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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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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不用写什么报损记录,这是对它们牺牲的不尊重。”
他的话听得人云里雾里:“好,好吧。那剩下的这只怎么办呢?”
好在苏余影没有怪罪她擅自主张,哪怕他真要追究,自己也是事出有因。有时候也实在摸不懂小领导在想什么。
苏余影傻盯着盒子,说:“我有办法处理。”
接着他旁若无人地抹掉眼泪,颧骨处一片小小的水痕闪着光。
病房里的寂静仿佛是一场葬礼,大家都在为它族人的死去默哀。
“听李子深说你去拍杂志了。”苏余影换了个话题。
戴雪荣借坡下驴,语气稍微活泼了一些:“对,还挺新奇的。”
然而苏余影的表情却不太好,皱眉问道:“接待你的人是谁?”
“好像叫巩平,你认识他吗?”戴雪荣说起老三,心里恨得牙痒痒。
苏余影抬头,视线探进她的视线内,认真地解释道:“认识,他也给我拍过,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很奇怪。”
戴雪荣刚想疯狂附和,苏余影立马补充:“给你个忠告,最好离他远点。”
“哈哈。”戴雪荣应和地笑两声,“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呢。”
几句聊完,他们又没话说。戴雪荣从来没觉得时间那么难熬,李子深果然是个很好的氛围调节剂,有他在的时候三个人不会冷场。
戴雪荣想起昨天那样紧急的情况,苏余影在她的怀里渐渐没了体温,真是后怕。
戴雪荣问:“苏博士,你打麻醉剂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吗?”
提及死,苏余影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冷不丁反问了一句:“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雪博士。”
“为了我的家人吧。”戴雪荣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家人,”苏余影望着病房天花板,“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戴雪荣说:“院长和副院长呢?”
苏余影冷哼一声:“你难过的时候会想爸爸妈妈还是远房亲戚?”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戴雪荣无话可说,苏余影接着说:“连牵挂和希望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死了就死了。”
气氛从冰点到死这样严肃的话题,她和这位小领导真是聊不下去。
戴雪荣连忙补救:“还在恢复呢,就什么死不死的,不说这些了。”
“对了,”戴雪荣抬眼观察苏余影的神情,看不出当下他什么心情,只好硬着头皮问,“我知道我没上几天班,苏博士能不能准我几天假,我回家一趟。”
跟领导请假她总是心惊胆战的,这源于在统帅那儿养成的习惯,每次训练久了担心妹妹,想请几天假,就怕统帅不同意。
“具体是几天?”苏余影淡淡地问,眼神飘在她身上。
戴雪荣不敢贪心,伸手比了个四。
苏余影想都没想点点头同意了:“反正我还要恢复一段时间,你在我手底下,我不去实验室整体项目也很难推进。”
他伸手:“手机给我。”
眼前的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也乖乖解锁手机放到他掌心。苏余影打开电话簿,存了个自己的号码。
“那个号码是我的,手机保持畅通,别有急事找不到人。”
那个叫地球的星球上,人们掀起一阵所谓的考公风潮。贝洛人了解后才知道,原来是就业形势不好,大家都追求更稳定的工作,考公就是考进稳定的体制内。
戴雪荣考进来的研究院算是铁饭碗中的铁饭碗了,缺点也很明显,领导大过天,连请假也没有最合适的理由,都是碰运气,看领导心情好坏。
贝洛伯格的就业形势倒没那么紧张,只是体面的工作很少,研究院算是说出去别人都会眼红的单位了,不仅自身要有实力,还得有一定的人脉。
自她备考以来,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除了定期给妹妹寄点钱,姐妹俩也联系不上。
请到假的她心情舒畅,给苏余影跑腿的时候都哼着小曲。
她一直在病房陪苏余影,两人没多熟悉,也不聊天,各干各的。第二天早晨李子深来替班,戴雪荣顶着双大肿眼泡,李子深吓了一跳。
“雪博士,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苏博士半夜折腾你了吧。”
他脱口而出“折腾”这样的形容,让人浮想联翩。不过李子深有时候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也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什么折腾。”戴雪荣哭笑不得,“昨天在博士那儿请了个假,想到要回家,激动得没睡好。”
李子深一脸理解了的表情:“哦哦,回家啊。也是,为了考进来估计有半年多没回去了吧。”
“一年多了。”戴雪荣纠正道。
他们简单聊了聊苏余影的情况,就当苏余影不存在似的,他一双鹿眼依旧恨恨地瞪着这两个忽视他的人。
上班没两天风波不断,戴雪荣属实想家了。她和李子深打了个招呼,回公寓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戴雪荣要回的那个家是贝洛政府管控下的切尔诺伯格,除非是军政那边的大官,否则没有人能自如地出入。
更别说现在出入条例严格,无论多大的官出入境都必须留痕,她只能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回家。
切尔诺人的谋生手段极其有限,大部分源自贝洛人提供的岗位。最稳定也最容易应聘,只需要低声下气地去贝洛人家里当使唤奴隶就好了。
虽然也有另一条更赚钱的办法,可没有钱和权力,那条路只会更阴暗,更骇人听闻。
女孩们避之不及,却迫于形势,走进了布置梦幻的娃娃屋。
政府特地设置了一条专供仆人上下班的地下通道,仿照地球的地铁建造,但只有一站。
贝洛人叫它斯威尼亚,牲畜的意思。每到深夜,身穿修身黑色罩袍的仆人们,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安静地排队进入通道。
他们摘下监视器,交给佩戴枪械的守卫士兵,在工作人员仔仔细细地搜身过后,走进斯威尼亚,规矩地坐好。
车内也有巡逻士兵,直到将所有仆人平安地送入境,他们一天的工作才结束。
戴雪荣想要回家,就必须从这条屈辱之路出境,只要入了切尔诺境内,管控就没那么严格。
上头早就安排了固定人员和她交接,她只需顶替那名仆人的位置,坐上斯威尼亚回去。
黑色罩袍透着一股灰尘味,看来那名仆人不常穿,除了提供戴雪荣回家的身份,估计上头还有其他给的任务。
戴雪荣明亮的双眸藏在罩袍下,她跟在下班的人群中,只听得见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如同急促的雨点。
“这边!快,动作快点!”手持枪械的士兵指挥着人流方向,焦急地催促着,等仆人清完了,他也能顺利下班。
排了很久才轮到戴雪荣,她本想带点东西回去,但安检很严格,扫描仪下身上的物品一清二楚。
她读硕士的时候研究出一个辐射干扰器,不过只能干扰小范围的辐射光线,于是她把辐射干扰器绑在大腿内侧,塞了一卷厚厚的钱和一块名牌巧克力。
“手抬起来。”负责安检的人员举着喇叭大喊,同时按下扫描按钮。
戴雪荣高举双手超过头顶,缓步从扫描仪里通过,扫描仪滴一声,闪着绿光,没有什么问题。
坐在斯威尼亚里,她满脑子都是回家,两地音讯不通,只有钱能顺利地送到妹妹手里。
这一班车运行了一个多小时,巡逻士兵赶人下车的时候,她已经垂着头睡了好久。
士兵大喊一声,手支着枪把敲了敲戴雪荣的小腿:“到站,下车!”
戴雪荣猛然惊醒,脑子还没清醒,腿先行走出斯威尼亚。
站门口有专人回收罩袍,他们脱下闷热的罩袍,扔进大筐内,头发都汗湿了,贴在太阳穴上。
“热死了。”戴雪荣费力地脱下罩袍,她没有做过仆人,并不适应难受的罩袍。相比其他人,她的生活算得上非常优渥。
入站时,仆人们要先在站内广场换衣服、戴好监视器,再接受安检,排队进入斯威尼亚去上班。
戴雪荣走出广场,头顶是黯淡的天色,再过几个小时就会有阳光刺破浓雾。她的鼻腔吸入来自森林的新鲜空气。
街边可怜稀薄的光源勉强能照亮眼前的路,万一看不清她也能跟着人群走,广场外几百米有一个车站,车站旁陈列着一排被绿色塑料小棚掩盖着的取款机,他们工作一天,除了工资什么也带不回来。
在取款机上输入自己的工号,就能查到名下的财产——几个数字罢了。
不过取款机能让数字变成实打实的钱,没钱的人取几枚硬币坐公交回家,戴雪荣这样有点小钱的人,就可以在路边拦一辆车回家,尽管车也寒酸。
说是车,只不过算得上能跑的四面封闭的四轮机器,为了挣钱,司机们会尽可能压缩成本。
车子开到切尔诺军区附近就停了下来,通电的金属网上安着一张告示牌,上面写着‘军区重地,禁止入内’,门口除了两名放行的士兵,再没有其他人。因为但凡有人敢擅作主张靠近护栏,高压电流会瞬间把人电成黑色老鼠干。
司机从镜子里打量着戴雪荣的衣着:“小、小姐,到了,再后面我就进不去了。”
戴雪荣从一上车就在闭目养神,她睁开疲惫的双眼,手摸索着衣袋,看也没看就递给司机两张纸币。
“不用找了。”她打开车门下车,径直走向大门,没走几步,又回头朝司机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司机诚惶诚恐地加速掉头,几秒钟就不见影踪。戴雪荣回军区如同回家,她走到士兵面前,甚至还没开口,士兵就放她进去了——军区的人谁都认得出来老大的养女。
戴雪荣蹭了某个军官的车,礼貌地请他送自己到生活区。军官当做了个顺水人情,先把戴雪荣送到才去原定目的地。
车子穿过无人的操练场,在一排排大灯的指引下,驶向稍微有些人味的生活区。
军官也是位十足的帅哥,不过他的姿色在切尔诺人中只算得上平平无奇。他微微欠身,提醒了句到了,戴雪荣刚要说谢谢,军官抬起他的手,油腻地亲了一口。
“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戴小姐。”军官挤眉弄眼的,戴雪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用说这肯定是又一个想巴结她的臭男人,戴雪荣嫌弃地抽回手,慌忙下了车。
下车她就再也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直冲她的家,远远望去,家里还亮着灯。
戴雪荣敲了三下门,长短长,这是她和妹妹约定好的暗号。果然门开得非常迅速,她都没看清妹妹的脸,就被妹妹死死地抱住。
“姐——你回来了!”戴霜微激动到跳起来,侧麻花辫像牛尾巴驱赶蚊子似的一甩一甩。
戴雪荣满脸堆笑,鼻子一酸,柔声道:“是的,我回来了。”
两姐妹拥抱着,只是上半身紧靠,感受对方炽热的体温,戴霜微的肚子圆滚滚的,戴雪荣被顶到,问她是不是吃胖了。
“最近伙食那么好,你看你这肚子,像怀小孩了似的。”戴雪荣伸手戳了一下。
“哎呀。”戴霜微佯装害羞转身,一副心虚的表情,“我容易长胖嘛,姐,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
戴雪荣走到戴霜微面前,答道:“一切都好,你呢,没什么问题吧?老三有没有来找你的麻烦。”
戴霜微那一瞬脸色一变,随即挂上笑容,嘴角两个小梨涡:“都挺好的,你回来了就更好了。”
她再次抱住戴雪荣,头埋进她的怀中。姐姐的怀中有股海水的咸味,混杂着一阵花香。下垂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她们抱了一会儿,戴雪荣拿出巧克力,金灿灿的包装纸包着手掌那么大一块巧克力:“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尝尝。”
戴霜微看到巧克力两眼放光,剥开糖纸咬了一大口,巧克力在她口腔化开,舌尖流过一阵浓醇的苦涩,混合着坚果香:“真好吃,肯定很贵吧。”
“尽管吃,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带。”戴雪荣眼里都是笑意盈盈的妹妹,嘴角都是宠溺。
“谢谢姐——呕——”她的道谢还没说完,突然胃里一阵作呕,她下意识伸手接住融化的巧克力,黑色的液体从指缝溜出,滴到宽松的白色连衣裙上。
她心里大感不妙,戴雪荣上前捋着她的后背,神色凝重,她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戴雪荣试探道:“没事吧,家里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她的预感促使她环顾四周,家中陈设简单,什么都尽收眼底。床头柜上,一堆书中夹着一叠纸,根据纸的一角来看,像是红头文件。
“这是什么?”她挪动脚步,伸手要去拿那叠文件。
“别,别动那个!”戴霜微撩起一角粗糙地擦了下嘴,拦住戴雪荣,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嘴角还有一抹黑色的巧克力,齿缝间也是滑稽的酱黑色。
她的眼泪立马流了出来,哀求道:“姐,我求你别看。”
眼见事态不妙,戴雪荣扶起霜微,把情绪一激动就哭得抽搐的她带到椅子边坐下。
她淡淡地说道:“我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发生了什么事,说吧,我想我已经有一个答案了。”
戴霜微抽抽搭搭地哭着,接过戴雪荣给的纸擦脸,一团团纸在茶几上堆成一座黑色小山。
“姐,我,我怀孕了。”
不出她所料,但凡身为女性,察觉到妹妹这些异常变化,免不得要往那方面想。
“孩子爸爸是谁?”戴雪荣想着这也不算天大的事,如果能找到孩子爸爸,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戴霜微面对这个问题神色更加为难,泪水打湿睫毛,眼圈湿漉漉的:“不,不是的,这个孩子,是Doll。”
Doll,切尔诺人耳熟能详的名词,有时候人们也叫它娃娃。
在切尔诺女人的眼里,Doll是残忍的金钱抵押物;在贝洛贵族和富人的眼里,这是件无与伦比的奢侈品,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带着自己的一半血脉,和切尔诺人的美丽基因。
一般情况下,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女孩们才会选择走进玩偶屋。
那栋全是浅粉色和暖黄色的房子,工作人员柔声细语地邀请你在合同上签字,几个月过后,女孩们身着宽大的衣袍走出来,衣服下是松垮的肚皮。手里拎着雇主承诺的“巨款”,也仅仅是从镀金的他们身上掉落的皮屑。
戴雪荣可以接受妹妹和男人好上,意外怀孕,万一打不掉,大不了生下来姐妹俩一起抚养。
可是Doll的产生需要走程序,那就意味着,老大默许他人践踏霜微的尊严。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罪魁祸首不用想都知道大概率是老三。
“艹他大爷的!”戴雪荣罕见地爆了粗口,她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内转来转去,“是谁,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去的,我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