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选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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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意大利那不勒斯，一家餐馆里。
岸边纯正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子里的海鲜意面，刚刚为母亲扫完墓，心头还萦绕着淡淡的感伤。她对坐在对面的岸边露伴的谈话只是含糊地应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喧闹的餐厅。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凝固了。
邻窗的座位上，一个有着银色头发的人正专注地享用着面前的意面，手边还放着一份点缀着鲜红草莓的蛋糕。那侧脸的轮廓，那头发的颜色，那种专注的神情……
福葛？！
岸边纯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叉子“哐当”一声轻响落在盘子上。
“怎么了？”岸边露伴察觉到她的异样，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个普通的食客。
岸边纯没有回答，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再次定睛看去。那个人还在那里，真实地存在着，甚至因为听到她这边的动静而微微侧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所在的方向。
那一瞬间，岸边纯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幻觉吗？因为太想念了，所以产生了幻觉？还是……他真的……？
岸边纯陷入自我怀疑，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巧合或幻觉。那位银发红眸的青年似乎感受到了她过于专注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熟悉的红色瞳仁，却沉淀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颓废，仿佛燃尽后的余烬。可即便如此，那眼眸深处某种锐利的、属于天才的微光，依然刺穿了时间与心死的迷雾，与岸边纯记忆中的印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就是他。
不是长相酷似的陌生人，不是思念过度产生的幻影。
他就是潘纳科达·福葛——那个本该在“信”中随着布加拉提等人一同“逝去”的，岸边纯青春时代无疾而终的“白月光”。
但四目相对时，福葛脸上浮现的不是久别重逢的惊讶，而是极其明显的惊慌，甚至带着一种深切的心虚与内疚。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道苍白的影子，迅速而狼狈地朝餐厅门口狂奔而去。
岸边纯“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过去问个清楚！
“纯，你要干嘛？！” 岸边露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下意识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而岸边纯没有理睬岸边露伴，她用力甩开岸边露伴的手，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岸边纯冲上那不勒斯喧嚣的街道，阳光刺眼，人来人往。那个银发的身影在人群中几个敏捷的闪躲，迅速淹没在街角和嘈杂的人流中。
岸边纯徒劳地追过一个拐角，眼前只剩下陌生的面孔和飞驰而过的车辆。她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
跟丢了。
那个本以为早已逝去的人，就这样在岸边纯眼前出现，又如同幽灵般消失，只留下满腹的疑问、被搅乱的回忆，以及一阵强烈的不真实感。
福葛……不是死了吗？她满心疑惑。
尽管乔鲁诺的信中未曾明确提及，但那种刻意的回避与沉默，让岸边纯早已在心底下达了“死亡”的判决。可就在刚才，那个被她在心中哀悼了无数次的少年，不仅活着，还如此真切地出现在她眼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欣喜若狂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推测。这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她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种混合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向上扬起，眼眶却微微发红。
这表情把匆匆赶来找她的岸边露伴吓了一跳。
“你这什么表情？”岸边露伴皱着眉头埋怨道，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就往外跑？”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刚才还在好好吃饭的岸边纯，会不顾一切地冲进陌生的街道，然后露出这种表情。
“露伴…他…他没死，他还活着……” 岸边纯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扒拉住岸边露伴外套的前襟。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绪波动让她再也支撑不住，将额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压抑地、低低地啜泣起来。这哭声里混杂着得知“死者”复生的狂喜、被对方躲避的委屈、以及长久以来压抑情感的彻底释放。
“？？？”
岸边露伴被岸边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没头没脑的话搞得彻底手足无措。他僵在原地，双手抬起，不知该推开还是该回抱。他敏锐地意识到怀中的人正处于极大的情绪动荡中，但这莫名其妙的状况让他一头雾水。
“什么他死他活的？” 岸边露伴放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困惑和一丝焦急，“你到底怎么了？说清楚点，纯。”
岸边纯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抬起还带着泪痕的脸，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断，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露伴，你可以先回日本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处理一下。”
“喂喂喂！” 岸边露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恋人？什么事情我们不可以一起解决？” 在他看来，这突如其来的隔离，无异于一种背叛。
“这个的话，” 岸边纯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眼神却很真诚，“你不太适合在场。”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岸边露伴的怒火。
“想让我走就直说！” 他猛地甩开手，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被排斥的屈辱和愤怒，“我现在就订机票，下午就飞回日本！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他气鼓鼓地转身，大步离开，只甩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我生气了！”
然而，岸边纯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丝毫挽留或解释的意思。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赌气离开的岸边露伴身上了。
2.
岸边纯花了两天时间，在那不勒斯错综复杂的小巷和喧闹的市井间穿梭，试图寻找任何关于福葛的蛛丝马迹。她回忆着福葛的样子向他人描述，问遍了可能见过他的人，却都一无所获。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转机出现在一家不起眼的街角酒吧。一位常坐在吧台尽头、脸颊红润的老熟客，在听到她的描述后，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意大利语嘟囔着：
“哦，银头发的小子啊……有点印象。弹钢琴的，弹得……啧，怎么说呢，挺带劲，但总感觉憋着一股火。他偶尔会来这里弹几曲，挣点钱，不过他不喝酒。”
岸边纯的心脏猛地一跳，急忙追问：“他什么时候会来？”
老熟客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没个准信……不过，好像经常是周三和周五的晚上会过来碰碰运气。”
今天正好是周三。
当晚，岸边纯按照熟客指点的信息，早早地来到了那家灯光昏暗、弥漫着烟酒和旧木头气息的酒吧。
她选了一个不起眼却能看清钢琴位置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几乎没怎么动的饮料，手指紧张地抠着杯壁，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架靠在墙边的老旧立式钢琴上，等待着那个可能出现的、银发红眸的身影。
当晚近九点，就在岸边纯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推开了酒吧那扇沉重的木门。
是福葛。
他换下了记忆中那套标志性的衣服，穿着一身颜色暗沉、甚至带着几处不明显破洞的红色西装，像是刻意抹去了所有过往的痕迹。
他依然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银色的短发一丝不苟，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颓废却无法掩饰。他眼底没有了昔日的锐气与偶尔流露的
焦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对一切都已漠然的疲惫。
他沉默地走向钢琴，没有与任何人交流，坐下后便直接开始了演奏。
琴声响起，不再是记忆中那些优雅或轻快的旋律，而是充满了不和谐的音符、急促的节奏和某种压抑的暴烈，仿佛在借由琴键宣泄内心无法平息的痛苦与挣扎。
岸边纯静静地坐在角落，心脏随着每一个沉重的音符而紧缩。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首充满痛苦与力量的曲子，正是福葛的替身「紫烟」的精神的体现——他在用音乐具象化那份致命的狂躁。
一曲终了，福葛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向任何听众，径直起身，像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了酒吧。
岸边纯立刻起身，匆忙追了上去。她小心翼翼地一路尾随，保持着距离，跟着那个略显单薄却步伐很快的背影，穿过灯火阑珊的主街，拐进一条光线昏暗、堆放着垃圾箱的僻静小巷。
就在福葛即将走出小巷另一端时，岸边纯猛地加速，几步冲上前，伸出手，用尽全力将他猛地拉进了小巷更深的阴影里。
“潘纳科达·福葛！”她喘着气，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选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