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槐下（清宫）》茉莉鲜花水

5、洞房花烛

　　“爷是为国效力，真正的勇士不畏生死，想挤狮子的奶水，就要有斗狮的胆量，留点疤算什么呢？背后如此夸您勇武的应该不止我一人。”

　　穆额齐也确实佩服他，大清三征葛尔丹打了八年，他还未及弱冠就上了战场，能留疤说明他没有因为是天潢贵胄就去坐镇中军走个过场，而是实打实真刀真枪领军作战的勇士。

　　胤祺脸上的热意蒸腾，抬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醒酒茶一饮而尽。

　　“这紫禁城里，真心话反倒成了稀罕物。福晋可知这道疤为四哥挡了一条命，葛尔丹一战后，连太医都避讳给爷用祛疤药。”

　　他太清楚这道疤在皇阿玛眼里意味着什么，即是战功，又是破相。

　　他自小养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膝下，背后站着科尔沁，本身就让人忌惮，面容有损之后，自然与储位无缘。

　　太医院的那些人最会揣摩圣意，他们避讳用药，不过是顺势而为。

　　穆额齐听出胤祺的言外之意：“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有时候最明显的缺陷反而比完美更让人安心。”

　　也让她们一家，更安全。

　　葛尔丹战后四贝勒欠了这位爷一条命，皇上也得夸他肝胆义气，手足情深，谁敢笑话他这道疤？

　　他这个福晋倒是比想象中通透，这道疤，确实成了他如今的护身符，让不少人对他放松了警惕。

　　时辰真的不早了：“贝勒爷，咱们早些安置吧。”

　　胤祺与她对视了一刻，转身吹灭了离床帐最近的蜡烛：“是该歇了，明日还要给皇祖母请安。”

　　“明日入宫，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这宫里估计最护着这位爷的就是太后娘娘了，她只在选秀的时候和太后娘娘有一面之缘，不知道她算不算好相处。

　　“皇祖母喜欢爽利人，明日入宫路上提醒爷捎带些民间小吃，她老人家总念叨着宫里的点心太过精致。”

　　胤祺绕过八仙桌往床帐走近，背对着穆额齐解衣带。

　　这一解，立马把穆额齐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她暗暗赞叹，这位爷不愧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这肌肉紧实，线条分明，宽肩窄腰的，啧啧。

　　转身时微弱的烛光打在他薄薄的衣衫上，勾勒出清晰的腹肌轮廓，行走间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张力，让她不禁屏住呼吸。

　　他越走越近，目光始终盯着穆额齐，让她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下意识便想往后一撤。

　　胤祺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腰腹的刀疤上：“福晋怕什么？你刚刚的眼神可比爷这几处伤口处理时撒的烈酒更灼人。”

　　穆额奇指腹碰到的肌肉触感坚硬，滚烫如火，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想抽回自己的手。

　　胤祺却不由拒绝地抓住她的手，引着她的指尖顺着疤痕蜿蜒而下。

　　他低笑一声，就着烛光看她耳尖泛红的样子，指尖轻轻挠了挠她手腕内侧：“方才瞧得那般大胆，现在倒知道害臊了？”

　　他松开手，起身：“放心，今晚不动你。”

　　帐幔落下时他吹熄床头的烛火：“睡吧。”

　　声音里带着将睡未睡的慵懒。

　　辰时穆额齐在闻敏的三催四请下才起了床，而贝勒爷据云嬷嬷说他卯时就起了，这时候还在练武场呢。

　　卯时？体力真好，估计他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

　　想到今天还得进宫贡献膝盖，忙叫闻敏用热水浸了巾子给自己敷敷膝盖，今日肯定是要新伤添旧伤了。

　　用完早膳，穆额齐上马车之前不忘提醒这位爷，昨晚说的话，一行人先去了鼓楼西街买了几份驴打滚、糖葫芦、炙子烤肉，入宫先去了慈宁宫拜见太后。

　　胤祺还未进屋就听到里头太后的笑声：“哎呦，这可爱的小胖手还举着不放，给哀家笑得肚子疼。”

　　胤礽凑趣：“可不是嘛，我看着他手被叶子划了一下，不过是破了点皮，就这样一路举着手从御花园来寿安宫给皇祖母看了。”

　　之后是太后勉强压抑住的笑意：“好孩子，再不到寿安宫，伤口就愈合了。”

　　“弘皙，阿玛问你，可还找得到自己的伤口？”

　　弘皙虽然才四岁，但说话很流利：“找不到，阿玛快快帮帮。”

　　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来自宜妃：“唉。跟我们小九小时候一样一样的，有一次胳膊抻了一下，他就一直端着胳膊不动，我观察了半天，以为是脱臼了，请了太医来，太医也摸不着头脑呢。”

　　屋里的笑声像海浪一般涌起一阵又一阵。

　　穆额齐看着贝勒爷在宜妃提到九阿哥后突然驻足，背影透着一股难言的寂寥。

　　她在宫里待选这么久，确实听过不少八卦。

　　其中一个就是宜妃娘娘爱子如命，九阿哥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指名要院正主理。至于五阿哥，在宫里倒是没有什么八卦传闻。

　　她默默陪着贝勒爷驻足，视线越过他的头顶，看向前面的一棵大树。

　　上头有只肥嘟嘟的麻雀正在梳理羽毛，不一会儿，仿佛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蹦一蹦地藏得更高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们没有停留太久，逆着阵阵笑声，在太监通报声中，踏进了慈宁宫的内堂。

　　一阵跪拜寒暄之后，穆额齐献上了手工作品和嘴甜的吉祥话。

　　被胤祺搀扶起来之后便见太后娘娘笑着招招手，用蒙语说道：“好孩子，快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她没听懂，也不会这么复杂的蒙语，嘴甜的爽利人今日是很难嘴甜了。彻底哑巴了。

　　胤祺在她身边小声道：“皇祖母喜欢你，让你过去陪她坐会儿。”

　　他说话小声，但屋里人耳朵都尖着呢，纷纷翘起嘴角，太子胤礽离得最近，听完清了清嗓子：“有意思。”

　　宜妃暗中挑了挑眉，看来这媳妇颇合小五的胃口。

　　她将老五的翻译用蒙语翻译给太后娘娘听完，感慨道：“哎呦，老祖宗，奴才平日里可没见咱们老五这么体贴过谁。”

　　太后娘娘听完也是欣慰感慨，二人一阵叽里咕噜的。

　　穆额齐夹在她俩中间一脸蒙圈：？？？？又是蒙语加密版对话。

　　胤祺不理会二哥和宜妃的调侃，掏出怀里包着驴打滚的油纸，窸窸窣窣地打开。

　　“皇祖母，您的孙媳特意带着我跑了一趟鼓楼西街给您捎的民间小吃，您瞧，这驴打滚还热乎着呢。但咱说好了，为着您的身子骨，只能吃两口过过嘴瘾啊。”

　　太后娘娘眼睛里满是溢出来的喜悦，睨了他一眼，接了过来：“哀家还奇怪呢，你今日怎么一来，哀家就闻到一股子豆面香。嗯～这豆面又香又甜，比御膳房那些花架子强多了，你们几个都尝尝？”

　　御膳房也不敢给您做太甜的啊，您脾胃弱，甜腻之物容易助湿生痰，消耗肾精过度会加速衰老。太医都想您戒口了。

　　宜妃浅浅咬了一口。

　　悄悄用帕子仔细碾了碾撒在手上的黏腻豆面粉，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臣妾今日有口福了，这还得谢谢皇额娘给臣妾选的这个好儿媳，瞧瞧小五媳妇多贴心啊。”

　　太子胤礽拿起一小块驴打滚，蹲下来当着弘皙的面张嘴咬了一口，看得弘皙口水直流。

　　胤祺蹲下身摸了摸弘皙的头，从袖口掏出另一个油纸包：“喏，五叔这还有一份热乎的，你阿玛是逗你玩呢，慢慢吃别噎着。太子殿下若是喜欢，臣弟明日派人再送几份去毓庆宫。”

　　太子爷起身掸了掸袍子，他平生最讨厌越俎代庖四个字。

　　这个五弟平日看着温和，如今封爵后也敢插手他毓庆宫的事了。

　　“五弟有心了，别惯坏了弘皙，他最近在长牙，太医特意嘱咐让他忌口，这点心……还是留着给宜妃娘娘吧。”他们毓庆宫不缺这个。

　　胤祺嘴角笑意浅薄：“太子殿下教训的是，是臣弟考虑不周了。”

　　说完便对着弘皙抱歉一笑，表示五叔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弘皙也懂事，恋恋不舍地将手上的油纸包递过来，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五叔。

　　胤祺转回身对太后道：“孙儿记得皇祖母小厨房做的奶饽饽既软和又不甜，倒是适合给弘皙阿哥解解馋。”

　　“老五倒是比哀家想得周到，弘皙出来这么久了，想必也饿了，是得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太后娘娘话音刚落，不用她吩咐，身边的阿林嬷嬷就已经蹲身退出去吩咐小厨房了。

　　“五弟思虑周全，倒显得孤这个阿玛不体贴了，”太子爷似笑非笑地对着胤祺说完话，拍了拍弘皙的背，语气微沉：“还不赶紧谢谢你乌库玛嬷和五叔？”

　　弘皙躬身：“弘皙谢过乌库玛嬷，谢过五叔。”
　　宜妃用娟子捂着嘴角笑道：“老五向来性子闷，如今倒是知道疼孩子了。”

　　太后娘娘抬头撇了一眼宜妃，宜妃这话明着是夸小五，暗里是在说小五从前不懂事。

　　“哀家倒觉他性子稳重、心性纯善，这孩子跟他皇玛法一样，疼人都疼在实处——葛尔丹那会儿带着满脸血还知道给哀家捡草原上的白石头呢。如今这孩子多了个知冷知热的福晋为他张罗，哀家这心也宽多了。”

　　宜妃你没为小五张罗过，日后也不必你插手小五的事儿了。

　　穆额齐听她俩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敏感地觉察出二位的气氛有些不太妙，用眼神示意胤祺翻译一下，没想到这男人也在走神呢。

　　太后娘娘拍了拍穆额齐的手：“好孩子，往后常出去走走，常来慈宁宫坐坐，小俩口别总闷在府里。”

　　穆额齐听不懂，但是看太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知道是好话，也笑得灿烂，胤祺翻译完她便道：“孙媳记下了。往后定然常来，只怕那时皇祖母要嫌我们黏人了。正好让孙媳跟您学学蒙语，听您说说草原上的故事。”

　　太后娘娘满口答应：“好好好，哀家就喜欢粘人精呢！”

　　宜妃默默地打量着老五和老五媳妇，这个老五一向与她不亲近，头上落了疤之后更是沉默不少，出宫建府之后与宫里往来也少了，没想到大婚后倒是精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