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噪区间》不吃鱼的猪0w0

10、微信

　　隔天下午，艾文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情，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再次走向那栋小楼。他害怕见到林雨，害怕她再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他，更害怕广播站门外会聚集着好奇或嘲讽的目光。他甚至想，如果林雨用一句“你以后不用来了”打发他，或许反而是种解脱。
　　推开门，出乎意料，林雨已经在里面。她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衣，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她正低头整理着一沓文件，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
　　艾文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雨似乎感觉到他来了，抬起头。她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预想中的审视或嘲讽，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桌上一堆东西：
　　“来了？坐。”
　　艾文挪到椅子边，没坐下，只是戒备地看着她。
　　林雨没理会他的紧张，将手中的文件归拢好，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移动硬盘和一个笔记本，推到艾文面前。
　　“下周开始，我有别的事要处理。”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广播站这边，你暂时接管一周。”
　　“啊？”艾文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接管？广播站？他？那个刚被她用广播搞得全校闻名、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艾文？
　　“就……就我一个人？”他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变调。
　　“嗯。”
　　林雨点点头，翻开那个笔记本，“这是广播站日常工作流程、设备操作要点，还有下周的备选歌单和可能有通知的日子。都写清楚了。硬盘里是音乐库备份，以防电脑出问题。”
　　艾文看着那本字迹清秀工整的笔记本，脑子嗡嗡作响。
　　她要走？还让他一个人管这里？
　　这比昨天公开处刑还要让他恐惧！光是想象自己要独自面对那些按钮、麦克风，还要在固定的时间对着全校说话……他的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
　　“我……我不行……”艾文脱口而出，声音干涩，“我搞不定的！万一放错了，或者设备坏了……”
　　“按照笔记操作，不会错。”林雨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设备没那么容易坏。真坏了，去找后勤王师傅，电话在笔记本最后一页。”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每天的播音时间照旧，内容你自己把握。没有通知就放音乐，有投稿就读。跟之前一样。”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艾文脸上，那眼神里没有鼓励，也没有期待，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交代任务，“别搞砸。”
　　艾文张了张嘴，感觉喉咙被堵住了。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看着林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想到昨天她虽然冷酷但至少帮他挡住了最恶意的指控……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这感觉就像被推下悬崖，而递给他一根细绳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始作俑者。
　　“那……那要是……”艾文绞尽脑汁想找个理由，“要是有什么急事……我找不到你怎么办？”这借口苍白得他自己都不信。
　　林雨微微歪了下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但还是给出了解决方案。
　　她没说话，直接拿起放在桌角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两下，然后调转屏幕，递到艾文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微信二维码名片。普通的星空背景，用户名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Y。
　　“加我微信。”她的语气自然得像在说“把门带上”，“有事发消息。”
　　艾文彻底愣住了。
　　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加……加微信？
　　林雨的微信？

　　那个把他“社死”信息广而告之、布置任务像老板、说话简洁到冻人的学姐林雨？现在，要加他微信？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比昨天的广播澄清还要让他措手不及。
　　他看看那个冷冰冰的二维码，又看看林雨平静无波的脸，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混杂在一起，让他像个第一次接触智能手机的原始人，僵在原地，手指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雨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宕机，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她保持着递手机的姿势，耐心地等着。
　　几秒钟后，见艾文还没动作，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觉得他的“呆”又升级了。
　　“快点。”她催促道，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我待会还有事。”
　　这声催促像针一样扎醒了艾文。他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那部老旧的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好几次才点开微信的扫一扫功能。摄像头对准那个二维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屏幕上跳出了林雨那个极简的星空黑色名片，用户名“Y”。头像是一片深邃的夜空，点缀着几颗疏星，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疏离和静谧。
　　艾文的手指悬在“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上，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重重地按了下去。
　　好友请求发送成功。
　　几乎是同时，林雨那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提示音。她收回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艾文的手机屏幕立刻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
　　Y 已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艾文盯着那条系统提示，看着那个星空的头像出现在自己的通讯录最顶端，感觉像是在做梦。他和林雨之间，第一次有了一个直接的、数字化的连接。尽管这个连接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和冰冷。
　　“好了。”林雨收起手机，拿起自己的背包，动作利落，“笔记本和硬盘收好。下周，这里交给你了。”她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传来：
　　“有事，发消息。”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咔哒。”
　　门轻轻关上，广播室里只剩下艾文一个人，和他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添加的、名叫“Y”的联系人。
　　窗外，迎新晚会的彩排音乐隐约传来，充满了青春的喧嚣。而广播室里，艾文独自站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移动硬盘和林雨的笔记本，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压着整个广播站的重担，还有手机通讯录里那个突兀存在的新名字。
　　他低头看着微信对话框，空白的界面像一片未知的荒野。该怎么称呼她？林学姐？林雨？还是……Y？
　　他点开输入框，手指悬停，最终一个字也没打出来，又默默关掉。
　　下周……他一个人……还要“有事发消息”……
　　艾文觉得，自己平静的高中生活，在被迫卷入广播站、被公开处刑、被委以重任、还被强行加上微信之后，正以一种无法预知、也完全不受控的速度，朝着某个更加光怪陆离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