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弗雷斯特·德尔·埃斯特 ...

  •   出生的黎明尚未越过地平线,就已将天地之间染上了一半的鲜红;狡黠的明月藏匿于另一半的黑暗之中,几片残云掠过,给妖娆的弯钩掩上了欲盖弥彰的面纱。日月同辉,这是一天中最为短暂的时刻,却鲜少有人在这动荡的年月里驻足欣赏。
      奄奄一息的灯火在布满煤灰的玻璃灯罩中摇曳,焦枯的灯芯不时发出干瘪的爆裂声,像是暮年将至的残喘。这条街的路灯已经连续燃烧两晚了,却迟迟等不来添油的人。1938年的德国,一切都在为战争做准备,连最基础的市政维护都显得人手不足。
      一家即将打烊的酒馆粗暴地驱逐了最后的客人,关门熄灯,一气呵成。被赶出来的酒鬼们却不恼,反而勾肩搭背地搀扶着彼此,举起空酒瓶,在空荡荡的街头唱起那首古老的德国民谣:
      “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 und es ist doch nit Zeit, Man wirft mich mit den Ballen der Weg ist mir verschneit...”
      他们的歌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泥泞的道路映射着晨曦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剪影。这群醉汉背离朝阳,摇摇晃晃地走向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之中。
      一个落单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另一端——加油工雷蒙德。他步履蹒跚,身侧的一盏盏油灯早已熄灭。遗憾的是,雷蒙德先生除了一身酒气和一只空瓶外,什么也没带来。他不甘心地将空瓶凑到嘴边,试图榨干最后一滴酒精,却一无所获。恼火地将瓶子甩到一边,嘟囔着不洁的话语,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处屋檐下,靠着砖缝里长满青苔的墙壁缓缓坐下。
      玻璃酒瓶沿着斜坡滚动,与路面上的石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它未能抵达道路的终点,被一只黑色的皮鞋轻轻抵住了。来者弯腰拾起空瓶,用手帕仔细拭去瓶身上的泥泞,然后走到雷蒙德屈身的墙边,将擦拭干净的瓶子放在醉鬼的脚旁。
      雷蒙德被身旁的动静惊醒,艰难地撑起沉重的眼皮。朦胧的视野中,他只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黑影,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轮廓。
      来者逆光而立,他的影子为雷蒙德遮住了逐渐刺眼的晨光。他身着传统的黑袍圣装,唯有上衣的内衬洁白如雪。胸前银制的十字架在晨曦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彰显着他作为上帝仆人的身份。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优雅地画下十字,他的声音舒缓而轻柔,犹如三月春风般带着暖意:“愿主保佑你,先生。”
      这祝福却像惊魂的咒语在雷蒙德心中激荡。他的眼眸突然清明,看清了来者的容貌:乌黑的短发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杏仁形状的眼睛里盛满谦和与悲悯。明明是东亚人的面容,却拥有如羊脂玉般洁白细腻的肌肤。若是雷蒙德曾有幸到过大洋彼岸的中国,定会联想到那些精工细作的白瓷。
      雷蒙德认识他——准确地说,这座北海沿岸的德国小镇里没有人不认识吴。不仅因为他有着与常人迥异的面孔,更因为他那堪称离奇的身世。
      吴的母亲曾是一名虔诚的修女,上世纪二十年代跟随传教士前往中国传教,在青岛遇见了让她倾尽一生的中国男子。如同许多浪漫而悲剧的爱情故事,她被那位绅士优雅的风度和海外留学的经历所吸引,一发不可收拾地坠入爱河。发愿期一结束,她就放弃了修女的身份,选择与爱人厮守。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生下他们唯一的孩子六年后,她的丈夫因病去世,年仅三十五岁。
      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在仍受封建礼教束缚的中国社会,她这样的存在是不被接受的。失去丈夫的庇护后,她在中国举步维艰,最终不得不带着混血儿子远走他乡,历经辗转回到德国,在这座北海边的小镇安家落户。
      但并非所有人都会因他人的关怀而感动。雷蒙德将吴眼中的悲悯误解为施舍与怜悯——他不需要这些。他是自愿沉溺于酒精的麻痹与无妄的幻想中的,自认为比被教条束缚的牧师活得更加自由洒脱。
      雷蒙德用沙哑的嗓子朝来者喊道:“愿主保佑你,吴·弗利斯!”在当时的德国,直呼他人全名是一种极为不尊重的行为。雷蒙德面带讥笑,试图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扮演高高在上的神明,轻蔑地嘲讽神之子民,借此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懦弱与不安。
      吴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出其中的冒犯。他朝着雷蒙德微微颔首,平静地回答:“阿门。”声音依然温和,没有丝毫波动。
      转身时,黑袍轻轻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他朝着不远处教堂的尖顶走去,胸前的十字架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光。
      四旬斋的第一天,圣灰星期三的清晨,教堂里格外忙碌。身着深色罩袍的修女们步履匆匆,与吴擦肩而过时纷纷颔首致意:“早上好,弗利斯先生。”
      “早上好。”吴轻声回应,却没有放慢脚步,反而稍稍加快了速度。由于大礼堂正在筹备重绘壁画,所有节日活动都转移到了西侧的小礼堂。作为见习牧师,他的任务是在参加圣灰仪式的信众到来之前,将圣礼台搬到小礼堂去。
      圣礼台体积颇大,所幸是木质空心结构,不算太重,吴一人便能搬动。但在通过狭窄的走廊时,就显得有些寸步难行了。视野被木台占据大半,他只能一边小心挪步,一边留意过往的行人。
      “抱歉,麻烦您先过。”吴侧身让路,向一位匆匆走过的修女致歉。当他再次抬起圣礼台,正准备绕过走廊拐角时,一个小男孩从餐厅方向跑来,没看清路似的直直撞到了他的腿上。
      男孩揉了揉撞痛的额头,慌忙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刚才没看见您……”是科蒂斯,他出生两个月时就患了眼疾,右眼球被摘除,左眼也视力微弱。也许是走廊拐角光线昏暗,穿着黑袍的吴融入阴影中,没能被孩子及时发现。
      在这所教堂生活的孩子大多如此:有些是因先天疾病或残疾被父母抛弃,有些则是因战争或意外成为孤儿。
      吴放下圣礼台,弯腰为科蒂斯整理皱乱的衣领:“没关系的,科蒂斯。是有什么急事吗?”
      当人失去一种感官,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锐。科蒂斯轻易辨认出了吴的声音,顿时欣喜起来。吴在所有牧师中最年轻,教堂里的孩子们都格外亲近他。“早上好,弗利斯先生,”科蒂斯语气轻快了些,随即又变得焦急,“今天轮到我为晨祷伴奏了,但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一定迟到了!”
      喜悦很快被担忧取代,男孩想起人生第一次演出可能迟到,眼睛一眨,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别着急,科蒂斯,先别哭。”吴从衣袋中取出手帕,轻柔地为男孩擦拭脸颊。他动作格外小心,生怕碰到科蒂斯脆弱的左眼。
      “他们再也不会让我伴奏了,上帝不会宽恕我的……”男孩越说越伤心,眼泪断线般落下,连早已干涸的右眼眶也湿润起来。
      吴不禁着急——长时间流泪只会加重科蒂斯的眼疾,但他却不擅长哄孩子,只能勉强安慰道:“别这么说。上帝是仁慈的,祂的荣光会照耀每个人。你一定会继续为唱诗班伴奏的……”
      “早上好,吴。发生什么事了?”修女斯特兰闻声赶来。吴如见救星,感激地看向她,迅速解释了情况。
      斯特兰微微一笑,雀斑点缀的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吴,你的怀表能借我一下吗?”
      吴从内袋掏出怀表递过去,有些疑惑。
      斯特兰接过怀表,轻巧地打开表盖,招呼两人近前观看。怀表款式老旧,像是十年前的产物,却保养得极好,几乎不见划痕。原本用来放置照片的凹槽已现斑驳锈迹——对吴而言,似乎没有什么人值得如此纪念。黄铜指针不停颤动,孜孜不倦地记录时间流逝,时针正指向罗马数字“VI”。
      “现在确实是六点,”吴仍有些不解,“这个时刻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斯特兰不答反问,低头对怀中的科蒂斯柔声道:“科蒂斯,能否告诉我晨祷礼赞是几点开始?”
      孩子的情绪如天气般阴晴不定,容易受外界影响。科蒂斯腼腆地笑了,扭捏道:“对不起,弗利斯先生……礼赞是八点开始,我、我忘记看时间了……”
      吴轻叹一声,揉了揉男孩头顶的软发。原来餐厅没人不是因为大家都去了礼堂,而是起床时间还未到。想来这孩子定是因首次演出激动难眠,才闹了这出乌龙。
      修女斯特兰将怀表归还,牵起科蒂斯的手:“好了,科蒂斯,跟弗利斯先生道别吧。再耽搁下去,迟到的人就是他了。你现在或许该去洗洗脸?”
      科蒂斯小心地瞥了斯特兰一眼,突然从兜里掏出什么塞进吴手中。男孩凑到牧师耳边轻声恳求:“能别告诉梅尔茨嬷嬷吗?”他在行贿——教堂禁止奔跑喧哗,违者必受梅尔茨嬷嬷责罚。
      “放心吧,科蒂斯,”斯特兰含笑代答,“上帝作证,弗利斯先生会为你保守秘密。”她忽然想起什么,双手轻合:“吴,中午可否麻烦你去通知礼堂的画工们到餐厅用膳?今天教堂提供圣餐。”
      “没问题。”吴欣然应允。信徒们通常在上午进行圣灰星期三的仪式,之后的时间他反而能偷得清闲。
      “那待会儿见,吴!” “再见,弗利斯先生!” “再见。”
      目送斯特兰和科蒂斯远去后,吴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半裹着油脂纸的冰糖。糖块表面已融成透明糖浆,带着蔗糖特有的焦黄色泽,黏腻腻的,显然被珍藏了许久。曾在教堂居住过的他知道,这里奖罚分明,这块糖定是科蒂斯省下不舍得吃的奖励。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即便是科蒂斯这样惹人怜爱的孩子,也只有在重要节日才能得到一块糖作为嘉奖。
      想到这儿,吴不禁莞尔。他用油纸重新包好糖块,放入衣袋。还是还给科蒂斯吧,他可不想再哄一个因后悔而哭鼻子的孩子了——安慰孩子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小孩子什么的,还是笑着最可爱了。
      正午十二点,教堂高塔传来庄严而悠扬的钟声,惊起了在塔尖歇息的海鸥,也宣告着午休时刻的到来。升至中天的太阳格外耀眼,一身黑袍的吴后背被烤得发烫。他小心翼翼地将圣灰撒在一位迟来的女信徒额前,画下十字。
      “愿主保佑您,夫人。”
      “谢谢您,弗利斯先生。愿主保佑您。”
      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佝偻妇女是今早最后一位领受圣灰的信徒。告别之后,吴转身向大礼堂走去——他答应了斯特兰要去通知画工们用膳。
      礼堂大门敞开着,两位水手模样的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两侧,远远望去竟有几分白金汉宫卫兵的气势。走近些,吴才惊讶地发现两人容貌出奇地相似,应该是一对双胞胎。他们手中都紧握着一根粗麻绳,大汗淋漓,显得疲惫不堪。
      吴朝守卫们颔首致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虚地瞥向礼堂内部,随即迅速收回目光,微微躬身回礼。
      吴未作多想,径直走进礼堂。工人们正在测量墙体面积,为绘制侧壁样板图做准备。四周搭起了脚手架,方便工人们攀至穹顶作业。吴在礼堂中央停步,属于东亚人的清秀面容引得工人们纷纷侧目。
      在地中海畔的这座小镇生活多年,吴早已习惯这种打量:“打扰了,先生们。今日教堂提供圣餐,请各位移步餐厅……”
      话音未落,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头顶传来轻快的男声。
      “你好!”
      这是一句中文。但吴离开中国太久,这声问候在他耳中变成模糊不清的异国音调。
      闻声抬头,吴的瞳孔微微收缩。阳光透过磨砂玻璃,与空气中的尘埃交织成梦幻的光幕。悬在半空中的男子被笼罩在淡淡光晕中,优雅而圣洁。金色长发用缎带束起,随风轻轻飘动。洁白的雪纺衬衫在穹顶斑驳的旧壁画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男子左手握着吊绳,右手拿着炭笔,俨然艺术之神阿波罗的化身。
      他的容貌也确实符合人们对神的想象——如同希腊雕塑般立体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对蓝宝石般的眼眸。吊板缓缓下降,他朝着吴微笑,笑容灿烂热烈,如七月洒在热那亚湾的阳光。
      这一幕美得令人窒息,让吴几乎忘却周遭凌乱的施工现场,恍若目睹神迹。
      恍惚间,男子已降至面前。他轻盈地跃下吊板,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吴感到一丝窘迫。无人教导过他欧洲上流社会的礼节,他所知的一切礼仪都来自这座教堂和六年的中国生活。
      见吴没有反应,男子随即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弗雷斯特·德尔·埃斯特,来自意大利,很高兴认识你。”这次他说的是德语,吴听懂了。
      吴半握住弗雷斯特修长的手指:“吴·弗利斯。也很高兴认识您,埃斯特先生。”
      “请叫我弗雷斯特。对了,我刚才说的是中文'你好',是我的发音不标准吗?”
      吴略显困惑。他未曾向对方提过来历,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您的发音很标准,弗雷斯特先生。只是我离开中国太久,一时没能听清。”
      “谢谢。”弗雷斯特似乎看出他的疑虑,连忙解释:“请原谅我的冒昧。来此之前,就有人告诉我这座教堂有一位来自中国的牧师。本想请那位先生引荐,但他保证我第一眼就能认出您。起初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吴抿唇摇头,轻声道:“没关系,您不必在意。”他早已习惯因容貌不同而招致的异样目光。虽然大多是好奇,也不乏恶意与讥讽。
      他的眸光微微黯淡,心中泛起一丝失落——原来与这位耀眼男子的相识,仍是建立在自己与众不同的外貌之上。
      “弗利斯先生,其实您的……”
      正当弗雷斯特察觉吴的失落,试图挽回时,一团火红的身影擦过吴的头顶疾飞而来。
      吴只觉一阵风掠过,脸颊就被什么狠狠扇了一下。
      他看见那抹红色绕着弗雷斯特盘旋,最后稳稳落在男子宽厚的肩上,低头整理着羽毛。
      那是一只红绿金刚鹦鹉。
      “饿了…饿了…”浑身赤红的鹦鹉一边叫嚷,一边用深灰色的喙啄着弗雷斯特右耳的银质耳环。
      “该死,怎么让它跑出来了?”弗雷斯特正欲反手抓住鹦鹉翅膀,却瞥见吴脸上那道被翅膀划出的红痕。
      吴的肌肤过于白皙,一点点红肿都显得格外明显。
      “弗利斯先生,您的脸没事吧?一定是Sunday干的好事。”Sunday是这只鹦鹉的名字,此刻它正试图将头钻进弗雷斯特的衣领。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吴下意识回答:“我没事。”
      他轻触那道红肿,唇角微扬:“不要紧的。”
      弗雷斯特让Sunday跳到手上,递到吴面前:“Sunday,快向弗利斯先生道歉。”
      “嘎,不客气!”
      “……”
      “嗯…我该说谢谢吗?”
      吴忍俊不禁。他听舅舅说过这种美洲鹦鹉能学人语,但这只似乎不太聪明。
      弗雷斯特脸色沉了下来,朝门外的双胞胎道:“帕西,把Sunday关回笼子。这个星期不准给它瓜子,直到学会道歉……”
      Sunday在弗雷斯特手中剧烈挣扎,愤愤嚷道:“嘎,坏蛋…坏蛋…”
      看着那只奋力挣扎的鹦鹉,吴的心忽然揪紧了。他不希望一个无辜的生命因自己的缘故而受苦,即使那只是一只鹦鹉。
      “弗雷斯特先生。”吴突然开口,语气不自觉地加重:“想必各位工作一上午都累了,教堂准备了圣餐,请先生们前去用餐。”
      弗雷斯特挑眉,意外于吴会突然打断他。以对方的教养,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失礼。
      是为了Sunday吗?
      弗雷斯特松开手,重获自由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在吴头顶盘旋,叫着:“好人、嘎…好人。”
      果然,吴的神情柔和了些。弗雷斯特有些无奈,没想到对方会对一只肥鸟产生好感。他不过是想克扣Sunday一周零食,顺便帮它减肥,却险些背上虐待动物的嫌疑。
      如果再靠近些,会有新的惊喜吗?
      弗雷斯特扬起笑容,湛蓝眼眸中满是真诚,彬彬有礼道:“那太好了!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对教堂还不熟悉,能否请弗利斯先生为我们带路?”
      吴垂首:“先生们,这边请。”侧身为他们引路。
      前往餐厅的路上,吴与弗雷斯特并肩而行。Sunday飞出礼堂后便不知所踪,弗雷斯特也懒得去管——他笃定那肥鸟玩累了自会回来,况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弗利斯先生是在中国出生的吗?”
      “是的,但六岁时就随母亲来到了这里。”
      “您的德语很好,在德国多久了?”
      “谢谢,到今年整整十二年了。”
      原来十八岁了,弗雷斯特暗自思忖。他确实看不出吴的实际年龄——东亚人的面貌总比欧洲人显得年轻。当年随商船抵达中国港口时,他曾猜了一上午路人的年龄,结果全错,连同行半月的翻译都被他猜年轻了十岁。
      孩童般的心思突然升起,弗雷斯特指着自己笑问:“弗利斯先生,能猜猜我今年多大吗?”
      弗雷斯特过于热情了,让吴略感不适。礼堂中那如堕天使降临的一幕确实令他浮想联翩,但对方的聒噪也打破了仅存于幻想中的神性。
      端详着这张俊美的面容,吴难以决断。迥异的外貌与性格为弗雷斯特的年龄蒙上了神秘面纱。
      二十三?还是十七?
      吴折中道:“您今年二十岁吗,弗雷斯特先生?”
      “猜得真准!您怎么看出来的?”弗雷斯特故作惊讶,满脸欣喜。
      其实他才十九岁,但一岁之差无伤大雅。二十就二十吧,听说成熟的男人更有魅力。
      吴腼腆道:“随口猜的。”
      “……”
      与此同时,队伍末尾,双胞胎帕西和安东正在窃窃私语。
      安东掂了掂怀中的黄铜鸟笼,问哥哥:“帕西,明天还要拉吊椅吗?都拉三天了,我的手快脱臼了!”
      帕西扶正试图靠在自己身上的弟弟,淡淡道:“看样子不用了。少爷已经等到想见的人了。”
      安东朝前方努嘴:“是那位吴·弗利斯先生吗?他们之前不认识吧?少爷有必要为他在穹顶挂三天吗?该不会想收他当小弟吧?有我们还不够吗?”
      帕西用指节敲了敲弟弟的后脑:“少揣测少爷的心思,做好分内事。”
      常年的航海生活让水手的手劲非同一般,即便帕西刻意收力,仍在安东头上留下个包。安东抱着鸟笼腾不出手,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哥哥:“帕西,打痛我了!”
      帕西冷冷瞥他一眼:“活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