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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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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就像是她此刻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步都包含着紧张和勇气。
萧瑟的晚风,仿佛俏皮的孩童,随着她快步行走而环绕她的裙摆一直跳舞。她的双脚不知为何竟有点凉意。
快步穿过右边长廊,走到尽头,拐进了右边的垂花门。很快,她就看见了东院屋子,里边似乎还有点点火焰透过窗纸在慢慢跳动。这预示着主人还未入眠。
萧菱秀踱至门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食盒的提手,好像这样就能从这里获得一些鼓舞。在调整好情绪,她抬起了手,轻轻扣响了门。
“叩叩”
时间变得很安静,就连晚风也懂事得停息下来乖巧等待。她则屏住呼吸,想要从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好好回想来时准备要说的话。
磨人的等待没有很久。里边衣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音响了几下,然后就是缓慢的脚步声,最后门被打开了。
萧菱秀抬眼一看,见到谢玖安那一成不变的轻挑微笑,不过身上披着的外袍换成了一件鸦青色的丝绸。他低头望着她,轻笑问:“这夜晚虽然适合笙歌。但萧娘子也未免急切了些,今夜要过来,今早为何不提前给我吱一声?”
语言的挑逗,就好像在她波动的神经上弹棉花。紧紧捏住食盒提手,心里默念要忍住,千万要忍住,为了试菜目的必须要忍。
她恍若未闻他口中那暧昧的深沉含义,挂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谢郎君我做了些可口的甜点,在夜里也适合品尝一番,不会容易积食。要不要品壶茶来试试?”
相顾无言,就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微妙。足足几息间,在她以为谢玖安都要婉拒她时,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袍,侧身,让出了路:“既然如此,请。”
萧菱秀那略有些忐忑的心稍微放下来些许,提着食盒迈步踏入一个不算得上很陌生的郎君房间之中。目光快速轻扫而过,就将屋内摆设一览无余。
一张绣着花鸟图腾丝绸的屏风挡着一张软塌,透过薄薄的绸缎,可以隐约看见榻上的寝具皆是锦缎制成。一旁还有一张墨玉石打造的矮几,上面摆放着一本不知是什么名字的书卷。
稍微不远处有两个一高一矮的柜子,柜子的材质是上好檀木所打造。柜子对面则是一张亦是用檀木而制的躺椅。
正中央则是一套檀木桌椅,桌上摆放着一套镶嵌着花鸟纹样的茶具。他在她进来后,并未关门,而是任由门敞着。
他浅笑着:“坐。”说着拿起一壶青花瓷茶盏为她倒了半杯茶。一股透着浓浓焦香,似那炒熟的板栗裂开后溢出的味道。
被这种味道给吸引到,萧菱秀倒是一时忘记目的,先一步拿起瓷杯,啜了一小口。一丝如杏仁般苦涩的味道快如闪电,汹涌地铺满了她整个口腔,没忍住皱了下眉头。
她的表情似乎被对方捕捉到了,前方顿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此茶是上好毛尖茶。”谢玖安拿起茶杯,放置唇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而后握住手中轻轻旋转,声音轻浅,听不出情绪,“苦尽甘来用于这种茶是最合适不过。刚入口会苦,可入喉却会回甘渗甜。”
萧菱秀咽下那口茶后,的确能感受到那甘甜滋味如同清冽山泉澎湃而回冲口腔,有种苦甜相交的矛盾感觉在。还在口中回味这口茶,对面就低声揶揄起来了:“萧娘子不是要让我品尝你的手艺吗?现在反倒是被我的一口茶给迷住了?”
这番富含着调情和暧昧意味的话语,萧菱秀听着不禁攥紧衣裙,弄得衣裙都起了凌乱的褶子。使劲将那令人烦躁的心绪死死压住在跳跃的胸腔之下。
她笑得格外用力,能想象到现在的微笑可比哭还僵硬。边打开食盒子,边选择跳过他最后那句话开口回:“这道红枣挂花如玉糕,是我特地做给谢郎君吃的。毕竟是要多谢你之前的提点。”
谢玖安含着轻轻的微笑,眼神带着慵懒散漫的意味,盯着她那貌似随时要翻脸的僵笑。佯装没看出一般,从腰间抽出折扇,拿着折扇轻拍手心:“哦?若是萧娘子亲自所做,我自然要认认真真的品尝一番了。”
那认认真真四个字,被他用那低沉又带着几分轻挑语调拉得又慢又略微有点重。在这万籁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像一颗颗沉闷的玉石咕咚咕咚地敲在她那不太平静的心镜之上。
她下意识用力捏住盒盖一角,心里暗骂眼前这男人简直是只折磨人的狗狐狸。奈何自己有求于人,必须要死死忍住想要现在掀桌的冲动。
“呵呵。”萧菱秀只能用几声干涩又尴尬的笑容掩盖此刻她内心恼怒的情绪。将那一盘如玉色琼脂般的红枣桂花糕从食盒里拿出。
跳跃烛火的照映下,玉白糕体被裁得方方正正,每一片厚度都恰到好处,不厚不薄。挂花点点镶嵌于糕体之中,白玉得近乎透彻晶莹。那一粒粒如朱砂般殷红的红枣颗粒精致地点缀在玉白糕体上面。
未有开始品尝,似乎已经能闻到淡淡夹杂着幽幽挂花香味与那浓郁枣香。屋内轻轻笼罩的清浅檀香糅杂着这两股花枣甜香,像两股看似不合但交融在一起又分外微妙的香味,能令人鼻翼漫上几分既甜腻又舒心的奇妙感觉。
谢玖安轻放在腿上的手微动了几下,半晌,他动作自然,优雅且慢条斯理地用三根手指轻轻拿起一块。指腹触碰到糕体那一瞬,似初秋凉意的温度犹如乖张的丝线从他指尖一直游走到全身,令他不经意间微颤。
待第一口咬下,发出一声轻微脆响,软糯的糕体入口即化,桂花蜜与枣糖相融交错在舌尖口腔里迅速蔓延,直达咽喉。这份甜腻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会令桂花蜜或枣糖抢味,但现在一切都刚刚好。
萧菱秀见谢玖安吃下了第一口后,就垂眸盯着那块糕点发愣。她不由抿了下嘴唇,手指在轻轻抠动衣裙褶皱,微前倾,轻声发问:“可是不合谢郎君口味?若是太甜,我可以再做另外一种的。”
这声透着一点紧张的话语传入耳畔后,将被这道恰好甜腻又带有几分回味的糕点所撼动的谢玖安给拉回了神。他把最后半块糕点全部放入嘴巴,嚼化后,喝上一口温茶,才慢慢开口:“很好。”
两字不过停顿两息,他又恢复轻慢又含笑的语调:“能在这初秋之际的夜里,吃上一口微凉不腻的糕点,再配着一壶口齿留香的温茶,人生好不快哉!说吧,萧娘子特意深夜到访,所属何意?”
问话像是随口一说,没有压力,没有试探,仿佛是好友间亲昵的反问。这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一泉清溪慢慢悠悠地掠过急躁不安的心石,令方才被他语言挑逗而生出的不快竟一下子就冲淡了。
萧菱秀赶忙回神,压住心底奇怪的感觉,把注意力拉回到正题上来。她认真望着谢玖安,开口:“我希望谢郎君可以作为我的试菜使者。虽然我每月能付给你的酬金可能不多,但是等日后我锦月楼扬名了,挣钱了,我愿意拿出一部分分红给谢郎君。”
这话一出,谢玖安有点微讶,他能略微可以猜到她来找自己会是为了做菜。可却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将锦月楼的分红给他,倒是有点意外。
“同住屋檐下,加之你我祖父辈是好友,那你我也算是友人。朋友之间哪有不相帮的道理。不过,我这人虽爱品味珍馐,但嘴巴挑剔。吃过一回的珍馐,只要不能令我回味无穷,那我便不会吃第二回。”
他的前两句话令萧菱秀那忐忑的心稍微松了些,可后面的不过又让她心跳快了点。直到听完后面的话,萧菱秀才彻底放心下来,他这是答应相帮了。
只不过是有条件。她试探地发问:“一月试一菜。谢郎君,你觉得可以吗?”
谢玖安那瑞凤眸似乎溢出的笑意浓郁了几分,他重敲了下手心,似掩盖心中要发出的情绪:“不错!萧娘子果然有颗玲珑心,这一下子就能懂我的意思!”
他这番话终于能让她彻底心安,她微微吐出心口压抑着不安和忐忑的浊气。随后拿起茶杯,对他举了举,仰头一饮而尽,笑道:“多谢谢郎君!”
谢玖安含笑点头,不再言语,但眸底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微光。
等萧菱秀提着食盒回到西院,洗漱入眠时,想着明晚回来试做五柳鱼的满足,完全冲掉了所有的不快情绪,甚至连谢玖安平日那些轻挑之言都能良好接受了。
在她慢慢随着深月睡熟之际,还坐在椅子上静思的谢玖安,却有点不好入眠了。
目光流连桌案上还摆放着半盘糕点,他那惯有着轻笑散漫的瑞凤眸此刻像是褪去了伪装,只剩下原本的清冷幽邃。
屋外银月的冷光轻轻洒落在他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有几分格外孤幽的薄凉萧瑟。他喃喃低吟:“还真是麻烦啊。呵~”
最后一声轻笑像是自嘲,又像是不自觉的无解,但都随着晚风消散在这无尽的夜里了。
翌日锦月楼依旧客朋满座,且因一口一念馄饨慕名而来的食客越来越多,甚至大堂人手已然不够。
张谋即便一人分饰多角也没办法兼顾得来。这思前想后,萧菱秀决定写出招工牌子,放置在了锦月楼外。
这牌子不过挂了短短半日,就有人来应招了,且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