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46、笨拙地靠近

　　清晨，阳光早早地透过百叶窗，将阁楼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舞动。

　　许晚棠是在一种莫名的雀跃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第一时间下意识地摸了摸昨天被白青泠指尖碰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触感。她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偷偷笑了起来，像个偷吃到海棠果酱的孩子。

　　另一边地铺上的白青泠似乎也醒了，但依旧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耳廓在晨光中透着一点可疑的粉红色。

　　许晚棠心情大好，蹑手蹑脚地起床，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吵醒，或者说戳穿白青泠，而是哼着不成调的歌，轻快地下楼洗漱去了。

　　等她再上来时，白青泠已经“自然醒”了，正坐在床边叠被子，表情是一贯的平静，只是眼神掠过许晚棠时，会飞快地闪开。

　　“早啊，青泠！”许晚棠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

　　“……早。”白青泠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早餐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电流，但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而是掺杂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甜丝丝的张力。

　　许晚棠时不时就会看着白青泠傻笑，被小姨用筷子敲了下手背才收敛一点。

　　“这一大早上的，傻乐什么呢？”陆清妍挑眉问道，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没什么！就是天气好！心情好！”许晚棠赶紧扒拉两口粥，含糊过去。

　　白青泠低着头，默默喝粥，耳根却悄悄红了。

　　吃完早饭，许晚棠立刻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她的小工作间。昨天外婆的笔记给了她巨大的灵感和动力，她迫不及待地想尝试几个新的想法。

　　她按照笔记里一个模糊的设想，尝试将两种看似不相干的植物提取液进行阶段性混合氧化，试图得到一种带有微妙渐变层次的绿色。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确的温度和时间控制，以及对颜色变化的敏锐判断。

　　她全神贯注地守在小小的加热器前，像守着炼丹炉的道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染杯里液体的变化，时不时记录下数据和观察结果。

　　白青泠原本在书桌前看书，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工作间那边。看着许晚棠那副严肃又专注的侧脸，她犹豫了一下，合上书，走了过去。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许晚棠忙碌。

　　许晚棠察觉到她的到来，心里微微一甜，但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回地小声解释：“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温度差一点或者时间差几秒，可能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嗯。”白青泠轻声应道，表示明白。

　　她看着许晚棠额角因为紧张和热气渗出的细密汗珠，犹豫了片刻，极轻地走过去，抽了一张纸巾，递到她手边。

　　许晚棠正紧张地盯着温度计，下意识接过纸巾擦了擦汗，擦完才反应过来是谁递的，心脏又是一阵乱跳。她飞快地瞥了白青泠一眼，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谢谢。”

　　白青泠没说话，只是继续安静地陪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染杯里的颜色逐渐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如同初春嫩叶般的黄绿色，并且还在缓慢地向更深的翠绿过渡，层次感开始显现。

　　“好像……要成功了？”许晚棠屏住呼吸，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

　　就在这时，加热器的指示灯忽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熄灭了！

　　“啊！怎么回事？！”许晚棠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检查插头和设备。温度正在上升的关键时刻突然中断，很可能前功尽弃。

　　白青泠赶紧上前帮忙检查。原来是老旧的插座接触不良，稍微一动线路就断电了。

　　“怎么办怎么办……”许晚棠急得团团转，“温度掉下去就完了！”

　　白青泠冷静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小桌上那杯许晚棠刚倒上、还冒着滚滚热气的开水上。她迅速拿过那杯水，将染杯小心地放入更大的玻璃碗中，然后将热水缓缓注入玻璃碗，利用水浴的方式试图维持住染杯的温度。

　　“这样……能行吗？”许晚棠紧张地看着她一系列流畅的操作。

　　“试试，应该能维持一段时间。”白青泠的声音很镇定，她小心地控制着热水的量和温度，眼神专注。

　　两人就这样一个扶着染杯，一个慢慢添加热水，配合默契，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许晚棠看着白青泠近在咫尺的、认真而冷静的侧脸，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心里那股躁动的悸动又涌了上来，混合着巨大的感激和依赖。

　　在白青泠的应急处理下，染杯的温度总算没有骤降。几分钟后，插座被重新插稳，加热器恢复工作。

　　许晚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吓死我了……幸好有你在！”

　　白青泠看着染杯里那抹成功稳定下来的、如同凝聚了整个春天生机的翠绿色，也微微松了口气：“嗯。成功了。”

　　危机解除，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放松和喜悦。一种共同完成某项重要任务后的成就感和亲近感油然而生。

　　许晚棠看着白青泠，心里被一种汹涌的情感填满。她忽然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小步，张开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抱住了白青泠。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充满了感激和依赖的拥抱。她的脸颊轻轻蹭过白青泠的颈窝，能感受到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和骤然加快的心跳。

　　“真的……谢谢你，青泠。”许晚棠的声音闷在她的肩头，带着浓浓的依赖。

　　白青泠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手臂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心脏跳得又快又响，几乎要撞破胸腔。颈窝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和许晚棠身上淡淡的植物清香，让她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抬起手，极其轻轻地、回抱了一下许晚棠的腰。

　　动作生疏又笨拙，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重。

　　这个短暂的拥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许晚棠便红着脸松开了手，后退一步，眼神闪烁，不敢看白青泠：“那、那个……我去看看染色效果！”

　　说完就转身扑向了她的染杯，假装忙碌起来。

　　白青泠还站在原地，怀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拥抱的柔软触感和温度。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刚才被许晚棠脸颊蹭过的颈窝皮肤，那里一片滚烫。

　　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那个短暂拥抱留下的、令人心跳加速的余温。

　　整个上午，工作间里的气氛都弥漫着一种甜甜的、暖昧的、又带着点羞涩的安静。两人各忙各的，但每一次偶然的眼神交汇，都会像触电般迅速弹开，然后又忍不住再次偷偷看向对方。

　　许晚棠看着那抹成功的翠绿色染料，觉得那是她见过最美的颜色。

　　而白青泠则觉得，今天阁楼里的阳光，似乎格外温暖，连窗外聒噪的蝉鸣，听起来都像一首轻快的协奏曲。

　　某种笨拙而真挚的情感，正在这个平凡的早晨，透过一次意外的断电和一个感激的拥抱，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