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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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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余影做完手术昏迷那阵戴雪荣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自称是Moon杂志社的工作人员,邀请她去拍摄新一期杂志的封面。
她不常关注文娱圈,没听说过这个杂志,现下情况复杂,也没有心情谈论这件事。她告诉工作人员有空了给他回电话,那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戴雪荣按照电话里约定的位置打车到杂志社大楼。
她这才知道Moon这本杂志算是贝洛伯格的顶级杂志——杂志火到办公地点并非普通大楼,而是一座大厦。
银灰色的大厦好似拔地而起,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具有几何美感的形状。杂志名化身一条巨大项链上的黑色吊坠,悬挂在大厦的顶部。
“这么夸张,一本杂志而已。”戴雪荣抬头望着银灰色大厦,张大了嘴。
一说要拍杂志,她今天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化了个凸显骨相的气质妆,身穿她珍藏的设计师连身裙,连头发也卷了又卷。
闻过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保证不会熏着别人之后,她踩着棕色小猫跟走进大厦。
大厦的前台是位脖子上系着彩色丝巾的女士,一看就是混血儿,不然不会有这般协调的气质。
戴雪荣走上前,问了今天杂志拍摄的具体楼层和位置,前台面带微笑地回答了她。
她闻到前台身上一股幽幽的香味,和大厅一个味道,十分和谐。
坐电梯上楼,她遇见了三四个模特,身材高挑,长相很有特点。没想到贝洛伯格这样复杂的环境里,竟然也能有这么多能人。
虽然一部分老派的贝洛人仍以粗粝的相貌为尊,并称它为正确的审美,他们掌握着社会大部分的资源,拥有崇高的地位,但人们的审美更倾向于切尔诺人那样精致的脸。
早在贝洛人和切尔诺人还能稍微平等交流的时候,人们就认为切尔诺人的脸是好看的,毕竟生物本能骗不了人。
这就像一种潮流,渐渐席卷了审美市场,尽管后面政策出台将切尔诺人打成奴隶,还是会有贝洛人偷偷羡慕那一张张五官端正的脸。
家乐雅就是铁打的证明,她之所以风头正盛,还持续了很多年,是因为回看娱乐市场,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大胆敢突破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人像她那样拥有一颗千言万语都无法摧毁的强心脏。
她的美貌成了她的武器,她的身份成了她最好的跳板。
进入这座大厦,戴雪荣不禁想起家乐雅,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几个模特从电梯出去之后,她也到达了目的地,摄影棚敞着大门,人员进进出出,其中不乏一些打扮讲究的脸。
面对这种场合她内心隐隐不安,就像蝴蝶进了万花丛,何况她个子不高,跟这些模特没法比。
她下意识攥紧了包包的链条,二十四五的人第一次感觉如此局促。
她站在门口四处观望着,摄影棚的正中,一张家喻户晓的脸映入眼帘。家乐雅穿得像朵牡丹花似的,熟练地凹着各种姿势,闪光灯一下又一下,把戴雪荣看呆了。
她没有注意到,家乐雅摄影的地方,有个人抱手而立,他看见戴雪荣徘徊的身影,默默走到她面前。
“你好,你就是昨天联系的雪博士吧。”穿着考究的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巩平,是这一期杂志的总监。”
巩平身上一股古龙水的味道,他是贝洛人,看上去家世也不错的样子。戴雪荣回握:“你好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那么废话不多说,我给博士介绍一下,这次拍摄的主题是‘晓’,主要表达日与晓的共生关系。道具已经准备好了,化妆室在隔壁房间,请先过去准备妆造,我现在安排人布景。”
巩平说话的语调轻柔,带着一股神气,他的黑框眼镜下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透着别样的聪慧。
戴雪荣听指令到隔壁房间,是亮堂堂的化妆室,中间一排化妆镜,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拍摄服装。
里面人不多,她刚一现身,就有一位化妆师热情地招呼她,拉她到化妆镜前坐下。
化妆师的脸上没有什么妆容,额头两侧用铁夹子夹住碎发,上身简单的白色紧身短袖,下身面料轻薄的黑色休闲裤,仔细看短袖领口沾了几滴肤色粉底液,手臂上都是花花绿绿的产品试色。
戴雪荣猜测她们的工作强度应该不算低,化妆师让她闭上眼,先为她进行妆前保湿。
“我都是在网上看您的照片,谁知道今天见到真人啦。”化妆师说。
戴雪荣扯出一个微笑:“我很少拍照的,没想过还能上杂志。”
“博士这张脸肯定是杂志封面的,其实这是我们的习俗。每次选拔,新入职的博士们都会受邀拍摄杂志的,又可以帮研究院增加人气,也能给杂志增加销量。”
化妆师又说:“昨天其他博士们都来拍过了,巩平总监说让您压轴,所以今天单独拍博士这部分。”
她的手法轻柔,时而加大力道强调重要部分,戴雪荣感觉脸像做了一个按摩,刷子在她的鼻梁轻轻扫过,粉扑按压着她的脸颊。
她一边回应着化妆师的闲聊,一边控制不住困意渐渐合上了眼。
这几天生活就没消停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步入正轨。
她想着这些,进入梦乡,化完了眼妆,最后收尾,化妆师也没打扰她,让她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嘿,公主,该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犹如天雷一样在她头皮四周炸开。
贝洛伯格没有人会叫她公主,除非是另一边的老三。
她猛地惊醒,面前的镜子里,除了她妆容精致的脸,还有那张嗜血残暴的脸——高眉骨单眼皮,切尔诺人中少见的奸诈长相。
是老三,老三站在身后,一会儿是巩平的脸,一会儿变成老三本来的脸,不知道用了什么新研究出来的科技:“太蠢了,居然没认出我来。是不是在这边好日子过多了,开始忘本了。”
声线也是通过技术伪装的,老三的本音沙哑,因为不满戴雪荣受老大的重视,总是酸溜溜地叫她公主。
明明小的时候,老三还是戴雪荣挚爱的三叔,后来统帅一边严苛对待养女,一边忍不住欣赏她的能力,屡次要她当切尔诺的二首席,戴雪荣都拒绝了。
本来二首席的位置因为统帅的心结一直空着,那份需要管理的辖区被老三老四瓜分,要是戴雪荣坐上了二首席的位置,他岂不是失去了一片领地。
因为统帅的偏爱,老三不再是她的三叔,他开始讨厌戴雪荣的存在,统帅似乎只对她青眼有加。
这种厌恶发展成了恨,私底下他常常趁戴雪荣不在欺负她妹妹,三个人几乎从一开始的亲密变得水火不容。
“你怎么在这儿?”戴雪荣看见老三就烦,他总是挑事,让所有人都不爽快。
老三把脸换成巩平,贴在她耳边说道:“那么久了,不准备回家看看吗?老大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老大的消息那么灵通,恐怕不需要我汇报吧。”
“就是你太久没回去,老大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情况。听我的,再不回去看看,你会后悔的。”
听老三这么说,戴雪荣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有可能他干了什么坏事,等着戴雪荣回去收拾烂摊子。
她不禁想起被独自一人的妹妹,生怕她有什么危险。
戴雪荣语气恶狠狠地警告道:“你别背着我耍什么花招,等我把院里的事情处理好,就请假回去。我妹要是有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老三顶着巩平的脸轻蔑地笑:“别耽误时间了,公主,把衣服换上吧,我在旁边等你。”
他扔下一件绿色的礼服和配套的头饰,笑着离开了。想到刚刚是和老三假惺惺的寒暄,戴雪荣就恶心得想吐。
戴雪荣抱着礼服进了试衣间,穿衣服的时候她越穿越觉得不对劲,这件礼服怎么看都很像老三处决叛军时的衣服。
然而叛军不是真正的叛军,那些没能圆满完成任务、违抗不合理命令的人,通通都被打成叛军。
老三最喜欢溅血的处决,他极其热衷于当一名刽子手,还为此拿出先祖的衣服,改了衣服的样式,称之为“祭司服”。
他大喊一声为了天为了祖先,牺牲这些人卑贱的骨肉,手下的刀毫不留情地挥去,人头落地。完成一场残忍的处决,也是他们合理化的祭祀。
当戴雪荣穿戴整齐,走出试衣间时,加上那顶银白色的头冠,她变成了老三处决时的模样。
反胃的感觉像蚂蚁在爬,她不由得怀疑是老三故意恶心她,夹带私货,把切尔诺的禁忌之物搬上贝洛伯格的热门杂志。
绿色的长裙,银白色滚边,胸口缀有水晶,延伸到腰部,裙摆布满了亮片钉珠,衣服样式繁复,头冠微微一动就叮当作响。配上戴雪荣的脸,整个人看起来美丽妖艳。
整套行头很有分量,她提起裙子走到摄影棚。巩平早已布置好背景。
一片墨绿色的森林,高处悬着一个弯月形的大灯,那是棚里唯一的光源。戴雪荣忍不住上去拍了拍那些逼真的参天大树,泡沫塑料材质,很轻,上了一层青色涂料。
巩平让她站到偏右的位置,那里放了一张藤椅,她坐下,脚边砌了一个浅池,装满了晓的模型,像一滩流动的金色月辉。
巩平递给她一个模型晓,让她托在手里,助理一个箭步上去抖了抖她的裙摆,弯出一道伸展的弧度。
“别动,保持刚才的姿势,假装你是一个圣洁、高贵的神,”巩平指导着戴雪荣的拍摄姿势,“头抬高一点,肩放松,背稍微挺直一点,右手自然下垂,扶着椅子。”
戴雪荣除了证件照,从没拍过其他照片。她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关节按照巩平的指令一点一点扭转,直至达到他满意的组合。
“眼神再迷茫一些,俯视众生。”巩平操控着相机,“好,别动——”
他的手指按下快门,咔嚓一声,他盯着刚刚拍摄的初成片,勾了勾嘴角。
“不错,继续。”
拍摄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换了三套衣服和妆容,巩平嗓子都叫冒烟了,戴雪荣也累到散架,俩人双双瘫倒在椅子上。
化妆镜前,助理正在给戴雪荣卸妆,巩平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平板。
巩平说:“这些是原片,你挑几张满意的,我发个莫查。”
第一张照片,戴雪荣姿态高贵,一手托晓,一手扶着藤椅,双眼尽是冷漠不屑,脖子上大颗珠宝衬得人像天神下凡,不可触及。
单论拍摄水平,确实很高,但要论吸引眼球,有点普通。
她的手指滑动,照片一张张翻过,突然她的视线在某一张照片上停住了。
那是戴雪荣换第二套衣服的时候,裙子缠住鞋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腕磕到浅池的石台,擦破了皮。
巩平在那一瞬间大喊:“就这个姿势,很好!你把手往前伸,做出一个索取的动作,保持好。”
忍着疼痛,戴雪荣伸出手。
她怀疑老三在报复自己,疼痛引起的生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头冠歪在脑袋一侧,珠宝摔到手边,狼狈又不屈。
女神的俯视变成了卑微的索取和乞求。迷雾森林中,漆黑的夜色里,月亮高挂在一角,撒下淡淡余辉,戴雪荣趴在装满晓的池塘边,眼神坚韧,含着泪光,向晓索取着力量与守护,拯救她的子民。
照片的故事感不言自明,充满生命力,让戴雪荣眼前一亮。她看着照片,盯到双眼失焦,没接着往下翻。
最后她勉强选了五张,等到巩平打印了照片,简单地装订成册,她拿着相册就走了。
巩平在她身后大喊:“博士下次再来啊!”
戴雪荣提着相册,捏紧拳头,翻了个白眼。
李自航医院里人不多,来来往往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这里的医疗技术先进,服务周到,不像私人医院,倒像是五星级酒店。
“我来了我来了。”戴雪荣进门,李子深正在等她。
李子深起身,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好,雪博士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去换班。”
他们只是打了个照面,李子深就匆匆离去。他说自己让同事替班一整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戴雪荣轻手轻脚地放下包包,坐到病床旁的沙发上。苏余影没分给她半点目光,只一味的翻阅手中的科学刊物。
“今天感觉怎么样,腿能动了没?”戴雪荣问。
苏余影面无表情地答道:“你有急事可以走,我不需要人照顾。”
“我特地办完了急事来的,”戴雪荣看着眼前的怪脾气小孩,抿嘴一笑,“再说了我是帮小李的忙。”
包包在她手边,她抠开包的磁扣,拿出一个小黑盒子:“苏博士,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她的神色变得犹豫躲闪,想象不到苏余影的反应。
“什么事?”苏余影这才放下杂志,从上到下扫视着她。住院中他顾不上打理自己,头发乱成一团,像只严肃的贵宾犬。
戴雪荣摩挲着黑盒子,犹犹豫豫地说:“你昨天昏迷的时候,我和李子深都打不开门,正巧发现之前我们给一只异常的晓做了手术,为了救你,它们整个族群牺牲了,才把门给融化。”
“最后还剩下做了手术的这只。”戴雪荣缓缓将盒子递到苏余影眼前。
苏余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接过盒子的手颤抖着,接触盒子的一瞬间指腹传来熟悉的温度,他和晓交流时经常被照耀到的那种暖意。
眼泪无声地从他肉感的脸颊滑落,他右手按着盖子,并未打开。
戴雪荣又掏出报损记录:“这是事后我写的报告,你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她越说越没底,有种事情的责任都堆到她身上的感觉,可单就事情的开头来说,确实和她脱不了干系。
苏余影放下盒子,接过那两张纸,看都没看就唰唰几下给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