伙,居然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
他说着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但笑声很快消散,眼神随之黯淡下去,陷入了更深的沉默。物是人非的痛楚悄然蔓延。
“他们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福葛低下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这个问题显然一直折磨着他。
岸边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慰。“想点别的吧。”她柔声引导,将话题从死亡的阴影中拉出。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刻。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岸边纯抱着膝盖,回忆起那个无助的夜晚,“但幸好有你们……我才能有现在的生活。”
也许是酒精降低了心防,也许是此情此景让福葛觉得必须坦诚,他顿了顿,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埋藏的创伤:
“我之前……被大学教授猥亵过。”
“我很害怕……但没有人帮助我。我只能砸那个男人………”
沉默了片刻,福葛然后用一种异常清晰且认真的语气说:
“在看到你的眼神和经历后,我就觉得……一定要帮你。”
他抬起头,看向岸边纯,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了过去:
“帮助过去的那个自己。”
4.
不知道是从哪一句话开始,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再次吻在了一起。
酒精、弥漫的伤感、对即将永别的恐慌,以及深埋的旧情,所有情绪混合成一种危险的催化剂。
意乱情迷中,他们从沙发转移到了床上。岸边纯感受着福葛落在她肌肤上的亲吻与轻柔的抚摸,一种混合着生理刺激与复杂情感的奇妙感觉在体内涌现。她能感觉到福葛的动作很生疏,却带着一种近乎珍惜的温柔,这让她更加心乱如麻。
就在气氛升温,即将突破最后防线,进行到最后一步时——
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岸边纯的脑子忽然清醒。
岸边露伴的脸,带着他离开时那愤怒又受伤的表情,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那个别扭、固执、却在她生命中占据着不可替代位置的漫画家。他们之间那些争吵、陪伴、以及车站那个用原稿维系的、未曾言明的约定。
背叛感如同利刺,瞬间扎破了被酒精和情绪营造出的梦幻泡泡。
她必须停下来!必须及时止损!
“等等……福葛,不行!” 岸边纯猛地伸出手,抵住了福葛的肩膀,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坚决,将几乎意乱情迷的他从失控的边缘生生拦了下来。
“??”
福葛撑起赤裸的上身,银发有些凌乱,红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被骤然拒绝的疑惑,他或许以为这只是欲拒还迎,或是临时的羞怯,在停顿几秒后,他再次俯下身子,压住岸边纯,带着酒意的吻落在她的颈侧,一只手则掀开她某处布料,探向更私密的地方开始揉按。
陌生的快感让岸边纯忍不住呻吟了一下,身体瞬间发软。
但就在这理智即将瓦解的瞬间,岸边露伴的脸再次清晰地闯入她的脑海——不是愤怒的,而是他平日里那副高傲又别扭的模样,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与真实的牵绊。
“等等!福葛,不要!”
这一次,岸边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决。她用尽力气,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猛地推开。
“对不起……我们不能这样。”她拉过被子掩住自己,声音还带着喘息,但眼神已经彻底清明,“我……我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福葛被岸边纯推开后,没有质问,也没有纠缠。他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在接受一个既成事实,然后直接翻身躺倒在一旁,埋头睡了过去。几乎是立刻,沉重的、带着酒意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仿佛刚才的激情与挣扎都只是一场短暂的迷梦。
留下岸边纯独自在床上凌乱。
她看着天花板,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身体里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与温度。一种巨大的庆幸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幸好……及时停住了。
如果刚才真的发生了,明天清晨醒来,她将不知该如何面对福葛,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远在日本的岸边露伴,以及那个并未真正厘清关系的自己。
但紧随庆幸之后的,是一团乱麻般的思绪。她和福葛这算是什么?和岸边露伴又算什么?
………岸边纯想了一会,感觉头痛欲裂,身心俱疲。
最终,她懒得再想了。酒精的后劲、情绪的剧烈起伏和深深的疲惫感一同袭来,她也翻了个身,埋头睡了过去,将所有的混乱、愧疚与未解的难题,都暂时交给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