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云流木音

32、她想在真实之中再见他一次

　　实验室。
　　莫梓翊焦急不安。仪器给出的数据很不好。
　　波动，混乱，甚至不时存在无法监测的情况。他静静看着躺在冰冻舱内的两个人，他很担心。尤其是陆瑾珹。没有几天了，如果在这一轮回的时间内，陆瑾珹不醒来，他很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他面临着的不是沉睡，而是死亡。
　　莫梓翊没有任何办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几天，时刻监测他们的数据，在他们意识醒来的第一时刻解除冰冻舱的□□圈禁。

　　今天已是第22日。距离他留在这个意识世界的时间还剩下八日。
　　陆瑾珹没有任何奢求，这些与她在一起的日子，让他的内心无比充盈。
　　看着她肆意的笑容，看着她与自己和解，勇敢去面对世界的一切，他已然知足。
　　他就算消失了，对他而言，这十一年的等待也足够了。

　　相比最开始迅猛的衰老情况，他反而觉得衰老在延缓，单凭依靠他的意志。
　　他希望在这些最后的日子里，给时熙留下最好的印象。

　　大年初七，咖啡店恢复正常营业。
　　咖啡店这天几乎没有人，两人一起大扫除，迎接新一年的客人。
　　角落的落地钟依旧以错误的时间运行着。时熙拾起抹布，擦过落地钟的木质外壳。钟表前进的速度远快于正常的时间。

　　店门口响起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新一年的第一个客人，是沈雨桐。左右手各提着一个礼品袋。

　　“熙熙！”一声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时熙眼睛一亮，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抹布，冲洗掉手上些许灰尘，张开双臂，迎面抱上了沈雨桐。
　　“雨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来来来，猜猜我带了什么？”她摇晃着其中一个小一点的礼品袋，故作神秘。
　　“我猜猜啊，是不是又是包？”
　　沈雨桐轻拍她的脑袋，“错啦，这次是包挂！”她将礼品袋双手奉上。
　　“谢谢女王大人。”时熙笑着，将它拆了开来，是一个小巧的黄色小马包挂，玲珑精致。
　　“哇，好可爱！”
　　“怎么样？配上我上次送你的日光黄wander刚刚好吧！对了！你有没有背我送你的包！”
　　“那必须的呀，我怎么敢不背我们女王大人的包包。”时熙把沈雨桐上次送她的包包给取了过来，和她身上背的配对，正好一对。

　　陆瑾珹停下手上清洁工作，走到他们的身旁，同沈雨桐打了个招呼。
　　沈雨桐哼了一声，时熙有些心虚，向后缩了缩，因为她其实一直都没和她明说，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
　　“这是给你的。”沈雨桐将另一个尺寸大上许多的袋子递给陆瑾珹，她送给陆瑾珹的是一瓶82年的帕图斯红酒。
　　“还望陆大公子不要觉得寒酸。”
　　“不会，谢谢。”陆瑾珹微微点头，表示谢意，“下次再见，会附上回礼。”
　　“那倒不必了，还请陆大公子对我们家熙熙好点就好了。”

　　时熙看着他们，只觉得想哭。但她不能落泪。
　　在这个错误的时空里，明明他们的存在都如此真实，明明他们都对自己这么好，她真的没有办法相信，这只是一场意识构建的梦。

　　“晚上去喝一杯？我今天工作都差不多了。”沈雨桐提议。
　　“好！”
　　“陆大公子也来？”沈雨桐调侃了一句。
　　“来。”
　　“对了，我还喊了林可，她今天跟爸妈从老家回来了，她让我们先去，她说晚点就到。”

　　沈雨桐陪着时熙把剩下的大扫除解决完毕，拉着她直奔千百度酒吧。
　　二楼包间。
　　看来沈雨桐早有预谋，都定好了包厢。

　　“我知道熙熙喝什么，长岛冰茶对吧？”
　　“binggo～”
　　“小可给她点一杯蓝莓茶，我的话，尼格罗尼。你呢？”沈雨桐看向陆瑾珹。
　　“她来决定就好，我随她。”
　　“既然陆公子都这么说了，熙熙你看呢？”

　　时熙原先是想说让陆瑾珹随意的，但看起来，沈雨桐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沈雨桐看时熙左右为难，开口了，“开一瓶巴黎之花吧，陪我们喝喝？”
　　“嗯。开‘美丽时光’年份系列的，我买单。再要一杯Dry Martini。”

　　包厢内的光线昏暗，沈雨桐分辨不出陆瑾珹的表情。该说不愧是他，给足了时熙面子，又掌握了主场。
　　时熙听到陆瑾珹讲完那些，愣住了。因为她并没有想到陆瑾珹这么会喝酒。她现在知道这是一个意识时空，她喜欢上的是这个让她一见钟情的陆瑾珹，她一直用对待小玉的认知去对待他。但现在，他远比想象中的更为成熟而有魅力。

　　他们刚点完酒，林可就来了。
　　看到陆瑾珹，她倒是有些惊讶，不过一看就知道始作俑者还得是沈雨桐。
　　“久等了各位。”她带了一个大大的背包，里面装满了老家带过来的土特产，两大份分别塞给了时熙和沈雨桐。
　　沈雨桐则是给她包了一个个大红包。
　　“哇！谢谢雨桐姐。”

　　“既然今天熙熙男朋友来了，我们四个人玩游戏？”沈雨桐提议道。
　　“好啊好啊！”林可一如既往地喜欢起哄。
　　“那玩骰子吧，简单点，比大小，一人就拿三个骰子。输的喝酒，或者说真心话，赢得人问。”沈雨桐在桌子上摸出几个骰子。
　　“谁先来？”林可搓着手，目光在陆瑾珹和时熙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意图很明显。

　　“那我先来吧。”陆瑾珹修长的手指越过时熙，从她一旁的桌子上拿过骰蛊，随意摇了两下，骰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跟你比。”沈雨桐玩骰子从没输过谁。

　　“开开开！”
　　沈雨桐先揭开了盖子，两个5，一个6，她赢定了。
　　大家将目光都集中在了陆瑾珹的身上，他打开盖子，一个5，两个6。
　　“运气这么好，我愿赌服输。”沈雨桐一口闷。

　　“老板，我跟你比一个。”林可把骰蛊推给时熙。
　　时熙输了。

　　四个人又来了几个轮回，陆瑾珹倒是一口酒都没喝上。
　　“不是吧，你是不是作弊了啊。”林可酒量最差，喝的有点晕了。
　　“陆公子这是把好酒都让给我们了。”沈雨桐开玩笑道。
　　“运气好点罢了。”

　　“我们再来一局！”时熙嘟着嘴，月牙眼里带着一丝不服气。
　　阴暗的光线下，没人察觉到陆瑾珹眼角的一丝笑意。
　　“三个4啊，输定了。”按照往常，时熙肯定把握十足，可这是陆瑾珹，丢的骰子，连着几轮都那么大。时熙已经拿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了。
　　“熙熙，你赢了诶！”
　　一看陆瑾珹摇出来的数字，总和为8，时熙赢了。
　　“不是吧，521。”林可两眼都睁大了。骰蛊里一个2，一个1，一个5，杀狗呢。

　　仔细一看，却是如此。
　　“我说陆大公子，这不是运气吧。”
　　时熙的面颊有些微红，但她还是很诧异，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嗯。以前研究过，会一点技巧，5个的话应该掌控不好。”

　　“我靠，那跟你玩，那得喝死。”林可靠在软沙发上，她已经喝不下了。
　　“既然你输了。喝吧。”
　　陆瑾珹举起酒杯，一滴没剩。
　　沈雨桐思忖片刻，“既然我们都玩不过你，我们三个人一人问你一个问题，真心话，我最开始也就是想让你说真心话而已。”
　　“可以，一个问题，一杯酒。”陆瑾珹接着补充道，“回答，或者两杯酒。”

　　林可瞬间又来了精神，挺直身板，“那我先来说！你喜欢我们老板哪里？”
　　时熙差点又想对着林可的脑门来一个毛栗子了。
　　“全部。”
　　她愣住了，全部吗？
　　时熙偷偷瞄了一眼陆瑾珹，那她又是喜欢他的哪里呢？脸，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我的问题很简单，如果熙熙有一天不再是熙熙，你还会喜欢她吗？”
　　“不是，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呢，这问题不简单啊。”林可晕乎乎地拉着沈雨桐。
　　沈雨桐打量着陆瑾珹，她很好奇，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会。”他平静地看着沈雨桐，语气不容置疑，“我爱她，是因为她的灵魂。不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她。我爱她，不因为她的名字，她的样子，只因为我爱她。”
　　“哇！”林可摇起骰蛊，又开始了起哄。
　　“好，记住你说的。”沈雨桐的眼神中略带锋芒，“熙熙，轮到你了。”

　　刚刚听完情话的时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沈雨桐轻轻推她一下，她才从混乱之中惊醒。
　　“那，那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陆瑾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最后，他举起酒瓶，一连倒了两杯酒，一饮而尽。

　　按照道理，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但她们不明白，为什么陆瑾珹不愿意回答。
　　时熙清了一声嗓子，“那我换一个问题吧。如果我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会难过吗？”
　　“会。”冰凉的酒水划过陆瑾珹的喉咙，他看不懂时熙此刻眼底的情绪。
　　时熙只是在想，她抛下一切离开，这些留存的意识还会存在吗？如果存在的话，她不希望他们难过。

　　临走之时，沈雨桐拉住了时熙，对着她的耳朵窃窃私语。
　　“熙熙，你那句话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的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一样？”
　　“就是单纯好奇，你别想太多。”时熙张开臂膀，抱住沈雨桐，告别了她。

　　回家路上，时熙牵着陆瑾珹的手。
　　“陆瑾珹。”
　　“嗯。”
　　时熙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陆瑾珹，注视着他的面庞，将他整个人都印入脑海。
　　“我是说如果，只是如果哦，我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不要难过。”
　　陆瑾珹顿了一下，她说的话，现在他不懂了。
　　“你不希望我难过吗？”
　　时熙转身，看向远处的灯红酒绿。
　　“嗯，不希望，我希望，你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要活的好好的。”

　　这个时空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她没法确定。
　　陆瑾珹不完全是曾经的那个小玉，他长大了。眼前的他，不是他。
　　她猜测，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明，将她从睡梦之中再次喊醒。
　　所以，那天，他来的匆匆。
　　她想要和他好好告别，醒来之时，她知道，那个真实世界里的陆瑾珹，或许早就将她忘了。

　　但她会再次走向他。
　　她想在真实中，再见他一次。”哪怕，在那个时空里，他不爱她。

　　回忆，值得人们去回味。
　　但一味沉溺其中，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