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47、市集

　　阁楼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工作台上的翠绿色染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许晚棠小心翼翼地用玻璃棒搅拌着染料，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这次意外的成功，让她对外婆笔记中的记载更加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白青泠站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许晚棠的身影。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还在她心中回荡，颈窝处似乎还残留着许晚棠脸颊的温度。她轻轻握了握手指，试图平复内心的悸动。

　　“这个颜色真的太美了，”许晚棠抬起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就像初春的第一片新叶，带着露水的清新和阳光的温暖。”

　　白青泠走近几步，仔细端详着染料：“确实很特别。外婆的笔记中还记载了其他类似的配方吗？”

　　“有好多呢！”许晚棠兴奋地翻开那本泛黄的笔记，“你看这里，外婆提到了一种用暮夏海棠果和秋日银杏叶调配出的橘红色，说是像夕阳染红云彩的颜色。还有这个，用冬青和蓝莓制作的深蓝色，像是夜空中的星河。”

　　两人头挨着头翻阅着笔记，许晚棠的热情感染了白青泠。

　　她指着一段文字说：“这里写着，最好的染料需要最新鲜的材料。现在正是夏末，海棠果快要成熟了。”

　　许晚棠眼睛一亮：“对啊！我们可以去市集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海棠果。小姨昨天还说要去市集买些日用品，我们可以一起去。”

　　说到市集，许晚棠突然想起什么，狡黠地笑了笑：“说起来，青泠你好久还没去过小镇的市集吧？可热闹了！”

　　白青泠微微一愣。确实，她来这里后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阁楼里看书，或者看许晚棠研究染料。市集听起来就很嘈杂，人很多。

　　还没等她回应，许晚棠已经蹦跳着下楼去找陆清妍了。白青泠听着楼下传来雀跃的说话声和小姨带着笑意的回应，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不一会儿，许晚棠又跑上楼来，脸上带着得逞的灿烂笑容：“小姨答应了！月梨去了姝杞家，就我们仨人，一小时后就出发。青泠你快换衣服吧。”

　　白青泠看着自己身上素色的家居服，犹豫道：“我……”

　　“不许说不去！”许晚棠打断她，双手合十作祈求状，“市集上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她眨眨眼，“我们需要专业顾问帮忙挑选最好的海棠果，对不对？”

　　面对许晚棠闪亮的眼睛，白青泠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轻轻点头：“好吧。等我换件衣服。”

　　“太好了！”许晚棠欢呼一声，“那我也要去换件衣服，等着我哦！”说着便冲回自己的房间。

　　一小时后，三人走在通往市集的小路上。小姨看着身边两个年轻人，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许晚棠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像只快乐的蝴蝶。白青泠则是一身淡蓝色的衬衫和白色长裤，简洁清爽，与许晚棠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和谐。

　　夏末的微风拂过路旁的树木，带来一丝凉爽。许晚棠走在白青泠身边，时不时指着路边的植物向她介绍：“那是木槿花，可以用来做粉色的染料；那是蓼蓝，是制作蓝靛的主要材料。”

　　白青泠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提出一两个问题。她的目光不时飘向许晚棠被风吹起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快到市集时，喧闹的人声已经传来。白青泠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微微蹙眉。

　　许晚棠注意到她的犹豫，自然地靠近一步，轻声说：“没关系，跟紧我和小姨就好。市集虽然人多，但大家都认识，很友好的。”

　　小姨也回头笑道：“青泠放心吧，要是晚棠跑丢了可能有人捡走，你这么个大活人肯定不会丢的。”

　　“小姨！”许晚棠佯装生气地跺脚，引得陆清妍笑得更欢了。

　　走进市集，果然人声鼎沸。两旁摆满了各式摊位，有卖新鲜蔬果的，有卖手工制品的，有卖小吃点心的，琳琅满目。

　　许晚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啊，是市集的味道！混合着水果香、烤饼香和花香的味道！”

　　白青泠也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确实弥漫着各种气息，但并不令人讨厌，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我先去买日用品，然后再去看水果，”陆清妍规划着，“晚棠，你带青泠逛逛，一小时后在老地方见面。”

　　许晚棠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自然地拉起白青泠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最好的水果摊！”

　　白青泠愣了一下，感觉到许晚棠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心跳不由得加快。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又贪恋那份温暖，最终任由许晚棠牵着她在人群中穿行。

　　“张奶奶好！”“李叔叔今天的水果真新鲜！”“小王姐姐，我要一斤这个桃子！”许晚棠显然与市集上的摊主都很熟悉，一路打招呼过去，还不忘向白青泠介绍：“张奶奶做的酱菜是全小镇最好吃的；李叔叔家的水果都是自家种的，特别甜；小王姐姐的点心可是一绝...”

　　白青泠被她牵着，看着她与每个人自然亲切地交谈，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与她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没有冰冷的资料室，没有严谨的数据，没有沉默的图书馆，只有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来，尝尝这个。”许晚棠在一个摊前停下，接过摊主递来的一小块桃子，自然地送到白青泠嘴边，“这是王伯伯家的水蜜桃，可甜了！”

　　白青泠看着递到嘴边的桃子，犹豫了一瞬，然后轻轻张口咬下。果然，桃肉柔软多汁，甜香满溢。

　　“很好吃。”她轻声说，注意到许晚棠的耳尖微微发红，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多亲密。

　　许晚棠似乎也刚反应过来，慌忙放下手，轻咳一声：“那、那我们买一些回去吧。”她转向摊主，“王伯伯，请给我们挑几个好的桃子。”

　　买完桃子，两人继续在市集中逛着。许晚棠依然自然地牵着白青泠的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接触。白青泠也没有挣脱，只是默默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

　　在一个卖手工制品的摊位前，白青泠停下脚步。摊位上摆着各种用植物染色的丝巾和布艺品，颜色自然柔和，与化学染料的鲜艳截然不同。

　　“喜欢吗？”许晚棠凑过来问，“这是刘阿姨的作品，她也是用传统方法染色的。”

　　白青泠拿起一条淡紫色的丝巾，手感柔软，颜色像是薰衣草与暮空的混合：“很美的颜色。”

　　摊主刘阿姨笑道：“晚棠来了？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白青泠，”许晚棠介绍道，“她也很喜欢植物染料。”

　　“怪不得看得这么认真，”刘阿姨点点头，“这条丝巾是用紫菊和桑葚染的，固色时加了点明矾，所以偏紫而不是偏蓝。”

　　白青泠仔细看着丝巾的纹理和颜色过渡，轻声问：“温度控制在多少度？我看颜色很均匀。”

　　刘阿姨有些惊讶：“哟，懂行啊。保持在60度左右，不能太高，否则会发黄。”

　　许晚棠惊喜地看着白青泠：“青泠，你还懂这个？”

　　“学过一些色彩学原理，”白青泠简单回答，但仍与刘阿姨交流了几句染色技巧。

　　许晚棠站在一旁，看着白青泠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发现白青泠并非真的不喜欢与人交流，只是需要找到共同话题。当谈到她熟悉或感兴趣的领域时，她也可以很健谈。

　　离开摊位后，许晚棠笑着说：“没想到你和刘阿姨聊得这么投缘。”

　　白青泠微微低头：“她很有经验。传统工艺中有很多智慧是现代科学尚未完全解释的。”

　　“对啊！”许晚棠兴奋地说，“外婆的笔记里也有很多这样的经验之谈，我一开始不太理解，但实践后发现真的很有道理。比如她说朝露时采集的植物色素最稳定，我试过确实如此。”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卖海棠果的区域。好几个摊位上都有红彤彤的海棠果，但许晚棠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个老爷爷的摊位。

　　“赵爷爷，今年的海棠果怎么样？”许晚棠熟络地问候。

　　老爷爷笑眯眯地指着筐中的果实：“晚棠来了？放心吧，都是今早刚摘的，最好的那一批我给你留着了。”

　　许晚棠仔细检查着海棠果，拿起一个轻轻捏了捏，又闻了闻：“真香！青泠你来闻闻，成熟的海棠果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白青泠学着许晚棠的样子拿起一个海棠果，果皮光滑，颜色红润，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要挑选硬度适中，颜色均匀的，”许晚棠向她解释，“太软的可能过熟，太硬的又没成熟，都会影响染料质量。”

　　白青泠认真听着，突然指着一筐角落里的果实：“那些颜色更深的是不是更好？”

　　许晚棠和赵爷爷同时惊讶地看向那筐果实。赵爷爷笑道：“这位姑娘眼力好啊！那是我特意留的晚熟品种，色素含量更高，但一般人看不出来。”

　　许晚棠惊喜地看着白青泠：“你怎么又知道？”

　　白青泠微微耸肩：“色彩饱和度更高，应该是类胡萝卜素含量更丰富。我猜的。嗯。”

　　最终，她们买下了那筐晚熟海棠果和一些普通品种用于对比。赵爷爷还慷慨地送了一小袋海棠干给她们当零食。

　　离开水果区，许晚棠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找小姨吧。对了，你想尝尝市集上有名的小吃吗？有一家豆花特别好吃！”

　　白青泠点点头：“好。”

　　两人来到豆花摊前，许晚棠热情地推荐：“甜的还是咸的？我个人推荐甜的，加上红豆和桂花糖浆，可好吃了！”

　　“那就甜的吧。”白青泠轻声说。

　　等待豆花时，许晚棠注意到旁边摊位上有卖手工发簪的，其中一支白玉兰形状的木簪特别精致。她想起白青泠总是简单地用一根笔盘起头发，心想这支发簪一定很适合她。

　　“青泠，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许晚棠说着，悄悄走向那个摊位。

　　白青泠看着许晚棠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等待。突然，一群孩子追逐打闹着从她身边跑过，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她。白青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被人从后面扶住。

　　“小心。”一个男声响起。

　　白青泠站稳后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关切地看着她。他大约二十多岁，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

　　“谢谢。”白青泠轻声道谢，稍稍退开一步保持距离。

　　“不客气，”男子微笑说，“市集上人多，容易撞到。”他看了看白青泠，“你不是本地人吧？我是镇上的小学老师，叫陈言。很少见到新面孔。”

　　白青泠简短地回答：“我是本地的。”

　　陈言听后嘴角勉强笑了笑，盯着地面的裂缝，又慌忙瞟向别处。

　　这时，许晚棠拿着买好的发簪回来，看到陌生男子与白青泠交谈，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快步走过来：“青泠，没事吧？”

　　“刚才差点被撞倒，这位先生扶了我一下。”白青泠解释。

　　许晚棠看向陈言，露出礼貌的笑容：“陈老师，谢谢你。”

　　陈言认出许晚棠：“晚棠啊，这是你的朋友？”

　　“是的。”许晚棠自然地站到白青泠身边，“我们一起来逛市集。”

　　陈言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不打扰你们了。小心点，市集今天人多。”说完礼貌地告别离开。

　　许晚棠看着陈言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陈老师人挺好的，就是太热心了。”然后转向白青泠，“你没事吧？”

　　“没事，”白青泠看着许晚棠微微鼓起的脸颊，突然觉得有趣，“只是扶了一下。”

　　许晚棠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献宝似的拿出刚买的发簪：“看，我给你买的，喜欢吗？”

　　白青泠惊讶地看着那支白玉兰发簪，木质温润，雕刻精细，花瓣形态栩栩如生。“为什么。”

　　“觉得很适合你，”许晚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总是用笔盘头发，这个可能更舒服些。不喜欢吗？”

　　白青泠接过发簪，指尖轻抚过花瓣的纹理：“很喜欢。谢谢。”

　　许晚棠顿时笑逐颜开：“我帮你戴上试试？”得到同意后，她小心地取下白青泠头上的笔，用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长发，然后熟练地用发簪盘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过程中，她的指尖不时触到白青泠的颈部和耳廓，两人都感到一阵微妙的电流。

　　“好了，”许晚棠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真好看。”

　　白青泠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轻声再次道谢：“谢谢。”

　　这时，陆清妍的声音传来：“原来你们在这里！我找了半天。”她看到白青泠头上的新发簪，挑眉笑道，“晚棠终于送你点像样的礼物了？”

　　“小姨！”许晚棠抗议道，“我经常送人礼物的好不好！”

　　陆清妍哈哈大笑：“是啊，上次送我的是你实验失败的绿色海绵一块。”

　　三人说笑着，一起走向市集出口。许晚棠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计划着回去后要尝试的新染料配方，白青泠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提出建议。

　　回到家中，许晚棠迫不及待地开始处理买回的海棠果。白青泠主动帮忙，两人并肩站在厨房里，清洗、去核、捣碎果实，配合默契。

　　陆清妍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她注意到白青泠头上的发簪和两人之间那种自然又微妙的氛围，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姐姐，如果你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呢？”

　　傍晚时分，染料已经初步制备完成，需要静置发酵。许晚棠满意地看着玻璃罐中深红色的液体，感慨道：“希望这次能成功复制外婆的配方。”

　　白青泠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轻声说：“今天很有趣。谢谢你带我去市集。”

　　许晚棠走到她身边，歪头看着她：“其实你并不讨厌热闹的地方，对吧？”

　　“嗯。”白青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