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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殉情(引子) ...

  •   温暖的黄光透过半掩的窗洒进屋内,初秋的风已带上丝丝凉意,引诱着两侧米白色的窗纱缠绵交汇。木质地板发出咯吱的声响,来者的动作很轻,步伐里却藏着压抑不住的欢愉。但吴还是被惊醒了,或许是尚未散去的迷茫仍笼罩着他。他的视野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在熟睡时被人擅自闯入房间本是值得气恼的事,可吴的情绪没有太多波澜。他知道自己在等待,至于等待什么,他已记不清。只隐约记得是期待了很久的东西,久到只剩下期待本身。
      来者停在了吴的床头。金色微卷的长发随风轻拂,雪纺衬衫随意敞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扣子只系到束腰处,衣襟松垮地挂在身上。美丽与圣洁,是对站在光晕中这个男人最恰当的形容——即使看不清面容,光凭那绰约的身姿也让人联想到堕落俗世的神明。吴轻轻吸气,空气中除了麦芽的香甜,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异样的气息。他不由审视起面前的男人,对方手中似乎藏着什么。或许是早已知晓,或许是一时臆想,他下意识认为那是一件送给自己的礼物。
      会是什么呢?
      吴眯起眼,试图看清男人的面容。遗憾的是,那张脸如同被刻意抹淡般难以辨认。或许是神明的容颜不容凡人窥探吧,吴在内心如此宽慰自己。
      就在他努力分辨之时,周遭的朦胧感如潮水般退去。他看清了男人手中的物件:一把银质匕首,匕身短小而华丽,镶嵌着一颗卢比莱红宝石,荆棘与玫瑰的纹路一直蔓延至刀尖。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夕阳余晖,莫名透出一丝温暖。
      蓦地,吴意识到空气中那缕异样究竟是什么了。
      是暧昧。不容争辩的暧昧。
      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即使看不清面容,那目光也太过炙热,真诚又直白,像是用世上最纯洁之物宣告最原始的欲望。无需矫揉造作,光是站在那就胜过一切引诱。
      男人坐在吴的床头,举起匕首划过自己右手食指。刀锋锐利,豆大的血珠落在白色床褥上。男人依旧从容,似乎毫不在意殷红的血是否会玷污被褥。他歪了歪头,晃了晃残留血痕的匕首,嘴唇轻轻蠕动。吴听不见声音,耳边只有细微的风声,但他知道男人在说:“看,不痛的。”
      男人俯身吻上吴的眉心,那是一个近乎烙印的吻,几乎要将唇形刻入肌肤。他的长发扫过吴的脸颊,带来身上的气息:前调如雨后黄昏般干净清澈,后调却是木质檀香交织着浓烈玫瑰,魅惑非常。当男人的唇覆上吴的嘴唇时,吴还沉溺在那片香气中,一时忘了呼吸。男人的手抚上他的后颈,用舌尖撬开齿关,温柔吮吸的同时也不容拒绝地掠夺着他口中残存的空气。吴有些喘不过气,用手轻抵男人宽厚的肩膀,喉间溢出几近娇喘的呻吟。男人微微松开,退出他的口腔,却又像标记主权似的,玩味地在嘴角轻啄一下。
      男人抬眼注视微微喘息的吴。吴脸颊泛着淡红,眼眸湿润迷离。男人的手轻抚他的脸庞,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至脖颈。吴有些诧异——一个吻似乎不至于让他动情落泪。但很快,刺鼻的铁锈味推翻了他的判断:那是从男人指尖流出的鲜血。
      男人没有理会吴的诧异,再次俯身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用舌尖舔舐那道血痕。异样的痒感窜入大脑,吴的身体微微颤栗,手不自觉揽住男人的腰。男人感受到身下的反应,眷恋地舔了舔吴的脖颈。殷红的血被唾液稀释,在白皙皮肤上晕染出一朵灿烂的花。
      男人起身,将亲吻时掉落的匕首拾起放在吴的枕边,转身去取床边木桌上的酒和玻璃杯。
      幼虫的尸体随着古铜色液体流入杯中。那是龙舌兰,一种纯度极高的烈酒,似乎不应出现在如此暧昧的场景中,可它偏偏出现了。浓烈的酒精气息扩散开来,带着致命诱惑。吴的视线随着幼虫浮沉——他看见某种衣物与杯底的白色试剂被冲散,溶解在烈酒之中。零碎的记忆中,这瓶酒正是为男人准备的,连杯中的白色粉末也是吴亲手倒入。
      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吴试图回想当时的心绪,是兴奋,还是不舍?他都记不清了。唯一感受到的只有释然,一种下定决心后便能忘乎所以的释然。
      男人握住吴的手腕,将玻璃杯塞进他手中,又牵起他的左手,将指尖残血抹在虎口处。男人的唇轻靠那片皮肤,抬眸望向他,微颤的身体分不清是出于兴奋还是畏惧。这是龙舌兰的喝法:本应在虎口撒上盐或柠檬汁,然后一饮而尽。只不过盐被换成了鲜血,虎口用的是吴的虎口。
      意图再明显不过:男人要吴亲手喂他。
      吴察觉到了酒中的危险,身体却仍如梦中不受控制。他看着自己颤抖抬手,将酒杯递到男人唇边。温柔湿润的触感让他不由收紧手指,扣住了对方的脸颊。男人的喉结滚动,液体从嘴角溢出,滑过结实的胸膛,留下透明水痕,如同旖旎过后的汗迹。
      男人将龙舌兰一饮而尽,把幼虫尸体吐回杯中。吴伸手想为他擦去胸前的酒液,却被反手握住。男人湿润的唇吻上他的掌心,鼻腔呼出的热气萦绕指尖。欲望如墨滴入净水,迅速浸染了男人的眼眸。吴看不清,但他听得见对方无声的话语:“Ti voglio bene.(我爱你)”
      男人再次拿起龙舌兰酒瓶,没有用杯,而是含了一口在嘴里。他俯身侧脸,吻上吴的唇,手扣住他的后脑,缓缓压下,力道逐渐加重,逼迫吴张口。唇齿交缠间,男人将酒渡进吴口中,如同一枚火球在体内燃烧。高浓度酒精刺激得吴想咳嗽,可男人仍堵着他的唇,吮吸着残留的烈酒。咳嗽不了了之,化作几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吴得以片刻喘息,男人用指腹温柔拭去他嘴角的污渍——那是分离时带出的津液。男人取下胸前的十字架,随手扔在一旁。银饰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仿佛从这一刻起,他不再祈求上帝宽恕。
      男人的手捂住吴的眼睛,遮住了那错愕的神情。分明喝了那样烈的酒,可他修长的手指依旧冰凉,甚至覆上一层薄汗。吴能感受到自己的睫毛划过对方掌心,而男人却像冷极了一般止不住颤抖。吴想搂住他的腰给予些许温暖,却被抵在脖颈的冰凉吓退了手——那触感坚硬而锋利,是那把匕首无疑。
      这一刻,吴终于想起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在期待死亡。
      这是一场爱欲的献祭,以生命为祭品。
      吴听见鲜血从皮肤下迸射的声音,钻心的疼痛让他的手指痉挛,不受控制地拽开了男人束腰上的系绳。眼前的桎梏松开了,男人的脸颊溅满斑驳血迹,像是后悔了一般,执拗地按住吴颈间的伤口。可鲜血仍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涌出,来不及留住分毫,便被床褥吸浸。连男人原本灿烂的金发也染上了腥红。
      滚烫的泪珠如同断线般砸在吴的手上。他不知道男人冰凉的身体中如何凝聚出如此炽热的泪水,只想为对方擦拭那张血泪交融的脸——即便这会加速生命的流逝。可他的身体违背了意志:一只手扣住男人的手腕扯开,任凭鲜血奔涌;另一只手拽住对方血污的衣领,引诱他贴近自己。
      一时间鼻尖相抵,呼吸交汇。没有亲吻,没有缠绵,他们只是相拥,留存最后一丝温存。
      残阳如血,天边的火烧云叫嚣着将余晖洒向大地,却仍不及屋内的鲜红灿烂。他们一同躺在血泊中,吴的呼吸因失血缺氧而变得急促。他想呼唤男人的名字,却被口中的腥甜扼住喉咙。
      无所谓了。他牵起男人冰冷的手放在胸口,缓缓闭上眼。即使上帝不再允许他们登上天堂,他们的灵魂也会在地狱相爱。
      弥留之际,吴听见了来自虚妄的呼唤:“小先生…小先生。”是男人的声音。他蠕动嘴唇想要回应,可任凭如何嘶吼、挣扎,都唤不出那个名字。他的灵魂颤栗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他忘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
      “弗雷斯特!”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呐喊,吴在惊恐中叫出了声。
      他从床上惊醒,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匕首,没有烈酒,也没有那位名叫弗雷斯特的男人。房间装潢如旧,尘埃在光影中浮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是梦吗?
      指尖触摸到脖颈上那个狰狞的疤痕,提醒了他:这一切不是梦。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梦境中的重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殉情(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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