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原住民奋斗吧》笺光醉影

18、冬夜密语

　　魔塔的冬夜，深邃与寒冷远超常人想象，即使在这里也生活多年，他依旧无法适应。

　　寒意并非仅仅侵蚀肌肤，甚至渗入灵魂。黑暗被无限拉长，浸染着魔塔的石砖。

　　庭院中，枯死的树木枝桠扭曲，向着天际撕裂着灰蒙蒙的夜空，积雪勉强覆盖着大地的荒芜。

　　埃尔西刚刚结束与诺顿·麦布赫教授又一次谈话——依旧是递交他的结业申请。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桌上两杯氤氲着热气的可可散发着甜香，却丝毫无法舒展那位古板执拗教授的眉宇。结果依旧，毫无松口，对方反复强调着规章、流程以及“必要的学习周期”，甚至直言埃尔西近期的“心神不宁”影响了判断。

　　埃尔西姿态恭谨地颔首告退，唯有在转身掩上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时，眼底深处才极快地掠过一丝厌倦。

　　廊道幽暗，铺着厚厚地毯，埃尔西并未直接返回宿舍，而是信步走向一处罕有人至的偏僻庭院。

　　清冷苍白的月光才冒出头，艰难地穿透交织的枯枝网，打在一角残破的石雕灯座，恰好映出欧尔佳那异常苍白的侧脸轮廓。

　　她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单薄的医务室白色长袍，在穿堂而过的、刀割般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一种强烈到心悸的不安与模糊画面不断闪现的驱使，让她违背了医嘱，离开了本该休养的温暖病房，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个角落。

　　就在这时——

　　“哒。”

　　靴跟碾过结冰石板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显耳。

　　正拽着埃尔西斗篷一角、打算将他拖向密道入口的索锡，因为这异响顿住了脚步，翠绿的眼眸抬起扫向声源方向。

　　几乎同一时刻，埃尔西的手臂微微一紧，动作轻柔地阻止了索锡继续前进的动作。

　　他的目光越过索锡的肩膀，不稍片刻捕捉到了声音来源——那个几乎与石雕灯座阴影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以及对方脸上那未来得及掩饰的惊惶。

　　“嘘。”他极轻地做了手势。随即轻轻将索锡拉回自己身侧稍后的位置，转而自己迈步，主动走向那座残破的灯座。他步伐平稳而谨慎，他注意到，欧尔佳选择的位置灯光异常昏暗，且偏僻得足以避开绝大多数夜巡法师和魔法之眼的例行路线，这是个有意为之的碰面地点。

　　清晰的脚步声在地面上响起，逐步逼近。

　　原本是心生冲动主动现身的欧尔佳，此刻却像是被受惊般猛地收回了即将踏出的脚步，裙摆不经意间扫过花坛边缘凝结的硬雪堆，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她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站立了许久，长长的睫毛和浅红色的发梢上都凝结了一层细密的白色霜气，裸露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指节因紧紧攥着单薄袍子前襟而冻得发紫，嘴唇失去了血色。

　　埃尔西对欧尔佳的记忆确实不算深刻。

　　印象里，那是个总是低垂着眼睑、说话轻声细语、随时将自己缩进墙缝或书本后的女孩。她内心坚韧，做事也称得上稳重踏实，但表现出来的过分怯懦，让她似乎不擅长面对索锡那样明媚炽热、无所畏惧的存在。

　　他曾偶然听索锡提起过那段旧事：在一个被红月笼罩的夜晚，索锡的课外巡逻任务中，她从一群低阶魔物的围攻下救出了受伤不轻、与家人失散的欧尔佳，并照料了整整两天。

　　但是，索锡当时并不知道，或者说没时间深究，所谓的低等魔物袭击和人质事件，背后都不过是某个邪恶仪式的拙劣遮掩与前奏。

　　可怖的魔神最终还是降临了一丝投影。而当时负责领队的西蒙教授，那位以随心所欲、行为难测著称的学者，冷眼旁观着学生们的混乱与恐惧，直到索锡忍无可忍站出来强行牵头，一群人险些全军覆没，才在魔神投影中，将作为祭品之一的欧尔佳以及其他幸存者带走逃离。

　　按照索锡说过的故事书老说，那本该是一段患难与共、牢不可破情谊的开端。然而，在欧尔佳身体逐渐恢复健康后，这段关系却诡异地戛然而止，迅速降温。

　　索锡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真心付出与保护换不来任何真诚的回响；而欧尔佳，则像是被无形绳索吊着脖子悬在空中的乌龟，愈发怯懦地缩回自己的壳里，甚至到了不敢再与索锡进行任何眼神交流或正常交谈的地步。

　　此刻，这个本该缩在壳里的女孩，却主动出现在了这里。

　　“晚上好。”欧尔佳的声音带着颤音。她的目光首先投向走近的埃尔西，下意识地就想要向后缩退。但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让她一个踉跄，反而向前栽去。

　　反应迅捷的索锡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扶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臂。

　　“晚上好。”埃尔西依从了对方的退缩意愿，自觉地停住脚步，身形巧妙地半隐于一株叶片落尽的古老枫树下。稀疏的枝桠阴影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大部分身形与面容，只留下一个略显模糊的、减少压迫感的轮廓。

　　“这可一点也不好，欧尔佳！”索锡的语气急促而充满担忧，甚至带上了一丝因后怕而生的火气，“你应该待在医务室！立刻！马上！你的伤还没好全！德洛斯医师同意你出来了？你怎么能跑到这种地方来吹冷风？”

　　她的目光快速而焦灼地扫过对方惨白的脸色、凝结霜气的发梢，以及那双颤抖的手，“你在这里等谁？约了人？还是……又有人欺负你了？”索锡目光变得警惕，迅速扫向四周沉沉的黑暗，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魔杖套上。

　　接连好几层闪烁着暖黄光晕的保温咒语落在欧尔佳身上，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同时，索锡将外袍脱下紧紧裹住欧尔佳。

　　但欧尔佳冰凉的手指反而抓住了索锡的手腕，力度之大，完全不像她平日表现出的柔弱。

　　她用力摇头，声音虽低却异常坚持：“不…不用管我…我没事。我想起来了……就在今天占卜的时候……”保温咒带来的微弱暖意让她的身体稍稍缓解，那温暖的温度似乎不仅暖了手，更融开冻结记忆的冰壳，给予了她开口的勇气。

　　“听我说，索锡，”她的语速变得快而紧迫，不给索锡任何插话的机会，然而她的目光却越过了索锡的肩头，直直地、甚至是有些失礼地望向枫树下那个模糊的身影，“他遇到了麻烦，非常大的麻烦…但并非完全没有转机……他最好今天就离开魔塔，不能再耽搁了！”

　　她猛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说道：“我看到了……一位精灵王，祂想杀了亚希伯恩。”

　　索锡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是在……哪里？”

　　欧尔佳再次轻轻摇头，她的目光失去了焦点，涣散地望着埃尔西的方向：“……对不起，我看不清。我无法承受祂的杀意……所以占卜中断了，我有恳求过诺拉教授，请她为你进行一次占卜…但是被拒绝了。”

　　“我无法对除你之外的人说，我看到了什么。”

　　“我的记忆也并不清晰。”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丝深深的困惑与不安：“…诺拉教授说，关于他的未来…她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遮蔽、搅乱了。”

　　“是有人，”欧尔佳的声音带着确信，“通过精灵占卜，逆向向我发出的信号。我只能想到这一点……以我的能力本来是不可能看到那些画面的。”她的目光低下，反握住索锡的双手。

　　“怎么会，欧尔佳你很喜欢天文不是吗？那一定也很擅长占卜。”

　　“不，那不一样……”欧尔佳摇头，“我没有和诺拉教授说，但是我想至少该让你知道。”

　　“今晚零时之前，他必须离开魔塔！”她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甚至挣脱索锡的搀扶，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她急切地补充道，目光紧紧盯着埃尔西：“不要使用任何传送法阵或者远距离传送魔法，那太显眼了，剧烈的以太波动对于精灵王来说，就像是黑夜中的引路灯塔！”

　　索锡能清晰地感受到欧尔佳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下意识地看向埃尔西，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欧尔佳，只能干涩地安慰：“没事的，欧尔佳，你相信埃尔西，他从小…最擅长的就是捉迷藏了，没人能轻易找到他。”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害怕稍一停顿，那些画面就会从脑海中溜走：“离开的第三天，要避开长相与你相似的人。”

　　“与我相似的人？”树影下，埃尔西的声音提高了一丝。这是他第一次对欧尔佳的话产生直接回应。

　　“是的，”欧尔佳肯定道，眼神因回忆而充满恐惧，“他的目的……很可能不仅仅是杀戮，而是你的身份，你的一切。”

　　在她所窥见的命运碎片中，索锡，也会因为后续一连串无法阻止的、可怕的连锁反应而……她深深地低下头颅，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努力压制着从胸腔里翻涌上来的、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的悲伤与恐惧。她无法将这个预测说出口。

　　（“可是你方才说的精灵王，并非水之属性？”埃尔西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冷静地追问，抓住了之前话语中的模糊之处，“难道祂想针对的，或者祂所代表的，另有其人？”）

　　似乎认为自己的失态可能带来了信息的不准确，欧尔佳猛地抬起脸，脸颊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请……请你相信我。”

　　“东侧翼五楼，过道的尽头挂着一张《月下垂钓老人》的画像。夜晚那里的警戒法阵会因为能量潮汐的规律性波动而出现短暂的、大约三分钟的休眠期，你可以利用那个时间离开。”

　　这是个极有价值的信息。否则，按照正常程序，即便麦布赫教授明天松口，最快的手续也要到明天傍晚才能完成，显然来不及。

　　“密道？”索锡蹙眉。得益于她往日热衷“探索”的精神，魔塔中已知的密道他们都了如指掌，但欧尔佳所说的那条过道尽头，她曾仔细探查过数次，并未发现任何密道的痕迹。

　　“是特蕾莎姐妹会，”欧尔佳解释道，对于埃尔西眼中一闪而过的审慎光芒，她快速地将自己所知的有限信息和盘托出，语气急切而坦诚，“她们前段时间为了……某些私人收藏品的运输用途，临时挖掘出来的。非常隐秘，知道的人极少。我只偶然听到片段，并不了解详情。我只知道它通往魔塔的外部区域，但具体的出口位置和内部的情况，我不清楚。”

　　特蕾莎姐妹会，一个在魔塔内有些名气也颇显神秘的学生小团体，以行事神秘和拥有一些偏门知识著称。

　　“我知道了。”埃尔西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信息。他没有再多问一句，也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索锡担忧的脸和欧尔佳惊惶未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步伐迅捷而无声，迅速被走廊深处更浓重的阴影吞没。

　　索锡扶着依旧微微颤抖、体力与精神似乎都已耗尽的欧尔佳，准备离开这片令人不安的寒冷角落。她们之间，确实还有太多疑问和担忧需要慢慢诉说。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仅仅在数十尺外，一段坍塌半截的廊柱之后，空气如同水波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他停留在阴影与隐形法术之下，目光久久地追随着那两个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向通往医务室方向那条隐蔽密道入口的纤细身影。

　　他的眉头微蹙，这些预言确实都是他们的未来，但看来如摩尼所言，不仅他们无法承受时空回溯，连现实生活的存在也开始受到影响。

　　虽然不急着离开，但为了眼前两个人放心，他还是顺势而为吧。

　　回到宿舍后，他没有点灯，借助窗外的月光和可视魔法，快速地从床下拖出一个轻便但结实的行囊。里面早已准备好他的物品：几瓶高效的治疗和恢复魔药、浓缩口粮、几套便于活动的便服、一些零钱和魔法宝石、几件用途各异的小型魔法道具、一柄镶嵌着导魔金属的匕首、以及最重要的——几本封面古朴的笔记。他迅速检查了一遍物品，添加了一套保暖的斗篷，然后将行囊收在空间手环中。

　　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居住多年的房间，目光最终停留在桌面上的相框上。他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将其拿起，反将其倒扣在桌面上，轻轻将门带上，锁死。

　　东侧翼五楼居住的多是炼金师。这条路线上会有好几处巡逻法师或魔法之眼经过。埃尔西计算着每条走廊的监控间隙和巡逻规律，巧妙地调整着自己的速度和路线。

　　炼金师区域有格外的门禁规则，他们的实验品——那些冶炼物和构装体——比稳定的魔药更不可预测，可能成为灵性生物的寄宿体，因此在被施加屏蔽魔法之前都必须被严格管控在实验室范围内。

　　所以不能担心此时遇上特蕾莎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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