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锦秀》锦漪垣歌

16、第 16 章

　　当那穿着破旧衣衫的少年郎君双手捧着那块招工木牌就站在萧菱秀面前时，她略有一丝愣怔。橙黄色的夕阳穿过大堂大门直射在这位个头不高的小郎君身上，将他那股沉稳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本想说不招十八岁以下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一旁刚从后厨出来的刘宝珠的惊呼。

　　“福仔！真的是你吗？”刘宝珠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小郎君，满脸充斥着惊喜与一些悲伤。

　　萧菱秀与张谋对视了眼，随后都不约而同地没说话，相对沉默地看着。

　　福仔似乎也因为看见刘宝珠也惊讶了一下，很快那张脏兮兮又瘦小的脸猛地一皱。他回抱住刘宝珠，一双因瘦的皮包骨而变得很大的眼睛嘀嗒嘀嗒地流出一大串泪珠。

　　那声音沙哑又带着浓重的哭腔：“宝珠阿姊！呜呜呜啊呜呜呜哇！”

　　望着这身形相差不大，但年龄却差个几岁的两个孩子相拥哭泣，都快成泪人了。萧菱秀无声感叹，同时也有一点好奇，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大抵是哭泣很耗费体力，不久他们都停了下来。刘宝珠抓住福仔的肩头，颤着声音询问：“福仔，钱叔钱婶子他们呢？”

　　似触动到了这位小郎君的伤心事般，他那双带着红丝的大眼睛猛地又充盈了泪水，声音嘶哑得如破风箱：“他们，爹娘他们都死了。为了救我死的。”

　　这句话像把重锤，瞬间将整个大堂给砸出了个沉闷来。悲伤的氛围压得他们几人都有点心头难受起来。

　　刘宝珠也被惊讶到沉默，一张消瘦的脸庞弥漫着无尽悲痛。张谋自诩是个崇尚乐观且不爱被悲伤氛围所困扰的人，就连他家老爷子那些伤感悲秋的故事，他也就允许自己难过一小会。

　　这会见氛围格外压抑，他忙招呼起钱福仔，走到他身后，抬起手搭在钱福仔小小肩膀上，推着他坐在了一张长登上。

　　“呀！不是说要来见工吗？你且和掌柜的说说你的所长？”说着张谋朝萧菱秀使了使眼神。

　　萧菱秀一见，便会意了，浅笑走到了钱福仔面前，轻声发问：“你会什么呢？我是锦月楼的掌柜萧菱秀。现在大堂却个会跑堂的店小二，你觉得你可以吗？”

　　刚还沉浸于悲伤的钱福仔，这会一听到问话，那张泪脸瞬间就打起精神，用还有点哭音的声音打着自我肯定，点着头回：“我可以！做什么都行！我能干！”

　　萧菱秀笑着点点头，余光瞄了下身旁似乎还有些悲伤的刘宝珠，而后转眼看回钱福仔，轻声开口：“好。等下晚膳还会有食客里，那你就先试试，若是做的不好，我可不会要你的。”

　　后面两句，她特地严肃了点。钱福仔一听，立马正襟危坐，那颗瘦的跟猴子脑袋似的头连连猛点。

　　很快新的一轮食客踏着晚膳的步伐一个个走进了锦月楼。张谋立马带着还有点红眼睛的钱福仔去招呼大堂里的食客。

　　萧菱秀抬手轻拍刘宝珠的肩膀，感觉到她轻颤了下。她便柔声对这位沉浸难过的小娘子说着宽慰的话：“若是难受了，就到后堂歇息一会，后厨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毕竟晚膳的食客一般不算太多。”

　　刘宝珠抬起那双似乎还有些许水蒙汽的杏眸，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弱：“我没事的。多谢菱秀娘子。”

　　说完她就默默转身往后厨去，那抹小身影看山去有些许可怜。萧菱秀慢慢跟上，心想，每个人都会有沉重的过去，是否能将其接纳或深埋，都只能靠自己，外人无法干涉，也干涉不了。

　　等到夜愈深，三更起，店关门闭。萧菱秀带着刘宝珠与钱福仔一同回到了宅子。等来到去往西院的垂花门，她转身面向这对“姐弟”，浅笑道：“我记得偏屋旁还有一间小的厢房，以后小郎君就住在那吧。”

　　话刚落下，“扑通”一声，刘宝珠拉着钱福仔就这么直愣愣地跪在了她面前。吓得萧菱秀一跳，连忙上前伸手扶起两人，微微蹙眉：“你们这是作何？初秋虽才到，但地面已然薄凉。小心凉气入体。”

　　这关心的话语就像是一柄巨锤又重又包含着深重的福照狠狠砸在刘宝珠的心头。她抬起头，双眼含泪，里面带着感激，无尽谢意，望着面前这位长相绝艳秀丽，又心地善良的娘子，抽噎着嗓音开口。

　　“实在是，我不知如何感谢菱秀娘子你了。你不禁让我住在家中，还给我活计，现在又帮我友弟，同样给予他安栖的住所与活计。此情是恩重如山啊！”

　　话语中的重量同样也砸在了钱福仔心中，他咬了咬嘴唇，然后抬头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萧菱秀，少年独特的音色透着郑重与诚恳对她道：“是！娘子恩情，我和阿姊会铭记于心，日后定加倍偿还！”

　　这对“姐弟”将如此沉重的话题丢在她面前，萧菱秀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应。为了不让这样压抑的氛围消散，她用打趣轻快的声音道：“那你们日后得加倍努力为我做工了。”

　　“当然！”
　　“肯定的！”

　　他们是异口同声而出，仿佛日后将要将帮锦月楼做工当做当成毕生重任，两人面上的神情挂着前所未有的冲劲与肯定。

　　萧菱秀无奈而笑，随后让刘宝珠带着钱福仔先去休息。也许她方才那番“为她做工”的重任令他们升起了干劲，也冲走了他们压在心头的悲痛，所以现在似乎没有再为某些过往伤感。

　　她想这样似乎也挺好的。摇了摇头，随后便望向东院那边，想了想她迈步往那边去。走近东院，离远见屋内依旧还未熄火。

　　走上前去，小声朝里发问：“谢郎君，明夜我想做一味五柳鱼给你品一品，不知可否方便？”

　　过了不久，能听见里边有布料摩擦声与椅子轻微挪动的声音。随后一道低沉又略有一丝慵懒倦意的嗓音晃晃悠悠从里面穿透这扇乌木门而来：“好啊。明夜恭候娘子的珍馐。”

　　之后又恢复了一阵风声与虫鸣的静谧。

　　萧菱秀抬眼凝视着那在昏黄火影当中影影倬倬的身影，站了好一会，才转身慢慢走回西院洗漱入梦。

　　一夜似有梦，又好似没梦，反正都随着这充斥着慵懒困顿的秋意暖阳慢慢遗忘。

　　锦月楼开店已经过去了打八分惠价的日子，店内食客只多不少，似乎并不再只是为了那八分惠价而来。

　　钱福仔在张谋的严肃且认真的教导下，很快就能跟上点菜，传菜的步伐，有模有样地做起了他有干劲的店小二活计来。

　　至于刘宝珠更是卖力，不仅打下手越来越认真，且还会学着帮她去尝试做一两道菜肴。这可以说是帮轻了她许多，起码她可以专心做好招牌珍馐。

　　感觉一切走在轨道上，这种对生活充满希望且又有劲头的日子简直越活越有盼头。

　　正当她望着大堂内满朋高坐又喧闹平和的场面而欣慰时，突然有道凶恶又充满愤怒的粗粝嗓音从外边直冲大堂。瞬间，整个喧闹平和的画面被打破了。

　　“掌柜的，给我出来！”

　　不时，有不少食客纷纷伸长脖子往外看，不少交谈声开始议论起来。

　　“这啥回事？”
　　“啧，我看是闹事的吧？”
　　“哎呀不好说，那人好像是城东那卖猪肉的黑老曹？”
　　“好像是啊。”

　　说着，一长得像头黑熊的凶恶中年男人，踩着仿佛可以踏碎地板的脚步，重重走进来。他双眉飞扬如粗刀，一对像铜铃大的眼睛睁得老圆，里边还带有冒火的怒气。

　　他凶目一扫，然后准确无误地锁定在刚从后厨探出半个身子的萧菱秀。那深黑色的眼睛带着汹涌的恶意和危险直冲她射来，随后就是能震动山脉的洪钟声音：“是你对不对！锦月楼的掌柜！一口一念是你做的？”

　　张谋一见不对劲，虽然心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恶男人给吓得双腿直打颤，但又怕这黑熊般巨大的男人会伤到萧菱秀。他忙慌张失措地跑到萧菱秀面前，抖着身体隔在那男人和萧菱秀之间。

　　“呵呵。这位大哥兄，有何事如此气愤？是我们招待不周，还是菜肴不合口味，我们坐下慢慢聊，不用。”

　　张谋那慌忙的劝慰和安抚根本无法让眼前这位身大如熊的男人停下脚步。见他巨大的身影直接笼罩过来，张谋猛地一抖，头都要缩下一寸了，不过他还是死死定在萧菱秀面前，没有动。

　　这窒息的压迫感令整个大堂都蔓延上了一种诡异的黑霾。那嘿咻咻的圆目深深盯着萧菱秀。她能感觉到咽喉都要被眼前这气势磅礴的男人给扼住，差点出不来气。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紧紧捏住手指，用力让自己能尽快从这样近乎窒息的场面找回一点镇定。

　　萧菱秀直视来者，强迫淡定：“这位郎君，我是锦月楼的掌柜萧菱秀。不知你何故来店却愤怒不已？”

　　男人像是有点不耐，粗气而出了一声“哈！”随后那双凶狠又黑沉沉的眼睛又瞪大一圈，吐出口的字宛若泰山压顶：“我家宝儿因为吃了你家的东西，现在浑身发红！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家宝儿！”

　　心头轰隆一声，萧菱秀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