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云流木音

30、意识世界的存在

　　一回到家，时熙就窝在了卧室，她的大脑很乱很乱。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陆瑾珹没有办法，只是静静坐在客厅，等着她想明白。
　　她一句话不说，彷佛她的灵魂已经死在了这个世界。

　　晚上，她没有吃饭，只是木纳地坐在卧室的床上。
　　“吃点吧。”
　　时熙只是自顾自地摇摇头。
　　“让我自己待一会吧。”
　　“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这儿。”
　　陆瑾珹注视着眼神无光的时熙，轻叹一口气，替她带上了房门。

　　时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她的父亲，他应该还活在世上，如果去问他的话，事情应该可以真相大白。
　　她给沈雨桐发了消息，请求她帮忙。
　　很快，她得知了父亲已经被关入了监狱，探监是需要手续的，但是她等不及。
　　沈雨桐最后托人快速通过了手续，明天，她就可以去问个明白。

　　沈雨桐收到时熙消息时，一开始是惊讶的，她的印象里，时熙的父亲早已过世了。因为，大学那会时熙是和他们这么说的。
　　但托人一查，发现时家辉确实并没有死亡，而是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忘了很多东西，并且因为记忆的重构，导致你现在拥有了很多错误的记忆？”
　　“嗯。”
　　沈雨桐叹了一口气，“熙熙，那你也别急，今天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见你的父亲，问问应该可以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麻烦了，谢谢。”
　　“没事的，但我们熙熙要照顾好自己哦，不然我们都会担心的。”
　　挂断电话后，沈雨桐又扫了一眼助理发来的邮件，是时家辉的一些信息。
　　很多事情的消息被封锁了，她也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陆瑾珹来到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那夜，时熙睡得并不安稳，她本不想睡觉的，但她不想让大家担心。
　　陆瑾珹一直都在客厅坐着，担心她出点事。
　　时熙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他没有同意，说要一直在客厅守着她，她也没办法，他比她还倔。
　　最后，她妥协了，说自己好好睡觉，陆瑾珹这才在客厅沙发上安顿下来。

　　时熙做了很多很多梦，所有东西杂乱在一起。
　　上一秒，她还在游乐园快乐地玩耍，下一秒，她就又再次看见那眩目的无影灯。
　　手术刀沾染着鲜红的血液，将她的皮肤划开。
　　她想要醒来，但是像被扼住了脖颈，喘不过气。
　　一身的冷汗，睡衣被沾湿了。

　　时熙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她这才从梦中猛地惊醒。
　　原来是陆瑾珹，他正俯身，神情有些焦急。
　　“怎么了？”时熙的脑袋有些迷糊。
　　“你一直都在大喊不要不要，没事吧？”
　　时熙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掐着自己的脖子，怪不得刚刚喘不上气，幸好没把自己给掐死。是陆瑾珹在阻止她继续下去，她连忙放了下去。
　　“做了噩梦，不知道为什么。”
　　陆瑾珹准备离开，回到客厅，时熙拍拍床垫。
　　“睡我旁边吧，我害怕。”
　　“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也会陪着你。“
　　两个人静静躺在一张床上，直到天明。后半夜，时熙没有睡着，但她觉得心安不少，至少还有一个人陪着她。

　　初五清晨，这是第二十一天。
　　陆瑾珹做了早饭，时熙多少吃了几口。她和他说有事情处理，陆瑾珹没有多问，对他来说，此刻最好的选择是等待。有些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
　　时熙开车去了城南偏僻的那座监狱，出示申请证明后，走会见通道一路来到了见面区域。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个消瘦的男人走了过来，与她玻璃相隔。是他的父亲，时家辉。他看起来风轻云淡，没有愁容，没有愤懑。他打量着时熙，她是他最完美的试验品。
　　时熙死死盯着时家辉，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你来了？”男人拿起传话机，神情倒没有诧异。
　　时熙没有作声，一片沉默。她不明白，这个明明已经犯了错的男人，为什么可以对什么都不在意，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只是接受失去自由的惩罚，而母亲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事吧，有事就直说。”
　　“你和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为什么很多事情我压根记不得了。”
　　时家辉轻笑，“这没什么，科学感谢你的献身。”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时家辉没有在意时熙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是他最伟大的科学。他将全部奉献给了自己信奉的科学，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六岁那年，他同木澄棉提出了离婚，他觉得她并不理解科学对他的意义，胜过家人，胜过孩子，胜过一切。

　　科研基金的评定包括很多因素，他需要保持一个“好父亲的形象，而且时家辉的母亲很喜欢时熙，于是他在孩子抚养权上竭力争取。
　　而时熙那时候不懂事，木澄棉总是约束着她，小孩子的思想世界里，她并不认为这是对她好，相反她觉得这是对她的惩罚。
　　申请离婚的那段时间里，木澄棉的情绪并不稳定，她时常对着时家辉大喊大叫，明明是这个男人错了，他却能镇定自若，像个没事人一样。时家辉不在乎这一切，比起生活在一个有妻儿的环境之中，单身生活更为适合他进行科学研究。他不想每天一觉起来，还要面对柴米油盐的一地鸡毛。
　　只有六岁的时熙觉得母亲对她不好，脾气也并不好，最后她跟了父亲。一开始，是时奶奶照顾她。但不幸的是，没多久，时奶奶脑梗去世了。时家辉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去往实验室的路上。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照顾时熙。他把时熙丢给了福利院。
　　然而木澄棉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他的意识量子模型研究需要试验者，科学如果只有理论，是没有意义的。他广泛寻找受试者，在脑神经评估合格的人群中，挑选最为合适的接受实验。这些人大多是家庭贫苦的，知识文化水平不高，他们签下一纸知情同意书。同时，他们也获得了大量的补偿金。可以说，他们把自己的亲人卖掉了。
　　实验结果并不好，有因为损伤到神经而导致瘫痪的，也有因为排异反应而产生机体功能丧失的。
　　时家辉在短时间暂停了实验，因为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法律知识，当他们出现身体上的问题时，他们并没有举报这些研究人员。他们在最开始获得了高额的补偿金，虽然自身发生严重的后遗症，但研究室为他们提供了后续的赔偿金与医疗服务。
　　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项实验很合理，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人家该给的都给了，再去举报打官司多少有些不留体面。而且，他们害怕自己前去打官司，反而是违背了知情同意书的条约。

　　偶然的机会，时家辉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六岁女儿的大脑神经数据，非常符合他的预期，但孩童的神经还在发育，他需要等待。一直等到十八岁，他的研究更为成熟后，他将女儿带去了实验室。
　　时熙被进行了脑部装置的植入，很成功，比时家辉想象中的成功。
　　代价是，时熙忘记了一段记忆，关于母亲的所有，她甚至忘了几个月前，她去见母亲的那一面。

　　但植入，这只是实验的第一步，他需要真正运转脑部装置。他准备了冰冻舱，提供□□的冻结。比起前些年，如今支持这项研究的越来越少，资金受限，一切开始缩水。
　　但他相信自己的理论。

　　2045年底，时家辉来到了时熙的咖啡店。
　　她认出了她的父亲，她质问儿时发生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
　　在得知6年前，母亲已经去世之时，时熙崩溃了。她甚至没有去参加母亲的葬礼，也没有见上母亲最后一面。她的意识陷入混乱与崩溃，脑部装置在暗自运转着。
　　时而清醒，时而沉睡。每日说着自己都不清醒的谵语。
　　时家辉把她带到了实验室，他明白，他成功了一半。但他注意到她的□□已经开始不稳定，由于意识的漂移。她承受不了。

　　他每日测量她的生理数据，记录。
　　有一天，时熙像是突然清醒了，同他大吵了一架，正是莫梓翊撞上的那一幕。
　　时家辉启动了冰冻舱，将时熙转移到里面以后，他就去警察局自首了。他的实验结束了。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启动冰冻舱的，这只是最初的构想，但是毫无疑问，时熙没有办法支撑下去自己的意识。

　　狱警提醒他们，还有五分钟结束见面。
　　时熙注视着时家辉，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那你为什么要去自首？”
　　“很多事情没有理由。”
　　“我知道了。”时熙起身，离开了这里，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所以，她现在，只有虚无的意识，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她陷入了怀疑。明明一切，如此真实，时熙弯曲几下手指，攥紧拳头，她拥有感觉。她没有办法去相信这是一个意识世界。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她又该如何醒来。而陆瑾珹，他的存在，是否也只是她意识构想的一场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