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44、我们可以慢慢想

　　“噗——咳咳咳！”

　　许晚棠被那口冰凉的绿豆汤呛得惊天动地，肺都要咳出来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从白青泠嘴里听到“百合”这个词，而且还是以如此认真、甚至带着学术探究般的语气问出来！

　　白青泠被她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伸手，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眉头微蹙，眼神里的担忧和疑惑更甚。反应这么大？难道……她真的知道？而且似乎……不仅仅是知道那么简单？

　　许晚棠好不容易顺过气，整张脸因为咳嗽和极度的震惊涨得通红，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花。

　　她抬起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白青泠，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月梨到底给你看了什么啊？！”我去，我寻思也没教过月梨这孩子画过这些啊。许晚棠心想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步骤又不敢想了。

　　白青泠被她看得耳根发烫，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声音低低的，却异常清晰：“……就她书架上的那些漫画。里面……画了很多女孩子之间……很亲密的故事。”

　　她又顿了顿，像是努力回忆并理解着那些内容，“她说……女生之间也可以有爱情，就像男生和女生一样……很正常。”

　　她复述着妹妹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回来，重新落在许晚棠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睛上，带着一种固执的探究：“所以，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

　　后面的话她似乎难以启齿，但那双紧紧盯着许晚棠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未完的疑问和一种近乎紧张的期待。

　　许晚棠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白青泠都能听见。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她知道了她居然知道了而且还问出来了”的巨大弹幕疯狂滚动。

　　她知不知道？她当然知道！她不仅知道，她昨晚还差点鬼迷心窍亲上去呢！

　　可这话能说吗？绝对不能啊！

　　承认自己知道，岂不是变相承认自己对她有“非分之想”？万一青泠只是好奇，只是被妹妹的漫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并没有别的意思，那自己岂不是社会性死亡外加可能失去这个最好的朋友？

　　但否认？看着白青泠那双清澈又执着的眼睛，那句“不知道”怎么也说不出口。而且自己这爆红的脸和刚才过激的反应，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啊。

　　许晚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愣是憋不出一个字，脸倒是越来越红，几乎要冒烟。

　　她的沉默和显而易见的慌乱，似乎已经给了白青泠某种答案。白青泠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节奏，一种混合着紧张、困惑、还有一丝奇异悸动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

　　她看着许晚棠那双无处安放、到处乱瞟的眼睛，看着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润泽的、因为紧张而被咬住的下唇……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噼啪作响的无声电流和各自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就在这气氛即将达到临界点的那一刻

　　“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清脆又急促，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厨房里黏稠暧昧的沉默。

　　两人同时猛地一震，像被从梦中惊醒一样，迅速弹开距离。

　　许晚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跳着转过身，结结巴巴地说：“啊！门、门铃响了！我去开门！”说完就同手同脚、慌不择路地冲出了厨房，差点撞到门框。

　　白青泠也迅速转过身，假装低头整理流理台上根本不存在的水渍，手指微微发颤，心跳依旧失序。

　　门外站着的是快递员，送来的是小姨前几天网购的新书。

　　许晚棠签收了快递，抱着沉重的纸箱，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她磨磨蹭蹭地走回厨房，发现白青泠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清冷的样子，正背对着她，若无其事地清洗着绿豆汤的锅，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似乎比平时更加僵硬一些。

　　刚才那个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危险时刻，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门铃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挑起，就再难轻易压下。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是一种极力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却又无时无刻不被那种未尽的对话和汹涌的暗流所影响的别扭状态。

　　吃饭时，她们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视线，但如果目光不小心撞上，又会像触电一样迅速分开，然后各自埋头苦吃，仿佛碗里的饭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小姨又看着她们俩这副样子，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丝了然又玩味的笑意，但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破，只是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下午，许晚棠试图继续躲进她的染料世界，却发现根本静不下心来，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青泠那句“你对我是不是……”和白青泠当时那双专注又带着紧张的眼睛。

　　而白青泠，则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搜索引擎的页面上，赫然有着“百合”、“女生之间的爱情”等关键词的搜索记录。

　　她试图从理性的、学术的角度去理解这件事，却发现那些冰冷的文字解释，根本无法涵盖她面对许晚棠时那种复杂而悸动的心情。

　　她点开一个科普类的问答页面，上面写着：“同性之间的吸引与爱恋，与异性恋一样，是正常且自然的情感多样性的一部分……”

　　正常且自然……

　　所以她那种想要靠近许晚棠、会因为她的触碰而心跳加速、甚至……会想象亲吻她的冲动，并不是什么奇怪或者错误的事情？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那晚棠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傍晚，白月梨从叶知灵家回来，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她看看埋头假装看书的姐姐，又看看在角落对着染缸“面壁”的晚棠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蹭到白青泠身边，小声问：“姐……你下午……没事吧？”她有点担心自己那些漫画给姐姐造成了太大的冲击。

　　白青泠抬起头，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反而问道：“月梨，你看的那些……故事里的感情，都是……真的存在的吗？”

　　白月梨用力点头：“当然存在啊！只是很多人不了解或者不接受而已。但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应该被性别限制嘛。”她看着姐姐若有所思的样子，鼓起勇气小声补充，“姐，如果你……对谁有那种感觉，不用害怕的，很正常。”

　　白青泠看着妹妹一脸“我懂我支持你”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莫名暖了一下。她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作业写完了吗？”

　　“快了快了……”白月梨背起包，包上的游泳镜晃来晃去，走到房间门口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经过妹妹这么一打岔，白青泠感觉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她看向依旧在角落“面壁”的许晚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许晚棠正对着染缸里灰蓝色的染料发呆，心里乱糟糟的。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身体微微一僵。

　　“颜色……好像稳定一些了。”白青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气尽量平静自然。

　　许晚棠愣了一下，转过头，对上白青泠的目光。那双眼睛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啊……嗯，好像是的。”许晚棠干巴巴地回应。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晚棠，”白青泠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后的平静，“下午的问题……你不用急着回答。”

　　许晚棠的心猛地一提。

　　“我只是……”白青泠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对你……对我自己，都是。”她看着许晚棠，眼神清澈而坦诚，“我们可以……慢慢想。”

　　说完，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勇气，耳根微微泛红，转身走开了。

　　许晚棠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后却奇异地沉淀出一种柔软的、带着希望的暖意。

　　她没有逼问，没有逃避，而是说“慢慢想”。

　　这很像白青泠的风格，冷静，理智，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柔。

　　许晚棠看着染缸里那抹逐渐变得稳定而美丽的灰蓝色，忽然觉得，也许有些事情，就像这植物染一样，需要时间和耐心，才能呈现出最美好的色彩。

　　而她和她之间，或许也需要这样一段“慢慢想”的时间，去厘清彼此的心意，去勇敢地面对那份不同寻常却真挚无比的情感。

　　夏夜的微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来一丝凉爽。阁楼里的气氛，似乎也从之前的紧绷和尴尬，悄然转变为一种充满未知却令人期待的和解与默契。

　　答案或许还未揭晓，但通往答案的路，似乎已经在这一刻，悄然铺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