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43、许晚棠我问你

　　暴雨过后，棠市像是被彻底洗刷了一遍，空气清新湿润，连灼人的暑气都暂时退却了几分。但书店阁楼里的某种微妙气氛，却并未随着天气的好转而消散，反而像雨后的青苔，悄无声息地蔓延滋长。

　　许晚棠和白青泠之间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僵持”。两人依旧同吃同住，但眼神接触时总会下意识地避开，对话也变得比平时更加简短和……礼貌。

　　一种无形的、混合着羞涩、困惑和莫名期待的张力似乎还萦绕在两个人之间。

　　许晚棠心烦意乱，干脆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植物染中，试图用繁琐的实验和数据麻痹自己躁动的神经。白青泠则显得更加沉默，常常对着电脑屏幕或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下午，小姨出门去见“朋友”了。白月梨侧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苦命地赶着暑假作业，白青泠进去给她好妹妹送切好的水果时，无意间瞥见妹妹书桌一角摊开着几本封面绚烂的漫画杂志，还有那几个画风精致的手绘文件夹。

　　她本来没太在意，放下水果准备离开，目光却忽然被一本摊开的杂志内页吸引住了。

　　那上面画着两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穿着华丽的服饰，正在……接吻？背景是飘落的樱花，氛围唯美又……亲密得过分。

　　白青泠的脚步顿住了。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拿起那本杂志。这不是她认知中少女漫画常见的男女主角剧情。她快速翻了几页，发现整本书讲述的都是这两个女孩之间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故事，情感描绘极其细腻动人，但主角确确实实都是女性。

　　她又看向那几个手绘文件夹，里面是白月梨自己画的一些漫画稿，主角同样是她熟悉的动漫角色，但剧情……似乎也是女孩子之间超越了友谊的深刻情感，甚至还有“结婚”的场景？

　　白青泠彻底愣住了，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从未接触过这类作品，也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女生之间……也可以像漫画里画的那样？拥有爱情？

　　“姐？”白月梨写完了一页的作业，抬起头，才发现姐姐站在她书桌前，正拿着她的宝贝漫画和同人本，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困惑？她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红了，像是秘密被撞破一样，慌张地站起来想拿回来，“那个……不是……就是普通的漫画……”

　　白青泠却没有松手，她抬起头，看向满脸通红的妹妹，眼神复杂，声音有些干涩：“月梨，这些……画的是什么？”

　　白月梨看着姐姐似乎并不是生气或厌恶，只是纯粹的震惊和不解，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很是害羞，小声解释道：“就……就是……女孩子之间的故事啊。”

　　“女孩子之间的……爱情故事？”白青泠艰难地问出这个词。

　　白月梨点了点头，声音更小了，却带着一种认真的坚持：“嗯……世界上有很多种感情的。男生和女生之间可以产生爱情，女生和女生之间……也可以的。就像漫画里画的这样，互相喜欢，互相扶持，想要一直在一起……这很正常，也很美好。”

　　她偷偷观察着姐姐的表情，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很多作品里都有这样的表达的，这叫‘百合’……”

　　“百合……”白青泠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目光再次落回那些精美的画面上，看着画中女孩们相互依偎、眼神缠绵的样子，心脏猛地被撞了一下。

　　一些被她刻意忽略或无法理解的画面和感觉，突然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许晚棠看着她时亮得惊人的眼睛、那个未尽的夏夜之吻、指尖相触时的战栗、还有自己那颗因为对方而失控狂跳的心……

　　难道……那种让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感觉，就是……？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迷雾和困惑，却也带来了更大的震荡和无措。

　　她放下漫画，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妹妹的房间，连水果盘都忘了拿。

　　白月梨看着姐姐恍惚的背影，担心地咬了咬嘴唇。姐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整个下午，白青泠都心神不宁。她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的设计稿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妹妹的话——“女生和女生之间也可以的”、“互相喜欢”、“很正常，也很美好啊”……

　　所以，她对许晚棠那种超出友谊的、强烈的吸引和渴望，并不是奇怪的、错误的？而是……可以被称之为“喜欢”的？甚至可能是……“爱情”？

　　这个想法让她耳根发热，心跳如鼓，却又隐隐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解脱感。

　　可是……晚棠呢？她知道吗？她是怎么想的？她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吗？还是仅仅把自己当作最好的朋友？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坐立难安。

　　傍晚，许晚棠终于从她的染料堆里抬起头，揉着发酸的脖子走出小工作间，准备下楼喝水。一出来，就撞见白青泠正站在楼梯口，似乎正要下楼，又似乎在等她。

　　两人目光相撞，又是一阵习惯性的慌乱和闪躲。

　　“那个……”白青泠罕见地先开了口，声音有些紧绷，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许晚棠，“你……要不要喝绿豆汤？我煮了。”

　　“啊？哦……好，好啊。”许晚棠受宠若惊，连忙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厨房里，一小锅里的绿豆汤正放在冷水里镇着，散发着清甜的气息。

　　白青泠盛了两碗，递给许晚棠一碗。两人就靠在厨房的流理台边，默默地喝着冰凉的绿豆汤，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尴尬。

　　许晚棠偷瞄着白青泠的侧脸，发现她似乎有心事，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为什么难题困扰。

　　“青泠，”许晚棠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感觉你下午好像心神不定的样子。”

　　白青泠握着碗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许晚棠。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闪躲，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晚棠，”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知不知道……百合？”

　　“噗——咳咳咳！”许晚棠正喝下一口绿豆汤，猛地听到这个词，直接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差点出来。

　　白青泠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拍她的背，眼神里带着担忧和更多的疑惑。反应这么大？难道……她知道？而且……

　　许晚棠好不容易缓过气，抬起头，脸颊因为咳嗽和震惊变得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白青泠：“你……你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她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白青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耳根泛红，低声道：“……月梨的漫画书里看到的。”她顿了顿，又重新看向许晚棠，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执着，“所以，你知不知道？女生之间……像那种漫画里画的……的爱情？”

　　许晚棠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来。她看着白青泠那双清澈又执着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知道了！她居然知道了！而且还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了！白青泠你想干嘛？！

　　许晚棠的大脑一片空白，脸烧得厉害。她该怎么回答？承认自己知道？甚至承认自己对她可能就怀着那种“不单纯”的心思？还是假装不知道，继续维持着表面友谊的平静？

　　她的沉默和爆红的脸颊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白青泠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个猜测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她向前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目光紧紧锁住许晚棠，不让她逃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认真：

　　“晚棠，你对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