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云流木音

29、一封陈旧的信

　　大年初四。
　　本是打算多待几天的，一起待到大年初六再一起回去的。
　　然而一个消息打断了这一切。
　　是李子毅打来的电话。

　　“时小姐，真的很抱歉打扰您了，我问陆先生要了您的电话，但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没事的，我这几天也没有事情，您说。”
　　“我在钟表店找到了您母亲给您的信，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假期结束，记得这里拿一下。”
　　“我母亲？”时熙有点诧异。
　　“是的，您的母亲，也是我的木老师。”
　　“您……您怎么会知道……”
　　“我今天在钟表店收拾东西的时候，无疑间翻到了您母亲给您留下的信，信封上写了‘给我的女儿——时熙’。”
　　“妈妈……”时熙呼吸一滞，忘却了这个世界。
　　“时小姐，其他也没什么事，那我先不打扰了，因为觉得那个信可能对您挺重要的，所以假期打扰您了，新年快乐！”
　　“谢谢！新年快乐！”

　　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时熙有些怅然所失，母亲居然给她留了信，信里究竟是什么内容，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害怕，害怕真的像梦境里所说的那样，是自己害了母亲。
　　她呆滞地举着手机，仍然放在耳边，两眼空洞无神，听到关于母亲的事情，她还是那么害怕，好像真正去揭开事情所有真实的面目，她心中指责自己的声音便愈发刺耳。

　　一双温热的手覆上了她那僵硬的肢体，陆瑾珹将她已然僵直的手轻轻放下，在她的耳畔轻轻安慰。
　　“没事的。”
　　“啪嗒”一滴灼热的泪划过时熙的面庞，她转身抱住了陆瑾珹。
　　“抱歉，可以今天回去吗？”
　　陆瑾珹轻抚她的额头，“没问题。我来订票，你先好好休息。”
　　时熙的直觉告诉她自己，那一封信或许会告诉她全部的一切，包括她所担心的恐惧。

　　一路上，她只是僵硬着身体，陆瑾珹定好了当天最近一班的飞机票，赶回了锦市。
　　下午，时熙给李子毅打去了电话。
　　“抱歉啊，过年还打扰您，我想问问，您今天方便把信给我吗？”
　　“方便的啊！我今天就在学校做实验，来锦大找我就行。”电话那头答应的很爽快。
　　时熙连连道谢，嘱咐陆瑾珹回家早点歇息，自己去一趟锦大。

　　“不用我一起去吗？”陆瑾珹有点担心地看着有些不在状态的时熙。
　　时熙拼命摇着头，很多事情需要她一个人去面对，何况他的身体应该还不算好，出去旅游两天也不算休息，还是让他回家好好躺着，免得到时候又晕倒了。
　　看时熙态度坚决，陆瑾珹也就放弃了。
　　“好好照顾自己。”
　　时熙轻笑，“我又不是奔赴战场了，晚上就回来了。”

　　李子毅一得知时熙已经到了钟表店门口，第一时间从实验室赶了回来，头发还有些凌乱。
　　他努力抚平那翘起的如鸡窝般的头发，“见笑了啊。”
　　进屋将收在柜里的信递给了时熙，“谢谢。”
　　“不是什么大事，我应该谢谢木老师才对，我马上还要回实验室，刚刚偷跑出来的，失陪了哈！”李子毅的手机上一堆研究生给他拼命发着消息。
　　人家过年放假，自己还要带研究生泡实验室，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时熙见他一溜烟骑着小电驴又跑了，本想请他喝杯咖啡，也只得作罢。
　　她低头看向那封颇有年代气息的信，信封已经有些许的发黄，看来是放了很久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一旁的奶茶店，坐了下来。
　　时熙伸手轻轻抚摸着信封上那一行娟秀的字迹，“给我的女儿——时熙”，她将信拆了开来。

　　……

　　也不知道我的熙熙能不能看到这封信。
　　妈妈这辈子只有一件后悔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去争取你的抚养权。也不知道你看到妈妈自称妈妈，会不会生气地将这封信给撕掉。
　　六岁的时候，妈妈和你的父亲离婚，因为很多很多事情。

　　妈妈其实很爱你和你的父亲，但是世事难料，变化莫测。
　　你的父亲一直不让我见你，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六岁那年离婚以后，你的父亲没空照料你，将你丢给了福利院。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偷偷去见你，但是我害怕你讨厌我。

　　在福利院一定很苦吧，明明有爸爸和妈妈，却要经历没有父母的岁月。
　　一过就是十年，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去找了时家辉，和他吵了一架，我真的太想见你了。

　　每年，他都将我打发走了，但那年他没有成功，我像疯子似的撒泼。
　　那可是我的女儿啊，整整十年，我都没有见过，我说，如果你再不让我见，我就要去打官司。

　　那天，他终于和我坦白，说他早已经把你送进了福利院。因为，他要忙着自己的研究，没有时间照看孩子。
　　我疯了。

　　如果，我早早知道这一切，我早早成为一个硬气起的母亲，我的熙熙是不是就不会受苦。
　　一切的错，都是我太相信所谓的爱，我软弱地去相信时家辉。

　　可是我傻啊，如果我和他真的有所谓的爱情，那么他为什么又会要和我离婚。
　　我偷偷跑去了你在的那家福利院，我不敢和你说，我是你的妈妈，六岁的你大喊，“我不想要你做我的妈妈”，我怕迟到十年的出现会让你再次厌恶。

　　那天，我看见了，你和一个小男孩在孤儿院玩的很开心，我放了点心，至少，我们家熙熙过的没有那么苦。
　　或许十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忘记如何去做一个母亲，后来我只是给院长留下一些钱，希望他能够好好照看你，而没有主动去认你。

　　现在想来，其实是我自私，我那娇气的心。我是母亲啊，我却无法去容纳你和我说“我不想要你做我的妈妈”，可是如果母亲容纳不下这一切，又算什么母亲呢。
　　我错了，错在明明有机会去做你的母亲，照顾你，关爱你，却因为胆小怯懦放下了短暂的时光。
　　我的报应来了，我被确诊胰腺癌。

　　还没高考前，温阿姨带你来见了我一面，那天我生命垂危，差点死在鬼门关。
　　你一定被吓到了吧。
　　那次以后，我放弃了治疗，治疗太痛苦了，我宁可等待着死亡的那天到来。
　　那年，你考了很好的大学，妈妈为你高兴。
　　那个暑假，你的父亲去找你了。
　　你被他带去了实验室。

　　我的学生李子毅在经过时家辉的实验室时，无意间听到了他和别人的谈话。
　　他总觉得，他们所说的实验很恐怖，他打电话告诉了我这件事情。
　　我的心很慌，我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我打电话给他，他一开始没接。
　　后来他像个疯子一样，打给了我，和我炫耀说，他的科学发现，他说即将完成科学界最为伟大的实验。

　　我在病床上，笑着说，我也想见证这一切。
　　他说，我终于懂他了，还和我说了他实验室的位置。
　　那年离婚，最开始是我提出来的，因为我受不了他的冷暴力，他不回家，日复一日地留在实验室。我发现，他是个科学疯子，在他眼里，科学远大于他身边的所有人。
　　可是我爱上了他，我接受不了。

　　晚上的时候，福利院的院长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见了，你的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就带走了你。
　　躺在病床上的我，察觉到了一切的不对劲，我从医院赶去了他的实验室，我碰到了他。
　　他带我进去参观实验室，他和我说，今天他有很大的把握，将意识量子模型的接口接入人脑。
　　我不敢相信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手术室门口，当我得知被推进去的人是你，我疯了。

　　我和他大声地争执，他说我不懂他。
　　可那是我们的女儿啊。
　　他说你这是为科学献身，而且很大的概率会成功。
　　我身体本就撑不了多久，我晕了过去，被送回了医院。

　　我何其懦弱啊，醒来以后也只敢写下一封信。
　　熙熙，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想说，对不起。

　　时熙看到这里，才发觉无数的泪水早已在眼眶打转，奶茶店的店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小声呼唤着她。
　　“女士？女士？您刚刚点的奶茶好了。”
　　时熙看向店员，店员小心翼翼将递了几张纸巾给她，她道谢后，店员又继续打奶茶了，偷偷又瞥了时熙几眼。

　　时熙用纸巾拭去眼角打圈的泪水，将下一页的信纸拿起，继续读了下去。第二页很短，没有几行字。

　　我最大的错，是没有对你尽好一个母亲的职责。
　　大人之间的事情总是很复杂，但我显然没有处理好这一切。
　　熙熙，对不起。

　　信到这里结束了。

　　时熙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真相，抑或是记忆，打起了架，耳畔再次响起了那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她甚至直不起身来，下一秒即将倒下。
　　一根支柱突然出现，稳住了时熙的身体，是陆瑾珹。

　　他回家放完行李，就往这里赶了过来。
　　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崩塌，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的稳定。
　　必然是时熙的意识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他轻轻拍着时熙的后背，说着温柔的话安抚着有些崩溃的她。
　　时熙抬头看向他，泪眼婆娑。
　　“小玉，我的内心告诉我，明明是我的错。我现在分不清这世间的声音了。”
　　“没事的，没事的，不管是谁的错，我们回家，好吗？”
　　“嗯。”时熙双目无神，陆瑾珹牵着她离开了。