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师》竹青纸白

4、向阳

　　师家后院，人工穿凿引入的曲水蜿蜒成一条小溪，庭院里精心栽培的草木与假山石林相错，潺潺流水绿意盎然，不仅一派生机，同时带来了炎日室外的凉爽，古朴天然只经名匠之手少许雕琢的石桌上香烟缭绕，穿着旗袍的女子，素手执茶盏，浅饮慢啜。

　　鸟鸣蝉叫声声不绝，女子缓缓开口，嗓音轻柔暗杂几分恼怒：“听说你去找叶家人了？”

　　“嗯。”

　　女子又急又恼：“夕玦，莫要踏上你母亲的后尘！”

　　师夕玦沉默半晌，道：“母命难违。”

　　师宴言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她代师家家主数年，就算声音柔和，也带着不容辩驳的威势：“别忘了，你是师氏一族未来家主！”

　　师夕玦拧眉，再次提议：“小姨，你也可以，只要你想，我今天就可以向玄门集市通告，承认你就是师家家主。”

　　“不……不，”听到让她做家主，师宴言好像瞬间失了魂，“我、我不能……”

　　***

　　教室里稀稀拉拉来了人，叶清玄到得早正趴桌子上睡觉。

　　蹲了两天市图书馆，没见着什么可疑之人，按吴晴云给她提供的信息，她就是周末在图书馆做作业时遇到的向阳。

　　向阳，人如其名，外表是个阳光大男孩，叶清玄在吴晴云的魂灯里见过，五官倒没有多帅，是当今比较流行的奶狗弟弟长相，笑容爽朗，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他刚开始出现只是问吴晴云借笔，第二次碰巧坐到她对面，过后点了奶茶感谢，第三次就被吴晴云撞到电话里和家人吵架，过后不尴不尬地对吴晴云说了一段悲惨往事并表示家里人不能理解他。

　　单纯的惹人怜爱。

　　一来二去，两人慢慢熟络，在一次疑似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之后，吴晴云将他当作可以信赖的朋友，吐露了不少心事。

　　之后，向阳以一种普通人我不告诉她但咱两什么关系的态度，说要给她介绍那个曾经帮助自己走出阴云的大师，他们都叫他老祖。

　　信仰老祖的人很多。

　　他们互称兄弟姐妹，组成一个友爱团结的大家庭，他们会对你关怀备至，让你感觉自己很重要，并把组织成员当作家人。

　　家人是不会对你不利的。

　　家人的劝告都应该听从。

　　你愿意放弃这个家庭，重新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世上？你愿意为了家人放弃个人意志乃至生命，从此活在家人的心里？

　　叶清玄虽然没有接触过邪教，也觉得邪门了。

　　所以，向阳是属于这个组织的，或仅仅只是充当介绍人？

　　这个组织和九阴教有什么关系？组织的目的和向阳的目的是同一个吗？

　　她直觉不是，向阳的目标一定是她。

　　教室内人声嘈杂起来，方桐来了，将包塞进她隔壁桌子里，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叶清玄的肩膀，又戳了戳她的脸。

　　叶清玄朦胧抬头，“你干嘛？”

　　“是真的哎。”

　　叶清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继续睡。

　　上周，方桐打电话催她上课，她当然没去，但李教授下课点名，叶清玄分明坐在最后一排老实答“到。”

　　下课铃声一响，方桐就凑到叶清玄跟前：“嘿，大佬，来得很及时嘛！”

　　叶清玄却不理她，只顾背了包就走。

　　方桐追上去，“哎，你这人……怎么还过河拆桥啊！你不会怪我吵你睡觉吧？不会吧不会吧，要不是我，你可就要挂科了！”

　　“修道之人不应该修心养性吗？你脾气这么差不会是有心魔吧？说出来，姐妹帮你琢磨琢磨？”

　　“话说，大佬你现在什么级别？筑基、金丹？我最近恶补了几本修仙小说，太好看了！！对了，你会御剑飞行吗？”

　　“ 啊？啊？？”

　　叶清玄始终一言不发。

　　方桐累了，开始喊：“喂，喂喂，喂喂喂……”

　　回到宿舍，叶清玄一溜上床，放好床帘，盖上被子，双手压住被子置于身体两侧，像尸体一样躺好。

　　方桐放了包，双手抱胸盯着床帘似是不忿，突然，她踩在凳子上一把掀开床帘，“……呃，你是不是不舒服？”

　　“大佬？清玄？小玄子？叶清玄！”

　　“到。”

　　叶清玄突然端正坐起，像上课那样目光专注，直视前方。

　　……

　　上课铃声响起，叶清玄不情愿地坐起来，靠在椅子上发呆。

　　方桐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大佬，求你个事。”

　　叶清玄：“说。”

　　方桐笑得神神秘秘：“我周五要和吴越约会，你能不能变一个我来上课？”

　　“吴越？”叶清玄真是迷惑了，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他上次是叫这个名字吗？”

　　“呃……上次？哦，你说陈家涛啊，不是不是，你不知道，他居然在我面前抠鼻屎太恶心了！”方桐一脸嫌弃说完，又捧心道：“吴越才不会这样，我觉得他会是我的真爱。”

　　叶清玄：“……”

　　你真爱都是月抛的吗？

　　***

　　每次只要提及家主这个话题，小姨都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外人恐怕还以为师家家风是多么地友爱谦让。

　　事实却是，惟恐不让。

　　练功房里打足了冷气，师夕玦心头发冷，手上捏着一张照片，是叶清玄高中的照片，和那日亲眼所见没太多变化，照片里的人穿着校服，脸色苍白，眉间透着冷气，短发像未经打理的杂草，虽然长得还行但也过于懒散不爱修饰了。

　　母亲临终前让她找到叶清玄，然后呢，守着她？这样就能知道真相？

　　榻上梨木矮桌放着一堆山鬼花钱，摆放造型奇特，师夕玦咬了下唇，还是不行，无论多少次，叶清玄的命运都是一片云雾，她看不清云雾背后究竟指向何路。

　　与师家历代天才相比都算得上天资卓绝的她，是师家近百年来唯一继承了山鬼策命的术士，之前从未遇过这种情况。

　　叶清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抱着这样的想法师夕玦很难不对叶清玄产生兴趣，生出想要会会她的想法，没想到……

　　她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作为魂师，是不是有很多人接触过她？

　　总不能真是因为要钱不要命吧？

　　据她调查，叶清玄有在接单挣钱，鬼域任务酬劳不低。

　　助理敲了敲门，轻步过来，“小姐，在城南汽车站发现那群人的踪迹，目前已经派人盯住，小风用了祖传风铃，听到他们说过几天会有一位大人物前来，具体情况不知。”

　　最近不知道从哪来了一批散修，在市区内故意制造灵异恐怖，然后出面解决，兜售符咒，大有传教之势，已经积累了不少信徒。

　　临城区自古是师家的地界，没哪个不长眼的玄师敢在这里闹事，估量着是群不懂规矩的野道。

　　师家没当回事，只派了位玄师前往处置，本以为只要动动嘴皮子对方就会识相，没想到对方乍然出手致使那位玄师左手骨节节寸断，已是废了。

　　这下子梁子结大了，那群野道大概后知后觉师家的威望，赶紧躲了起来，可师家早已派人在各个离市交通站蹲守，不打算轻易放他们离开曲水市。

　　“贵客？”师夕玦一枚枚拾起桌上的花钱，“要我亲自迎候？”

　　秦助拿不准她的意思，“小姐若是不想去，倒也不用……”

　　师夕玦抬眸。

　　秦助瞬间领会了，“明白，我马上去安排。”

　　***

　　“大佬你去哪？”下课后见叶清玄要走，方桐赶紧搂起包追上，亦步亦趋地缠住叶清玄。

　　叶清玄大步迈开：“别跟来。”

　　“求求了大佬。” 方桐一路小跑，还要掐着嗓子，“我真的很爱他，周五是他生日，我想去他家给他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

　　“呵。”叶清玄对此嗤之以鼻。

　　“你呵是什么意思，我是认真的！”方桐捧心道：“你是没见过这么温柔阳光、又可爱的男孩子，他还特别善解人意，知道我要上课，关照我千万不要为他旷课。”

　　“但是吧……你是没看到他失落的表情，眉头上都长皱纹了！特别像一只被雨打湿的小奶狗，你看你看，你忍心吗？！”方桐举起手机让叶清玄看。

　　叶清玄忍不住恶心转头就想骂人，却正好看到方桐送到面前的照片，这？

　　看大佬盯着照片愣住，方桐收回手机琢磨了会，小小声说：

　　“大佬，你不会看上了吧，呃……这不太好，虽然他能入你的眼我很开心，但他目前还是我的宝贝呢。”方桐脸上纠结地好像便秘。

　　叶清玄心头猛然窜起一把火，扔给她一个三角纸包，“拆开滚。”

　　折叠的三角包拆开后里面躺着一张小纸人，包装内侧附着使用说明。

　　——敢扔我，我就取代你！安。

　　好可爱啊，方桐宝贝似的拿着，兴奋地挥舞着纸人大声道谢：“感恩！”

　　叶清玄放慢脚步等她跟上，嘴角带着冷笑，敢把手伸到她朋友身上，虽然这家伙又花痴又缺心眼，但却是她唯一的朋友。

　　向阳，你真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