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槐下（清宫）》茉莉鲜花水

29、玉容散

　　胤祺顺势跪下：“皇阿玛最近朝政冗繁，儿子与福晋不敢打扰，若明日皇玛嬷与皇阿玛能一同驾临长春园，那真是儿子与福晋的天大福分，正求之不得呢。”

　　穆额齐也适时表示热烈欢迎：“皇阿玛若能亲临，便是最大的恩典，五爷来之前还同媳妇说，此次酿了的酒必是要奉几坛子给皇阿玛的，就是怕我们年轻不知事，酿的梅子酒不入皇阿玛的眼。这下可好了，有皇玛嬷和皇阿玛亲自指点把控，这必定是天下第一等的好酒了！”

　　胤祺闻言不难察觉地看向穆额齐：爷什么时候说过？

　　康熙将小两口的互动看在眼里，目光调侃地看向老五：“你皇玛嬷当初为你择的这门亲事果然是极好的。朕瞧着她在你身边，将你也带得轻快了不少，更难得的是这份时时惦记着长辈的孝心，细腻周到。”

　　康熙这番话无异于是对五福晋的高度赞扬和认可，他将功劳归在太后的慧眼识人，听得太后内心无比受用。

　　穆额齐一时被万岁爷的赞许砸个正着，正懵呢，这是万岁爷在众目睽睽下对她的肯定耶。

　　她行了个庄重的叩拜大礼：“皇阿玛如此盛赞，儿媳实在惶恐，侍奉五爷、孝顺太后皆是儿媳的本分，儿媳日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方不负皇阿玛赞许，亦不辜负皇玛嬷择选之恩。”

　　太后语气欣慰，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她身边来：“好孩子，快起来，到哀家这儿来。你皇阿玛金口玉言，夸你自然是真心实意的，你当得起。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纯善，时刻不忘本分，哀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像上回你惦记着哀家口味，特意寻来的那民间小吃，那份贴心劲儿，可比多少虚礼都强。咱们是一家人，天家亦有天伦之乐，讲的是真心实意，不在这些繁文缛节上。往后啊，在皇玛嬷这儿，大可放松些，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咱们祖孙俩说说笑笑，岂不更自在？”

　　康熙见太后更高兴了，顺着太后的话笑道：“皇额娘说得是，一家人不必拘泥于虚礼，既然他们小两口有这份孝心，明日儿子也去凑个热闹。”

　　“朕记得造办处前几日才进了几套琉璃酒器，晶莹剔透，正合拿来盛那梅子酒，映着日光想必格外好看。还有，内务府酒醋房特制的果酒曲，酿出的果子酒格外醇厚香甜，朕稍后便遣人送至长春园。既是自己动手酿酒的雅事，用料自然要顶好的，望你们明日好好施展，让朕和皇额娘都能品尝到佳酿。”

　　穆额齐与胤祺对视了一眼，起身默契道：“儿子/媳妇谢皇阿玛恩赏！”

　　太后赞许道：“皇帝思虑得极是！那琉璃器皿流光溢彩，正配这梅子酒的清透，御用的酒曲更是能添一份醇厚。有皇上亲自赐下的这些宝贝加持，他们小两口这头一遭酿的‘孝心酒’，想必能格外甘美，意义也更非凡了。”

　　太后顺着这份喜庆，侧身吩咐身边的宫女：“既然皇上开了金口，哀家也不能落后。去，将前儿福建新进的那匣子上等冰糖取来，再开哀家私库，选一对錾刻着并蒂莲的银质长柄勺，一并赐给五阿哥和福晋。”

　　太后慈爱地看着小两口，语重心长地补充：“这冰糖甜润，愿你们往后的日子如蜜里调油，银勺成双，祝你们夫妻和睦，白首偕老。那并蒂莲啊，更是好兆头。明日酿酒时，用这银勺取糖，让皇阿玛的恩典和皇玛嬷的心意，都融进你们的酒里，这才叫真正的圆满。”

　　随机掉落的礼物太多，穆额齐欣喜道：“谢皇玛嬷赏赐。”

　　“此事便这么定了，具体时日，朕让钦天监选个吉日，再与内务府敲定仪程告知你们。你们好生回去准备吧。”

　　“是，儿子/儿媳告退。”

　　胤祺与穆额齐一道谢恩后出了春晖堂，上了轿子胤祺轻轻握住穆额齐的手，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

　　胤祺语气复杂：“今儿多亏了你。”若非你提前备下青梅，又有邀请皇玛嬷老人家赏园子的打算，今日也不会让他这般轻易将话头从九弟身上引开。

　　穆额齐长吁了一口气，他们这四周保不齐哪里有双耳朵呢：“爷谬赞了，这一切多亏了皇玛嬷的慈爱。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将皇阿玛和皇玛嬷驾临的事情办得圆满周全。”

　　二人聊起了之后接驾的行程，直到又路过蕊珠院，才被一阵清晰的巴掌声打断。

　　他们来时跪着打巴掌那个公公照旧跪在地上往自己脸上扇，脸已经红肿得看不见眼珠子了，可见他对自己下得多重的手，但他没有一脸苦相，脸上反而是万分的恭谨和卑微。

　　这宫里的奴才要时刻留意主子的神态、语气、甚至细微的动作，他们深知主子的息怒直接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这种极端的生存压力下锻炼出一部分人敏锐的观察力，有的甚至能提前预判主子的怒气，在主子动手之前自扇巴掌平息主子的怒火，将其他严厉惩罚消弭于萌芽。

　　奴才的自扇巴掌，是一种做给主子看的表明忠心和顺从的姿态，也是他们明哲保身的智慧。

　　穆额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胤祺突然开口道：“福晋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可以私底下派人给他送点药。”

　　他这个福晋心善，他却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但她若是想出手，他不介意帮她善后。

　　若是这个奴才是个聪明人，能记住他们雪中送炭的情义，日后说不定有用得上他的时候，只当是下步闲棋，也碍不着些什么。

　　只是他派人去送东西不合适，福晋的人这宫里人还没怎么见过，倒是无妨。

　　穆额齐知道胤祺的意思，这儿人来人往的，她要是看不过眼下去帮他说话，容易招惹是非，她凑近他的耳边悄悄地说：“那我回头让闻敏给他送点药过去。我原先以为他只是跪一会，没想到咱们去了快一个半时辰了，他还没起来，唉，不知道他的主子是谁，往后我肯定少跟她打交道。”

　　胤祺讽刺地低笑一声：“那恐怕你是逃不开了，他是翊坤宫的人。”

　　穆额齐：翊坤宫？宜妃的人！？

　　这……她确实是插翅难飞了。

　　二人回了云苑，终于能真正歇一会，说些体己话了。

　　“今日你也都听见了，母妃的心……终究还是偏向九弟一些，日后关于她的事，咱们能帮衬的地方暗中帮衬便是，不能帮的就如今日一般装聋作哑，绝不能让她觉得咱们的帮衬是理所应当的。”

　　“我明白，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皇玛嬷知，日后我对外也绝不会流露出对母妃的半分不满。”

　　常顺自从随主子从寿萱春永回来之后便忙得很陀螺一般，刚将各项指令流水一般发下去，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刘总管便领着几辆车到了。

　　刘泉满脸堆笑：“常哥哥，奴才奉万岁爷之命来给贝勒爷送些酒坛酒曲的物件并几株应景的花木来，给府上添添光彩。”

　　他说完一挥手，小太监们默契地从车上卸下了官窑粉彩的酒盏茶具、十二个花神套组的琉璃酒坛、甚至还有两盆极为名贵的十八学士茶花，这茶花树看着都有两人高了。

　　常顺连声道谢，掏出一个钱袋子不着痕迹地塞进刘泉袖口：“哎呦，刘哥哥一路过来辛苦了，中午要不留下，弟弟这有一坛子藏了六年的龙泉酒，咱们兄弟俩好好喝几杯？”

　　刘泉手下极快地掂量一下钱袋子的分量，顺势滑入袖中，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常哥哥，您太客气了！咱们兄弟之间，哪用得上这个？您这龙泉酒可是好东西，听得弟弟我馋虫都动了。只是……唉，万岁爷跟前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这顿酒怕是没口福喽。您的心意，弟弟我心领了，咱哥俩往后日子长着呢，下次咱家得空，定要来叨扰您一杯！”

　　常顺闻言也不勉强：“哥哥既然忙着回去复命，弟弟便不强留了，之后若哪日有空，一定来跟弟弟喝上几杯，那坛子龙泉酒才不算辜负了。”

　　刘泉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哥哥您是个明白人，万岁爷这回赏下的东西，可是用了大心思的。光是那套十二花神套装的琉璃酒坛，造办处从去年就得了的设计稿，烧了一年的窑子，统共出了这一套，万岁爷自个儿都没留，今儿个全赐到贝勒爷府上，这其中的恩宠……哥哥您自然省得，务必小心伺候着，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刘泉摸了摸鼻子：“不瞒常哥哥说，前儿个弟弟我走了大运，托乌喇嬷嬷的福，得了一小罐她老人家亲手配制的‘玉容散’。嬷嬷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经得多见得广，她那方子可是顶好的东西，这玉容散能够祛风活络，润泽皮肤，改善疤痕，今日便顺道给您捎过来了。”

　　前头铺垫那么多效用，其实重点在后面四个字：改善疤痕。

　　刘泉其实也没把握这位炙手可热的贝勒爷是否还需要，只能说是给常顺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