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70、二十四瓶植物染

　　五月的江市，玉兰花瓣飘落在潮湿的石板路上，空气里浮动着甜腻与腐朽交织的香气。许晚棠从莱青美院的教室里走出来，怀里抱着刚晾干的植物染样本。

　　她看见白青泠站在教学楼外的榕树下，身影在浓荫里显得单薄而疏离。这个时间，白青泠本该在澄棠设计学院上课。

　　“怎么过来了？”许晚棠快步走上前，注意到白青泠脚边放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背包侧袋里露出烫金校徽的一角——灵韵视觉艺术大学。

　　白青泠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声音有些急促：“周教授借我几本艺术教育相关的原版书，想着你可能也用得上。”她弯腰去拎包，一叠文件从侧袋滑落，散了一地。

　　许晚棠蹲下身帮忙收拾。纸张间，那份装订精美的申请表再次映入眼帘。她的指尖在烫金校徽上停留了一瞬，感觉到白青泠的呼吸微微一滞。

　　“只是参考格式。”白青泠迅速抽走文件，耳根泛起红晕。

　　回工作室的路上，两人默契地沉默着。许晚棠注意到白青泠比往常更加安静，眼镜片后的目光时常飘向远方，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工作室里弥漫着植物染料特有的酸涩气息。许晚棠为新采集的栀子花调配保鲜液，白青泠则坐在窗边翻阅那些厚重的理论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灵韵视觉艺术大学，”许晚棠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说那里的艺术教育专业很好。”

　　白青泠的手指顿在书页上：“周教授说，他们的出版专业与艺术教育结合得很特别。“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在灵羽，要坐十三个小时的飞机才能到。”

　　搅拌棒在玻璃缸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许晚棠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搅拌着染料：“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收到的录取通知。”白青泠合上书，“两年多的交流项目，回来正好毕业。”

　　许晚棠终于抬起头。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窗户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斑，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你应该去。”许晚棠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白青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可时间太长了。而且灵羽很远，十三个小时的飞行距离……”

　　“周教授说得对，这个机会很难得。”许晚棠打断她，转身继续搅拌染料，“你的装帧设计很适合往艺术教育方向发展。”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剩下染料搅拌的声响和窗外隐约的蝉鸣。

　　在周五的晚上，她们回到了棠市。小姨陆清妍做了拿手的椰子鸡，艺言则从墨香咖啡馆带来了新研发的甜点。月梨和姝杞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偶尔低声交流着课业的事。

　　饭后，大家坐在书店二楼的露台上乘凉。

　　“其实，”白青泠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宁静的夜晚，“我可能要去灵羽交流两年多。”

　　露台上顿时安静下来。许晚棠感觉到白青泠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灵韵视觉艺术大学？”艺言率先开口，“那里的艺术出版专业很有名。”

　　小姨轻轻放下茶杯：“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在月底。”白青泠的声音更低了，“要坐十三个小时的飞机。”

　　月梨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那是不是要很久才能回来？等到姐姐回来，你们都大学毕业了。”

　　姝杞轻声补充：“确实很长。”

　　许晚棠握住白青泠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潮湿：“这是个好机会。”

　　那晚，她们躺在阁楼的床上，大家都没有说太多。只看月光透过天窗洒下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灵羽很远。”白青泠在黑暗中轻声说。

　　“嗯。”

　　“要坐十三个小时的飞机。”

　　“嗯。”

　　“两年半不能回来。”

　　许晚棠转过身，在月光中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了。”

　　申请过程很顺利。随着离别的日子临近，白青泠来莱青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们开始整理这些年来积累的作品和资料，为远距离合作做准备。

　　一个雨后的下午，她们在工作室整理白青泠留下的资料。许晚棠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素描本，里面全是关于触觉艺术书的设计草图，每一页都标注着"灵羽项目"的字样。

　　“这些是……”她翻看着一页页精美的设计，声音有些哽咽。

　　白青泠轻轻按住她的手：“这是我为交流期间做的项目计划。我想在灵羽收集资料，研究那边的艺术教育模式……”

　　“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这个项目。”许晚棠接话道，“你研究理论，我负责实践。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完善。”

　　白青泠重重地点头，她听着，眼眶慢慢就热了，一层薄薄的泪花裹着眼珠转，像浸了水的玻璃珠，亮闪闪的，却没掉下来，只在眨眼时轻轻晃了晃。

　　离别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大家又在听墨香咖啡馆为白青泠送行。知灵和薏柔也特地赶来。

　　“灵羽啊，”知灵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白青泠的肩，“听说那里经常下雨，记得多带伞！”

　　薏柔温柔地补充：“需要什么资料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收集。”

　　小姨默默往白青泠的包里塞各种常备药，艺言则细心地列出灵羽的注意事项。月梨和姝杞准备了一本相册，记录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许晚棠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二十四小瓶植物染料。

　　出发的那天清晨，白青泠坚持不要任何人送机。但当她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在机场二楼的栏杆旁，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晚棠站在晨光中，微笑着向她挥手。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我知道你会来。一路平安，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白青泠抬起头，努力眨回眼中的泪水，然后坚定地走向登机口。

　　飞机冲上云霄时，许晚棠正走在回校的路上。她想起白青泠留下的那本素描本，想起那些关于艺术教育的梦想。

　　回到工作室，她打开一本新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触觉与色彩：艺术教育实践笔记”。在作者署名处，她并排写下了两个名字。

　　而她，也要开始自己的探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