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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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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岸边纯在开学后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的意大利邮戳和“Giorno Giovanna”的落款,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giogio是谁?岸边有些疑惑。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信的内容简洁而克制,却字字千钧。它清晰地陈述了几个事实:布鲁诺·布加拉提、雷奥·阿帕基、以及纳兰迦·吉尔达的死亡;盖多·米斯达的存活;乔鲁诺.乔巴拿自己的身份介绍,以及整个事件的简要脉络和最终的结局。信的最后,是“节哀顺变”四个字。
岸边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许久没有动弹。信纸在她手中被无意识地捏出褶皱。她没有哭,只是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为布加拉提他们的死感到深深的惋惜。虽然接触不多,但那短暂的交集和布加拉提曾给予的帮助,让岸边纯无法将他们视为完全无关的陌生人。□□世界的残酷,以这样一种直接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然而,一种更强烈的异样感很快取代了最初的沉重。她的目光在信纸上反复扫视,眉头越皱越紧。
……等等?福葛呢?
信里提到了布加拉提、阿帕基、纳兰迦的死亡,提到了米斯达的存活,却只字未提潘纳科达·福葛!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岸边纯不敢相信地又把信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仔细看了好几遍,甚至检查了信封内侧,生怕漏掉了什么附件。
确实没有。
一个字都没有提到福葛的下落——是生是死,是叛逃是失踪,完全没有提及。
一个不好的想法浮现:
是因为……乔鲁诺·乔巴拿……知道我和福葛的关系吗?他不敢直接告诉我福葛的死讯?所以选择了……彻底回避?
这个推测听起来合情合理。毕竟,在公厕那次相遇,乔鲁诺很可能就在现场,并且看出了些什么。如果福葛已经死了,对于一个认识他的、或许对他有特殊感情的女孩,直接告知死讯确实过于残忍,不如干脆不提。
福葛……应该是死了吧。
岸边纯心中得出了这个冰冷的结论。她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反而有一种近乎坦然的接受。她想起了养父的结局,想起了布加拉提他们的牺牲。在那个世界里,生命的消逝如同尘埃般寻常。
岸边纯将信纸缓缓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里。
她摸了摸耳朵上带着的,仅有一只的草莓耳钉,这个东西此刻变得格外沉重,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纪念着一段尚未开始就已彻底终结的、无望的初恋,和一个大概率已经逝去的、名叫潘纳科达·福葛的人。
2.
时间滑入六月,岸边纯毕业了。
由于葡萄丘高中的学制安排与其他学校略有不同,她在五月份才参加了大学的共通考试,直到六月份,才真正迎来了属于她的毕业典礼。
脱下穿了多年的水手服,换上标准的黑色毕业袴,岸边纯站在人群中,听着校长致辞,心中百感交集。
然而,典礼的兴奋与感伤过后,对未来深深的迷茫便如同潮水般涌来。一个现实而棘手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她仍然是意大利国籍。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主要路径:一是返回意大利,以本国学生的身份参加当地的入学考试,在那里继续大学学业;二是留在日本,以外籍人员的身份,利用共通考试成绩申请日本的大学。
整个六月,岸边纯都在这种犹豫不决中度过。直到共通考试的成绩公布,看到那个还算不错、甚至有些出乎她意料的结果时,天平终于倾斜了。
“我决定留在日本。”她对着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她去向、却在她填报志愿时偷偷塞给她一堆东京的大学的资料的岸边露伴宣布。
在考察许久后,岸边纯将目标锁定在了东京的一所大学。这所大学在国际学生招收方面政策较为友好,也有她感兴趣的专业方向。
于是不久后,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
3.
七月的杜王町车站,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水汽。岸边纯攥着东京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噪音。
"就送到这里吧。"她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谢谢你送我。”
岸边露伴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说出了不中听的话"谁要送你,我只是来取材。车站的离别场景对漫画很有参考价值。"
典型的岸边式回答,岸边纯有点无语,她早该习惯的。
当电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响起时,岸边露伴突然上前一步。"听着,"他说,“我讨厌不完整的故事。"
"我们之间'表兄妹'的关系是个谎言,但共同度过的三年是无可争议的真实。"
说罢,岸边露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强行塞进岸边纯手里。信封是棕色的,鼓鼓囊囊。
"这是我下一部短篇的初稿。编辑都还没看过。"他将头扭向一边,"里面有一个角色的原型...需要你这样的,比较专业的人来验证其真实性。"
………什么专业的人士?岸边纯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专业人士,"岸边纯她诚恳地说,但说完后,她发现岸边露伴表情很不好了。是离别太过于伤感了吧,她这样想。
“难过的话就抱一下吧。”岸边纯张开双臂,期待地看着岸边露伴,但他却没有动,而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岸边纯有些疑惑,她看着岸边露伴那双难得闪烁着不确定光芒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但她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什么,于是她试探地问:
"你知道的,这种时候正常人一般会说'保持联系'或者'我会想你'。"
岸边露伴嗤笑一声:"那种肤浅的台词配不上我们之间积累的真实。我需要的是你的判断,不是感性的回应。"
专业人士?验证真实性?这家伙……是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笨拙地挽留我啊……
这个认知让岸边纯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陪他玩这种拐弯抹角的文字游戏。于是岸边纯抬起头,直视着他,故意用他刚才的话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挑衅:
"露伴老师,"她刻意用了尊称,声音却放得很轻,"你所谓的'验证真实性'……"
她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牢牢锁住他有些躲闪的视线。
"是指角色的外形、动作、语言……"
"还是指……"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角色对原型那份,不敢说出口的感情?"
岸边露伴脸上那副强装的镇定和傲慢瞬间出现了裂痕。一抹明显的红晕"唰"地一下从脖颈蔓延而上,迅速占领了他的脸颊和耳根。
"……随便你怎么理解!"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色厉内荏地低吼出这句话。
"哦——'随便我怎么理解'?"岸边纯看着他这副前所未见的慌乱模样,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胜利感和莫名甜意的情绪。她故意拉长了语调,重复着他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就在这时,电车进站的广播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岸边纯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她最后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像是在展示一件战利品。
“ 这份'真实性验证'的工作,我接下了。"岸边纯转身踏上电车,在车门关闭前,回头对他说道,眼神明亮而坚定,"等着我的'批注'吧,露伴。"
“你…”岸边露伴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而就在电车关门的蜂鸣器响起时,岸边纯突然伸手抵住了车门。
"岸边露伴,"她问,"你漫画里的那个角色——是不是金色头发绿色的眼睛?"
岸边露伴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不是总把草莓大福的豆馅先挖出来吃?"——那是他唯一一次陪她去夏日祭时,她吃甜食的坏习惯。
"是不是..."岸边纯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在她离开想说说“保持联系'的时候,她亲近的人只会用原稿当借口?"
岸边露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向前迈了半步,几乎要踩上车厢与月台间的缝隙。
"那种角色..."他迟疑了一下,说:“需要观察三年零四个月才能画出来。"
电车警报声越来越急。岸边纯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喊道:
"那就继续观察啊,直到画完我们的故事——"
列车开始发动。
岸边纯对着车窗外的岸边露伴说:
"截稿日是一辈子!"
电车启动了,岸边露伴仍立在原地,风拂起他蛋壳形状发带上的碎发,他突然向前追了两步,大声喊道:
「可以,但是每周三我要接到你的电话!」
岸边纯把信封紧紧抱在胸前,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就是岸边露伴能给出的最直接的牵挂——用一个永不结束的截稿日期,把他们未来的每一天都串联成未完待续的故事。
………
东京的生活比想象中忙碌,但岸边纯仍按照约定给岸边露伴打电话,只是他们都没提起那信封。
而在第某个失眠的夜晚,岸边纯终于拆开了那个信封。
原稿最上方贴着一张便签:
"批注请用铅笔,还有,别让我等太久。"
她翻开第一页,呼吸骤然停滞。漫画女主角的造型、神态、甚至眼角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都与她如出一辙。故事从三年前的,她第一次敲开他门开始,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令人心惊——她微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她挑食时皱鼻的小动作,她熬夜复习时在课本上画的涂鸦...
在最后一页的留白处,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
"真实度验证: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