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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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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余影心知元枢并不喜欢自己,不过为了在众人面前的体面,又是搂着他,又是笑容热切的。
“苏院长是一颗贝洛大地上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正在突破科技的边界,寻求贝洛人民的新未来。”
“所以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苏院长。”元枢强硬地与他对视,两个本不熟悉的大男人在台上扮演合伙情深,“现在——去吃饭,去跳舞,去给躁动的神经浇水!”
他击掌两下,爵士乐队猛然奏响欢快旋律。这才是元枢的重点,发言台仅仅为了开场,只要奏响音乐,它就成了一片充满歌舞的舞台。
来宾的注意力全然被身后的乐声吸引,自然而然地有人走进舞池开始翩翩起舞。男士的薄底皮鞋与女士飘扬的裙摆随音乐舞动,好像跟随花朵寻找蜜源的蜜蜂。
元枢为自己的杰作而得意,嘴角像被烧红定型的弯钩。
他说:“怎么样?喜欢我的设计吗?”
苏余影抬眼看见穹顶上布满玫瑰,没有表情地说道:“元枢设计的,自然是好的。”
元枢也不和他多客气,拉着苏余影去就餐。折腾了一早上他早就饿了,架子再大他也要吃饭。
戴雪荣在台下看着,她今晚一身黑羽毛礼服,头发盘起,耳边的珍珠衬得肌肤雪白。和苏余影坐车来贝壳宫的路上,苏余影还夸了一句很好看。
她本想等元枢发言完毕去找苏余影,元枢突然拽苏余影上台,他神色先是慌乱,而后恢复镇静。戴雪荣不知道为什么担心苏余影无法应付大场面,但看见元枢领着他去就餐区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
宴会厅里并非没有熟人,统帅和老三老四站在角落里,如果是正常的见面流程,她们是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就餐区,来来往往的宾客就像一尊尊精致的雕塑,衣着华美正式。餐桌铺上了蕾丝桌布,桌布上印着一朵朵形态各异的玫瑰。
苏余影和元枢各自取了餐,坐到一块。
“元枢胃口可真好。”苏余影看向元枢的餐盘,意面牛排,炒菜炸物,堆成一座小山。
元枢保持着使用餐具的优雅,手下的动作又极快,食物一口接一口地塞进嘴里:“当领导也是个体力活。”
对外展示光鲜亮丽的人设,松懈下来时苏余影发现元枢并不是那个精致体面的年轻领导,他也会饿狼似的对着食物大快朵颐,金边眼镜就这样被他扔在餐桌上:“眼镜碍事,影响我吃饭。”
苏余影却没什么胃口,他此番前来带着目的,不达到目的他今晚回去估计都睡不着觉了。
“元枢。”苏余影慢悠悠地切着餐盘里的肉,“想请您帮个小忙。”
“什么忙?”元枢含糊不清地问道。
苏余影开门见山地说:“我收了一个干女儿,但她身份比较特殊,混血儿,我想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接受非人的规训。”
此话一出,元枢立刻心领神会。在贝洛接受非人规训的身份,除了切尔诺来的仆人,就是混血儿Doll了。
元枢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好像没过脑子一样就回答了:“名字,年龄,家庭住址。”
苏余影抿嘴浅笑,将戴安虞的身份一一告知。
元枢嚼完口中的食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他以一个舒适展开的动作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苏余影。
他说:“这种小事,我给下面的人打个招呼就行了。可是苏博士,你让我帮你一个小忙,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呢?”
苏余影没想过元枢还要回报,他以为元枢不会计较这些,结果听了元枢的话,他还真就考虑起来能给元枢什么了。
元枢看他一脸认真为难的样子,忍俊不禁,二十岁的小孩子真是最好逗了。
他起身,盘子里只剩下酱汁残渣。元枢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苏余影的肩,他爽朗地笑道:“开个玩笑,你把研究院给我管好,那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离开,其余宾客见到元枢,都凑过来与他套近乎。吃完饭的元枢似乎恢复了活力,又戴上了他精致人设的面具。
目的达到,苏余影也就松了口气。他正想三下五除二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光去找戴雪荣,谁知道又来了几个宾客,坐在苏余影旁边。
等苏余影与那几个宾客寒暄交际之后,他挤过人群,在舞池旁边围观的群众里找到了戴雪荣。
戴雪荣看他们跳舞看得出神,苏余影叫道:“雪博士!”
戴雪荣听出是苏余影的声音,一脸惊喜地回头:“苏博士,你忙完了吗?”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苏余影一边问一边挤到戴雪荣身侧,自动为她隔离出一个空间。
“看他们跳舞啊,你看,多有意思。”戴雪荣说着,跟随音乐轻轻扭动身体,“刚刚你和元枢聊了些什么?”
“过几天告诉你。”苏余影难得在她面前露出笑容,他倾斜身子问道:“那你想上去跳吗?”
舞池的音乐声很大,他们必须凑得很近,扯着嗓子说话。戴雪荣的身体虽然很诚实,但她摆了摆手:“我可不想,我不会跳。”
上一曲是爵士,这一曲是舒缓的古典乐。爵士乐响起的时候,舞台中央满是鞋跟与地面接触的踢踏声。
而古典乐响起的时候,宾客们自动两两组队,随着悠扬的音乐,她们的裙摆如同花苞一般接连绽放。
“走,跟我来。”苏余影没等待雪荣反应,牵起戴雪荣的手往贝壳宫外走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远离了人声嘈杂,苏余影在贝壳宫外侧面的一扇玻璃窗旁边停了下来。
戴雪荣穿着高跟才站稳,她疑惑地看着苏余影:“怎么出来了?”
他们头顶的灯仿佛成了专属两人的舞台追光,照得昏暗环境中的戴雪荣闪闪动人。
无法看清对方眼神的顶光下,苏余影才敢大着胆子肆无忌惮地将戴雪荣的身影放进全部视野:“我们在这里跳舞。”
玻璃窗成了他们巨大的、无声的舞蹈教学镜。窗内是优雅旋转的光影,窗外是两个磕磕绊绊,试图同步的影子。
“首先……”苏余影退后一步,弯腰敬了个绅士礼,随后他伸出一只邀请戴雪荣起舞的手,“戴雪荣小姐,我能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戴雪荣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脸上洋溢出笑意,然后挺直腰板,将一只手放了上去:“荣幸之至。”
“我们注意站姿,调整你的重心,不用太靠前。”他一边说一边望向玻璃窗内,模仿着他们的舞姿。
戴雪荣穿着高跟鞋,有点不好意思地想调整,身子一晃。苏余影立刻下意识地上前半步虚扶了一下,随即又克制地收回手,礼服上的羽毛刮过他的手掌,掌心痒痒的。
“看我。”他示范了一下,身体挺直但放松,微微下沉,“不用太紧张,这里没有观众。”
戴雪荣学着他的样子调整。
“差不多。”苏余影皱眉,他显然不习惯当老师,因为交谊舞他自己也不太会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隔着礼服面料,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腰下方一点的位置:“这里,感觉到了吗?重心在这里。”
他的指尖温热,隔着一层布料,触感依然清晰。戴雪荣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努力按照他的指示放松下沉。
“好……好像对了点?”她不确定地问。
“嗯。”苏余影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那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
调整好两人的站姿和重心,他们尝试着跟随音乐起舞。
苏余影耳根有点热,舞蹈要他们在咫尺距离内凝视对方的眼睛:“现在,我退左脚,你进右脚。”
他缓慢地后退一步,戴雪荣跟上来,嘴角始终挂着笑容:“苏老师教得真细致。”
戴雪荣嘴上调侃,实际上却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生怕踩到他擦得锃亮的皮鞋。
“别低头。”苏余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稍微自然了些,“看……看我肩膀,或者……随便哪里,就是别看着脚。看着脚会更乱。”
戴雪荣抬起头,恰好对上他低垂的视线,他立刻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他们就这样磕磕绊绊地移动着,像两个刚刚被拼凑在一起的齿轮,偶尔还会咬合不顺。
戴雪荣一开始还想笑,但看到他如此认真,便也努力配合。渐渐地,在他不专业的指导和窗内影子的示范下,他们的步伐居然慢慢协调了起来,速度逐渐加快。
音□□过玻璃隐隐传来,月光和头顶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们。晚宴的喧嚣被一扇布满花纹的玻璃窗隔绝,这个小小的、昏暗的角落仿佛只剩下他们笨拙的舞步,交错的呼吸,和越来越清晰的、鼓动的心跳声。
苏余影原本虚托着她右手的手,不知何时稍稍收拢了一些,将她微凉的手指更安稳地包裹在掌心。
两人都不自觉开怀大笑,无论眼前还是心中,只有舞蹈和对方,苏余影提起戴雪荣的手指:“转——”
戴雪荣跟随指令旋转,脚踝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身体一软,所有的平衡瞬间崩塌。
“啊!”戴雪荣痛呼一声,身体向前倾斜。苏余影的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手臂,将她大部分体重揽到自己身上,防止她摔倒。
他们意外地搂在一起,鼻尖对着鼻尖,以一个舞蹈谢幕的姿势停滞在半空。
珍珠耳环在她脖颈间晃动,他们四目相对,再难移开目光。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印象中的小朋友,变成了如今西装裹身、气度不凡的男人?
“没事吧。”苏余影先反应了过来,他搂着戴雪荣的腰将她扶正,一股肿胀的疼痛在她脚踝蔓延。
戴雪荣曲着腿,伸手扶住玻璃窗:“鞋跟太高,崴到脚了。”
古典乐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一曲终了,刚才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
苏余影来不及查看戴雪荣的伤势,一心想着带她回去,他焦急地说:“你先等我一下,我进去打个招呼,然后立马坐车回家。”
他小跑着从大门进入,找到元枢说明原因,元枢并不强求他留下,哪怕苏余影是一开始的焦点。
这场宴会是为了自己举办的,他要放松片刻,也让来宾们见识一下首位混血儿元枢的凛凛威风。元枢漫不经心地喝着高脚杯里的酒,告诉他放心回去。
等到苏余影出来的时候,戴雪荣早已一瘸一拐地走到专车旁边,正要上车,手里提着罪魁祸首——八厘米的高跟鞋。
苏余影立马跟了上去,并且帮戴雪荣关上车门,他催促司机快点发车,送他们回到研究院的公寓。
苏余影有些懊丧地说:“早知道就不拉你出来跳舞了。”
“哪有。”戴雪荣安慰他,“我跳得很开心啊。”
比起灯光下眼波流转的暧昧,一路上苏余影都在自责,是自己的主意让戴雪荣受了伤。
车子抵达公寓大楼下,苏余影飞快地走下车,并且帮戴雪荣打开车门,伸手让她扶住,整个流程一气呵成。
司机见两人下了车,开着车子驶向大门。司机一走,苏余影便蹲在戴雪荣面前:“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这怎么行,万一有人看见……”
苏余影抬头,脸上满是焦急,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送你回去,其他的都不考虑。”
“上来吧。”他的语气中添了一丝命令。
戴雪荣提着高跟鞋,光着脚,确实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走回公寓。她恭敬不如从命,知道拧不过苏余影,乖乖地趴到苏余影的背上,任他背起。
她小声地嘟囔:“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背过,好丢脸。”
苏余影说:“以后还是少穿高跟鞋吧,我怕你又受伤。”
苏余影的背比戴雪荣想象中要宽阔得多,他的少年气似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被一种初具规模的坚实所取代。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胛骨的形状和用力的背部肌肉。
为了保持平衡,她的手臂不得不环住苏余影的脖颈,这个姿势让她的前胸无可避免地轻贴着他的后背。
太近了。
即使是上次苏余影喝醉了酒吻她,也没那么近。
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晚宴上沾染的淡淡酒香和玫瑰花香的尾韵。这是一种令人微微眩晕的味道,与她记忆中那个苍白阴郁的孩子形象格格不入。
苏余影走得异常平稳,刻意放慢了速度,生怕颠簸到她受伤的脚踝。他的呼吸因为负重而稍微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环在胸前的手臂。
沉默在夜色中弥漫,但并不平静。两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有些失控的心跳声,像是在这寂静的夜里敲着鼓,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更快、更响。
这段回公寓的路,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又仿佛眨眼即至。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戴雪荣沉浸在亲密接触的慌乱中,连脚踝的疼痛都忽略了。
终于到了公寓门口,苏余影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动作轻柔得像是摆放一件珍贵瓷器。她的脚刚一沾地,脚踝的刺痛就让她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
“小心!”苏余影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他的手掌很大,温度灼人。
戴雪荣借着门廊灯昏暗的光线抬头看他,因为刚才的负重,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还未完全平复。那双总是疏离冷淡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未散去的焦急和纯粹的担忧,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就是这一瞬间。
就在这昏暗的、安静的、只剩下彼此呼吸声的公寓门口。
戴雪荣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疯狂地鼓动起来。一种陌生的又强烈的情绪,猛地包裹住了她,让她措手不及。
就在她输入指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
完了。
她好像……对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小朋友”……
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