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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孤注寻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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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夜风刮过树梢,发出阵阵呜咽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似从四面八方来,浯虞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下一瞬,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浯虞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
浯虞瞬间僵住了,这气息…
是无面!
他怎会在这里?!
浯虞正想挣脱束缚,可未曾想身后之人丝毫不减力量,根本不是现在的浯虞可以抵抗的。
无面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
“师兄…我们才是一路人,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
“放开我!”浯虞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挣脱开来。
脑海中未散的剧痛使他无力反抗,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你怎么会在这里!阁主不可能会让你过来!你私自行动,不怕承受不住阁主的怒火吗?!”
无面只冷笑一声,自顾自地道:“郁璟放弃你了…回来吧,师兄…他根本就不相信你…”
无面的声音如同恶魔般低语着,环绕在浯虞耳边。
“你放屁!”浯虞的瞳孔骤缩,终于是掰开了那环在腰间的手,跳开两步。
无面不可能不知道阁主的手段,难不成这是阁主默认之意吗…
“他只是…不,他只是…”
“师兄!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你还没看明白吗?只有我…才能无条件的相信你,接受你的一切!”
浯虞的情绪似是被那剧痛点燃了,内力翻滚起来,有反噬之意。
无面扭曲的嗤笑一声,“我等着你,师兄…”
说罢,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废殿那夜的冰冷与死寂,如同最深沉的梦魇,将浯虞彻底吞噬。
郁璟最后那个混杂着剧痛、失望与冰封般冷漠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回放,比蛊毒发作的撕裂感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被软禁了。
并非镣铐加身,也非囚于天牢,而是被困在了这曾经充满温暖宁馨、如今却冰冷如冢的偏殿之中。
殿外守卫增加了数倍,皆是秦岳亲自挑选的心腹,眼神警惕,寸步不离。
所有的窗子都被从外部钉上了结实的木条,只留下狭窄的缝隙透气。殿门终日紧闭,送饭食和药物的宫人低眉顺眼,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去,不敢与他有丝毫交流,仿佛他是某种极度危险的瘟疫。
郁璟再也没有出现过。
浯虞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虫豸,日复一日地坐在冰冷的殿宇中央,感受着那无声的指令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在他脑中搅动,提醒着他那令人绝望的处境。每一次指令传来,都伴随着轻微的晕眩和心悸,仿佛在警告他下一次抗拒将面临的恐怖惩罚。
他试图解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对着空寂的大殿低语,对着送饭的宫人急切地抬眼,试图用眼神传递讯息,但换来的只有更深的恐惧和沉默。
他甚至尝试在宫人送来的纸张上写下警示,但每次提起笔,那无形的嘶鸣便会加剧,手指颤抖得无法成字,甚至有一次,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阁主在看着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上来。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眼睁睁看着青延被蒙在鼓里,一步步走向阁主布下的更深的陷阱。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青延知道真相!
可如何才能突破这无形的牢笼和监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熟悉的宫殿,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盆用来净手的清水上。水面倒映着从窗棂缝隙透入的、微弱的天光。
……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低气压。
郁璟埋首于如山般的奏折之后,脸色阴沉,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
他已经连续几日未曾安眠,一闭上眼,便是废殿中浯虞那苍白惊慌的脸,和那枚即将被放入暗格的玉佩。
愤怒、失望、被背叛的刺痛,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
可在那冰冷的怒火之下,却又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挣扎与疑虑。浯虞当时的眼神,那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急切…真的全然是伪装吗?
他烦躁地扔下朱笔,揉着刺痛的额角。
“陛下,”高公公悄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禀报,“太医令求见,说是…关于那‘寂寥蒿’,有了些新的发现。”
郁璟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传!”
太医令战战兢兢地进来,跪地呈上一页薄薄的医案:“陛下,臣等连日翻阅古籍,又反复查验那‘寂寥蒿’残渣,发现…发现此物虽非剧毒,但其药性诡谲,似与南方某种失传已久的惑心巫蛊之术记载有…有隐隐吻合之处。古籍云,此类药物,若以特殊之法炼制操控,可…可乱人心神,甚至…驱使行为…”
太医令的声音越来越低,额上冷汗涔涔。
郁璟的心猛地一沉,一把抓过那医案,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字句。“惑心…驱使…”这两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废殿中浯虞那异常的痛苦,那挣扎的眼神,那欲言又止的绝望…
一个可怕的、却逐渐清晰的猜想,如同黑暗中狰狞的鬼爪,缓缓攫住了他的心脏!
难道…难道他错怪遥遥了?!
难道那所谓的“解药”,才是真正操控他的毒药?!那夜他并非背叛,而是…身不由己?!
巨大的震惊与恐慌瞬间淹没了他!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当时的斥责和冷漠…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秦岳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响起:“陛下,偏殿那边…送来的水中…”
郁璟此刻心神巨震,不耐地喝道:“何事?!”
秦岳快步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普通的青瓷水盆,脸色有些古怪:“陛下,方才宫人照例为…为那位送净手水,换下这盆水时,发现…发现水底似乎有字。”
“有水字?”郁璟一愣,猛地起身,“呈上来!”
秦岳将水盆放在书案上。盆底清澈的水微微晃动,在烛光下,可以隐约看到盆底用极细的、几乎与水融为一体的物质,勾勒出几个极其短暂、正慢慢消散的字迹!
那字迹扭曲颤抖,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
“药…为…蛊…非…叛…”
字迹到此,彻底消散于水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郁璟死死盯着那已然空无一物的盆底,瞳孔紧缩,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
药为蛊!非叛!
是水书!是栖遥!他用这种方式,拼着被蛊毒反噬的风险,在向他传递消息!他是在告诉他,那药是蛊毒,他并非背叛!
所有的疑虑、挣扎、那细微的不对劲,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可怕的真相!
“遥遥…”郁璟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悔恨与后怕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不仅错怪了他,还将他独自留在那绝望的境地!
“陛下?”秦岳和高公公担忧地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
郁璟猛地回过神,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决绝汹涌而起!阁主!影阁!竟敢如此玩弄算计于他!竟敢将他珍视之人逼至如此绝境!
他一把挥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
“秦岳!”
“臣在!”
“立刻秘密召集所有可信的暗卫!给朕查!翻遍所有典籍,寻访所有隐士名医、巫蛊师!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找到解蛊之法!”郁璟的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嘶哑,却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杀意,“还有,给朕盯死京城所有可能与影阁有关的角落!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
“是!”秦岳感受到天子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心头凛然,立刻领命而去。
“高公公!”
“老奴在!”
“摆驾偏殿!现在!立刻!”郁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和急切。
他必须立刻见到遥遥!必须确认他还好!必须告诉他,他知道了!他信他!
“陛下,偏殿守卫森严,您…”高公公试图劝阻,担心那“危险”的浯虞。
“滚开!”郁璟一把推开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厉色,“谁敢拦朕?!”
他如同疯了一般,大步冲出紫宸殿,朝着偏殿的方向疾奔而去。
夜风鼓起他明黄的袍袖,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团焦灼的火焰和冰冷的悔恨。
偏殿那扇被木条钉死的门近在眼前。
守卫们见到皇帝亲自而来,脸色惊惶,连忙跪地行礼。
“开门!”郁璟厉声道。
“陛下,里面…”侍卫长试图提醒。
“朕让你开门!”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露出殿内一片昏暗的光景。
郁璟迫不及待地一步踏入——
殿内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空气,和窗外投入的、凄清的月光。
软榻上无人,桌边无人,殿中央…也无人。
唯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萦绕在空气中。
郁璟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冰渊。
“遥遥?!”
他的呼喊声在空寂的殿宇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那扇洞开的、通往无尽黑夜的窗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迟来。
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