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先导片 伊莱亚斯的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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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德米诺历349年四月廿七，夜，默里森林。
这片原始林地的危险程度，就像邻近两国关系上腐烂的伤疤，无法根治。
古树的树冠层层叠叠，即便白昼也晦暗如黄昏，入夜后更是将稀薄的月辉与星光扼杀，留下一片漆黑。
风穿梭于扭曲虬结的枝桠间，发出呜咽呼啸，裹挟着腐叶、湿土以及方才斩杀魔物后未能洗净的血腥气。
“清早前一并清理干净好了。”
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松木，发出噼啪的轻响，跃动的火舌努力向上攀爬，巨大橡树横枝上的身影漫不经心地向其中投掷松木。
埃尔西静坐于高处，蓝黑色刺绣长袍的下摆自然垂落。那头金灿灿的发丝，在篝火的映照下流淌着明亮的光泽，令人意外的是那双半阖着的双眼中的金色竖瞳，埃尔西揉了揉太阳穴，收回了望向远方的视线，金色竖瞳也随之变换回原状。
一副哑光的金属面罩覆盖了他从鼻梁至下颌的区域，微长的刘海垂下，在他低眸时，遮住那双明亮的眼睛。
埃尔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粗糙的树皮上轻轻叩击，一圈圈无形的以太波动以他为中心，呈涟漪状持续不断地向四周荡开。魔物在林间窸窣移动的轨迹、森林深处异常魔力的翻涌、以及旁侧马车和帐篷里同伴们平稳的呼吸与心跳。
默里森林因为受到两国魔力屏障的影响，无法借助大型传送阵前往邻国，因此小队已在此跋涉了近一周。这一周里，由于埃尔西的睡眠需求远低于常人，因此负责着大部分的守夜工作，他可以断言魔物的活性与强度都在以异常的速度递增。
他们并未刻意远离主路，但即便是主路周边，危险也已悄然升级。默里森林毗邻阿尔欧登斯托帝国的边陲小镇奥文多。那个帝国虽在政治上封闭保守，但军事能力并不羸弱，但这变化应当是近期出现的，否则以如今边境森林展现的魔物密度和强度来看，那座边陲小镇必然会如康纳斯基的那所小镇一般，化为埋骨之地。
埃尔西捏了捏那枚“主晶”，即使他再试探对方，现下也只是一块无用的石头，主晶中的血气已经荡然无存，主晶最后指向的方向就是奥文多方向。然而，越是深入这片森林，那本就模糊的感应就变得愈发飘忽不定，现在也是彻底消失无踪。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这片森林本身。这里的魔力流动异常粘滞晦涩，可以吸收的元素中混杂着过多“杂质”。
埃尔西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靠在主干上的姿势，黑色的靴底在空中轻微晃荡。篝火的暖意无法驱散高处的寒意，不过他也乐得享受这份清醒的冰冷。
“你在想什么？”
清冽的、空灵的男声从下方传来，打断了埃尔西的思绪。
他垂眸看了看伊莱亚斯方才停留的位置，这几日夜晚，伊莱亚斯总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今天倒是来的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些。
伊莱亚斯·玛佩尔从马车和帐篷的缝隙中走出。这位圣殿圣子即使在深夜野外的临时营地里，也依旧衣着整齐神情严肃，白金色圣袍的下摆沾了几点草屑，他正一丝不苟地将其拂去。
随后，他仰着头，那双深邃的紫罗兰眼眸，此刻一眨不眨地落在埃尔西身上，带着好奇与疑惑。
埃尔西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伊莱亚斯，等待着他的下文。他多少有些不理解对方想做什么，就像现在平日里毫无反应的结界随着伊莱亚斯的走动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伊莱亚斯见他没有回应，便继续开口，不过话语的内容与方才的提问毫无关联：“你整个人，在‘发光’。”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像初春雪地的阳光，温暖又平静。但是，”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扰，“头发的颜色太耀眼，身边也太吵闹。还有那个面罩，”他指向埃尔西的脸，“很丑，我不喜欢。”
他的用词直白得毫不在意听者的感受，评价也完全基于自身感受，毫无迂回掩饰。
埃尔西面具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圣殿的神官，这一代听说尤其古怪。眼前的圣子，分明感受到了自己身上不同寻常的存在，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表达出警惕或厌恶。
他微微偏过头，这个动作让他耳廓上的耳饰短暂地捕捉到一丝跳跃的火光。他抬起手，用指尖轻敲了自己右侧的太阳穴，随后手指下滑，虚点了一下自己戴着面罩的右耳位置。
“这里的‘声音’太嘈杂了。”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听得太多，有时也不是好事。我试图分辨一些有用的信息，没注意防护，受了点小伤。”
默里森林混乱的以太环境和那股异常的“污染”能量，是解释能量反噬的完美借口。
至于真实的伤口——因为他不久前试图强行连接那个“信息源”，疯狂试探耳环中封印的灵性以得到其他反馈时，遭受的反噬让他半边脑袋直接炸开了花。此刻他的右耳听力完全丧失，颅内的情况恐怕更需要长时间的静养修复。
那副惨状自然不适合展示给任何人，所以他一直等到伊莱亚斯主动出声询问，才顺势提及。
伊莱亚斯的视线果然早早在他耳部停留，那双仿能洞悉灵魂的紫眸中闪过几道白光。随后，他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他并未因此放弃最初的追问。“你本来打算今晚独自去做什么？”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篝火旁，跳跃的火光在他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外围的那些魔物，强度还不至于能伤到你。你的探知魔法范围和预设的净化结界范围几乎重叠，即便遭遇高强度精神冲击，反噬也不该如此具象地集中在一点。”
他的分析冷静而准确，丝毫不留余地。“除非……你主动探向了某个极其危险、且未被结界覆盖的‘源头’，或者，你在进行某种极高负荷的、超出你当前控制力的演算或连接。”他顿了顿，紫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倒映着树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另外，可以收敛一下你的那些‘思绪’吗？它们变得……很沉重，浓郁得让我有些呼吸困难。”
“我觉得我今晚需要看着你。”伊莱亚斯的语气变得异常肯定，但他接着劝说埃尔西，“如果你离开了，我不得不去找你。但你知道，没有伊芙琳的方向感，我很容易在这片森林里迷失。那样会拖累我们所有人的行程进度。”他的话语依旧直接，带着笨拙的坦诚，但说出的话，埃尔西着实不喜欢。
埃尔西越发确定他与对方相性不合。面罩之下，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冰冷的、近乎讥诮的笑意，但并非针对伊莱亚斯，而是针对这充满荒谬感的局面——高塔中圣洁无垢的圣子居然只是选择看守他不去做“坏事”。
“坏事？”他轻声重复，声音里染上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玩味，“不，圣子阁下，我思考的或许是某种……‘必要之事’。”
在这支各怀心思的小队中，伊芙琳和朱利安会是队伍中最先找到那位王女的存在。前者行事更多随心所欲，后者虽对这项任务本身抱有难以言喻的抵触，但无论是哪一方，他们都同时找到了那位王女。
埃尔西倒是想优先找到目标，那样他确实会如伊莱亚斯猜测的那般去做些什么，然后……彻底终结这个所谓的“故事线”。
但这念头本身就相当危险。且不论成功的概率渺茫，其后果根本无法预测。更讽刺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对那个王女一无所知，埃尔西必然已被冲昏头脑，前去猎杀了。
他迅速收敛了那丝危险的情绪，收了收垂在外面的脚，让自己的姿势更稳妥些。“奥文多镇外围笼罩着阿尔欧登斯托的复合魔法屏障，其结构和能量频率都异乎寻常。我想这也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了默里森林的异常。此外……”
他说这话时，指尖已在空中快速勾勒——一个不断自我旋转调整的菱形水晶状虚影瞬间生成。无数细密的光丝将水晶框架内模拟的具象化以太流抽离、剖析，最后浮出那无形的渴望吞噬他物的“杂质”。
“……这片森林极不正常。元素平衡被某种外力严重破坏。这种层级的异象绝非普通魔物所能造成。我认为有必要在队伍进入城镇前，尽可能多地收集数据，评估潜在风险，或许能发现与目标人物相关的线索。”他将指尖的微型魔阵轻轻推向伊莱亚斯的方向，让其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些诡异的杂质，“这份出于职责的‘探究’，应当算不上是‘恶意’吧？”
伊莱亚斯的力量源于神恩，纯粹魔法元素的感知并非其专长，但眼前的模型，以及其中清晰可见的异常表征，足以作为一种无可辩驳的“证据”，表明他的目的并非不可告人的私心。
伊莱亚斯的目光果然被那精巧旋转的光阵所吸引。他微微偏头，那双时常显得有些空洞的眸子聚焦在那些流动的彩线和杂质上，甚至好奇地伸出手指，想触碰那虚幻的光影。片刻后，他抬起眼，望向森林更深沉的黑暗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危险。”他吐出一个词，“森林的深处，沉睡着……或者说，囚禁着某种非常古老的东西。它的‘气息’在……污染周围的生灵。”
“我们明日就直接进入奥文多镇？”他转而确认行动计划，但看上去对森林深处的存在相当放不下心。
“是的。卡珊德拉应该也会认为比起那处不确定，前往奥文多是最优解。”埃尔西点头。
“进入之后，你想在那里做什么？”伊莱亚斯的追问立刻跟上，紫色的眼眸重新锁定了树枝上的埃尔西，仿佛要穿透那金属面罩，直视其后真正的意图。
果然没那么容易彻底糊弄过去。埃尔西一瞬间有躲开那双眼睛的冲动。
在伊莱亚斯身边，许多惯用的思维伪装和迂回策略都难以施展。如果早知同行者中有这样一位麻烦的“人形真言术”，他必定会想办法推迟行程，或者寻找其他更隐蔽的途径。
“还是看卡珊德拉的安排吧，主晶现在也没什么作用了。”
“不过我不想这么快回帝都，所以明天大概不打算仔细去找。”
他后脑勺轻轻靠回冰凉粗糙的树干，闭上了眼睛，仿佛疲惫突然袭来，急需休息。
这是一个结束对话的明确信号，但伊莱亚斯显然并非常规的社交对象。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铺直叙：“我也是，我也不想那么快回圣殿。伊芙琳很喜欢那里的氛围，但那些祈祷和仪式让我感到疲倦。这里虽然不好，但需要被净化。留下来完成净化工作，也是件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事情。”
“不，圣子阁下，”埃尔西没有睁眼，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我们的任务是确保‘目标’的绝对安全，并将其护送回帝都。这是元老院和圣殿共同签署的契约。”
“但我的任务仅限于‘找到她’。”伊莱亚斯的声音里听不出失望，“下达给我和伊芙琳的神谕，内容只是‘寻找那迷失的星辰’。并未提及之后的护送。”
神谕？埃尔西的心念微动。他还疑惑，帝都高层对这位流落在外十六年的王女态度一直暧昧不清，为何突然如此兴师动众？不仅派遣了帝国精英组成的星辉小队，还惊动了几乎从不干涉世俗事务的圣殿，派出地位尊崇的圣子圣女？
原来是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神谕”？
“你想让我来守夜吗？”伊莱亚斯忽然问。
“如果你愿意分担，我自然感激。”埃尔西保持着闭目的姿势回答。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森林深处模糊的呜咽。
“嗯？”伊莱亚斯发出了一个表示疑惑的音节，然后是一句更直接的质问，“你现在，是在讨厌我吗？”
埃尔西：“……”
伊莱亚斯在篝火边站起身，他静静地看了树上似乎已然入睡的埃尔西几秒，那双能看透虚妄的紫眸中，光芒流转，最终归于平静。
他没有再开口追问。只是缓缓解开圣袍最外层的衣物，将质地柔软的长袍仔细铺在篝火旁一块较为平整、远离潮气的石头上，然后以一种极其端正的姿势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双手自然置于膝上。
几乎在他闭目的瞬间，埃尔西便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平静、温和的神圣力量，以伊莱亚斯为中心弥漫开来，轻柔地包裹住自己，尤其是头部受伤的区域。
埃尔西维持着闭目假寐的姿势，但金属面罩之下，他的嘴角却微微绷紧。
读者们的偏好真是难以揣测。为何会对伊莱亚斯·玛佩尔这样……奇怪的存在，投以如此高的关注和喜爱？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先导片 伊莱亚斯的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